傅子越的演员聘用合同,卢易生导演的casting团队在几日后就发送至傅子越的私人邮箱,这件事几乎算是尘埃落定了。
与此同时,家里人也帮忙把迁户口相关文件准备好,快递到了北京。傅子越不必再费心,盛林拿走一沓文件,自然有人帮忙料理周全,过户也很快完成。
难得盛林这日说有事,没联系他,傅子越想了想,把合同打印出来,叫了辆车去了公司。
他作为浩粤娱乐的签约艺人,肯定是没有办法私自在外接戏,合同终归是要让经纪人来处理。再加上《大清宫阙》的项目他早已和对方落过合同,他要推了这部戏,也需要公司法务帮忙出面解决。
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他要把这些变动和自己的经纪人段琅琅摊牌了。
段琅琅手下目前还同时负责着七八个艺人,其中有成熟的老演员,也有像傅子越这样上升期的艺人,当然也带着两个公司刚签的新人。因此她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外面与各选角团队的副导演应酬谈戏,就是和商务经纪一起开拓客户资源,每天在公司打过卡,处理完日常事务,往往就离开了。
因此,傅子越一早就去了公司,前台认得是艺人,直接领去了段琅琅的办公室。
“琅琅姐?”傅子越站在门口微笑。
段琅琅没想到傅子越过来,站起身,亲昵道:“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快进来坐。”
傅子越和段琅琅在一起工作多年,倒是很有几分感情了,他一边坐下,一边说:“姐,你是不是又在减肥?感觉你瘦了。”
“真的吗?”段琅琅低头看了眼自己,颇有点自得,“也没怎么减,就是最近太热了,没什么胃口而已。”
傅子越递过去一个手袋,说:“我记得你发朋友圈说过,喜欢这个牌子?前几天逛街看到他们出了新香水,给你买了一瓶。”
段琅琅收入不菲,自然不缺一瓶香水钱,但看到傅子越还记得她喜好,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并不多客气,坦然接过,“正想找代购买呢!你给我省钱了,多谢啦。”
说着,她又喊助理进来,“去给你子越哥订咖啡,还喝美式吗?”
“嗯,谢谢。”
作为经纪人,段琅琅自然也把傅子越的生活习惯牢记于心,“最近怎么样?我记得你妈妈来北京了,也没敢打扰你。”
“就住了几天,嫌北京太热,又回老家了。”
“这么快就走了?你不早说,我应该请阿姨吃饭的。”
“琅琅姐,咱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傅子越轻笑,段琅琅这几年手里的艺人有合约到期离开的,也有新签进来的,还有组别调动,换给其他经纪人的。
只有他跟着段琅琅的时间最长,两人间一直彼此信任,确实磨合得很好。公司虽然不如早年间景气,但傅子越知道,他的经纪人始终还是在为他争取更多机会的,尽管很难。因此,他对段琅琅信重有加,也让他今天想说的事情,变得格外难开口。
“那你最近怎么样?自己在家看剧本呢?”段琅琅把电脑里正在处理的工作关掉,转而起身,挨着傅子越在沙发上并肩坐下,很关心地问候着,“拍古装戏太辛苦了,你这次带个助理进组吧,我前不久面试过了几个,有还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你想带个男孩还是女孩。”
傅子越却没接这个话茬儿,顿了顿,慎重说道:“姐,这个戏我不去了。”
段琅琅愣了下,她知道傅子越不会拿工作玩笑,何况这又是一部已经签过片约的项目,两人协力争取下来,其中周折不易彼此都很清楚。傅子越这是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隐怒,但不急着发作,而是先平心静气地询问:“怎么了子越?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经纪人与艺人之间的沟通,是一种微妙的较量与权衡。对外,他们必须立场一致,才能为彼此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但对内,彼此信任的培养并不容易。一方面,他们要为对方的决定买单,两人的事业发展都寄托在对方身上,另一方面,两人的强弱又犹如跷跷板,是经纪人服务艺人,还是经纪人规划艺人,往往都是在一个个项目中不动声色地角逐出结果。
段琅琅在浩粤娱乐工作多年,资历已深,等闲艺人是没法在她面前要强的。即便受她重视的傅子越,也不例外。
然而,这并不是她性格决定的,而是每一桩工作过程中,她所能够为艺人考量的内容,永远多过艺人自己,不断接受信赖而自然形成的局面。就想此刻,比起自己发泄情绪,段琅琅选择先去关心傅子越的境况,更了解艺人,才能更好的从对方视角来考虑问题,并且引导对方思路,最终达成她想要的结果。
但傅子越像是早料到段琅琅会有此一问,摇头否认,随后直接拿出打印好的合同,请段琅琅过目。
段琅琅接过文件,又是一惊,“演员聘用合同?”
她没急着翻开,脸色彻底严肃下来,“傅子越,你不是第一天入行了!基本的规矩不懂了吗?”
“姐,这个项目比较特殊……”
段琅琅直接打断他,厉声训斥:“子越,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演员在外面私自接戏,这可是违反了公司的制度!你难道想被公司雪藏吗?”
