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球从篮筐下掉出来，周悦吐出一口沉郁的闷气，转过身望向那个还站在原地的66号，心想：
什么王牌？还不是被他绕过防守都反应不过来？看来也不过是个指挥型的队长，只会借助团队优势得分，个人能力根本就不突出。
至于刚刚被盖帽的事情，恐怕是凑巧而已。
“你，好像也没有别人传的那么厉害啊……”
眼神的轻视一闪而过，周悦朝着向这边走来的人笑里藏刀地说道。
大概是意识到他是在对着自己说话，那个黑皮肤的男生停下脚步，偏过头来，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句。
“原来，你不只会投三分球啊。”
周悦怔了怔，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样得分比较轻松罢了——你是第一个让我放弃这样做的人，不愧是去年的MVP，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过，到此为止了。”
他将视线投向场外的看台，似乎在寻找着谁，但毕竟还在比赛当中，他只朝人潮当中草草看了几眼便将头转回，嘴角噙着不带温度的笑意。
“今天或许有我重要的人在场，所以……只能请你们输得难看一点了。”
“……”
站在他面前的男生在他发言时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就在周悦以为他马上就要暴怒时，对方却突然莞尔一笑。
说是莞尔，但其实将其比喻为凶兽咧牙更为贴切。
“巧了。”穿着66号球服的人偏头接过队友抛来的篮球，单手运着球与对方擦肩而过，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今天也有我重要的人在场，所以，请你保持这种心态，让我尽兴地打半场吧。”
周悦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是……挑衅？
……
此刻的比分是36:44，明城高中领先8分。
对此感到最为压力山大的不是场上的球员，反而是现场的观众们。
“我靠，那个24号怎么