她可以容忍艺人有自己的小性子,愿意帮助艺人解决生活里遇到的问题,但这不代表,艺人可以侵犯公司的权益,或是触犯最基本的行业底线。她自问公司和自己都对傅子越不薄,双方从未有过歧见和冲突,傅子越没声响地就在外面私自接洽项目,这可是行业大忌!
傅子越并没有被段琅琅的阵仗吓住,脸色未改,沉声道:“琅琅姐,你别急,我没有要解约或者换经纪人的意思……你先看一下,这是卢易生导演的项目,情况特殊我才没来得及和你说。”
“卢易生?!”这个名字果然暂时性地止住了段琅琅的怒火,她诧异扬眉,“你是怎么认识卢导的?”
傅子越从容说:“你先看看合同,我们再聊。”
段琅琅意外,但还没有完全消气,她瞪了傅子越一眼,警告着他的不安分,随后才翻开了手中合约。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下去,在合同正文的第一段愕然停住,“……饰演电影《行难医》男一号刘泽世一角……”
段琅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问道:“卢导的男一?他们自己找上你的?”
她前几天还听圈子里的人在传,说尹慕已经在和卢易生导演的casting团队在过合同,多半是要演新电影了。尹慕从电影学院毕业不过才一年,照理说在娱乐圈还应该是名不见经传的年龄。可一转眼,他先是拿了电影节的最佳新人,紧接着又搭上了卢易生导演,这是要弯道超车啊……可饶是如此,段琅琅也没动过自己的演员能替了尹慕的想法。
那太遥不可及,她已经很清楚现实了。
然而,却是眼下,傅子越竟然拿到了这份本该在尹慕手中的合同。
段琅琅内心震颤,像是忽然被云端的梦砸中。
“这是我朋友帮忙引荐的。”项目的事,有卢易生导演镇山,傅子越有十足把握,段琅琅会为他解决后顾之忧。但傅子越今天真正要与段琅琅谈的,却是另一桩事。“你还记得在上海见过的我的朋友吗?”
段琅琅蹙眉,“你说那个木木?”
“他叫盛林。”
想起这位小公子哥在上海的手笔,段琅琅倒不意外他能有卢易生这边的资源,因此不算多惊讶,“哦,所以是他给你介绍的项目?”
“算是吧,盛林上面有个大哥,他夫人是殷若瑜。”
“殷若瑜??你说那个影后?”
“对。”
“……”段琅琅心中惊叹,想张口感慨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傅子越盯着段琅琅表情观察,故意静默了一会才问:“琅琅姐难道不好奇,盛林为什么会这么帮我?”
段琅琅似有所察,眉心拧紧,不知觉中心跳加快,像是想说又不敢说,她试探着回应:“你们是在上海电影节认识的?”
“是。”
“……”段琅琅倒吸一口气,全然不敢相信的样子,“傅子越,你总不会是和他……他可是个男的!”
傅子越没什么表情,反而大胆地迎上了段琅琅审视的目光,“是,我因为和他在一起,换来了这个机会。”
他没直白地将“包养”或“潜规则”这样的字眼说出,但其中含义已经表达的十分明确了。
段琅琅情绪彻底失控,她勃然大怒,把手里明明来之不易的合同狠狠甩在桌子上,扬声骂道:“傅子越!你真是疯了,这是饮鸩止渴你懂不懂,你……亏我这么看重你,你要什么公司不给你安排,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傅子越认了这顿骂,却不言错,他眼神里光芒未改,甚至更亮,更清明,他一针见血道:“但我今天从他那里得到的,是公司永远没法给我的。”
段琅琅带了傅子越三年,自问无愧于心,她在傅子越身上投入的关注和情感,远远不是组里其他艺人能比的。那是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其他人的天分注定止步于芸芸众生,只有傅子越,有天赋,更有心气。她也有她在事业上的野心,而这个能够与她相互成就的人正是傅子越!
可她没想到,傅子越居然会有走向歧途的一天!
段琅琅恨铁不成钢,顾不得办公室外众人循声望来的八卦的眼神,仍是指着傅子越,恨道:“我不是不知道你想拍电影,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盛林今天能给你安排这个电影,明天也能照样封杀你,你得到什么了?你得到的是一时名利,失去的是在这个行业里永远的自由!等到那个时候,不管你有再好的演技,再大的名气,只要他动动嘴皮子,再没有导演和平台敢用你,你怎么办?你跪得了一时,跪得了一辈子吗?还是今天演完卢易生的戏,你明天就甘心息影谢幕吗?”
傅子越一动不动,这些事,他不是没想过。
但他的年纪已经到这里了,该等的时光,他已经付出过,再要他等下去,他也一样是等不起了。
与其在未知的命运里面对蹉跎的可能,倒不如放手一搏!
“琅琅姐,木已成舟。”他提醒对方。
段琅琅深深吸气,被这一句逼得大脑充血,断然道:“但你别忘了,你还没解约,我段琅琅依然是你的经纪人!”
傅子越仰头望向她,眼神深邃却不可揣摩,“那就请问琅琅姐,作为我的经纪人,卢易生导演的《行难医》的男一号和《大清宫阙》的男三,你又要如何替我选择?”
“……”段琅琅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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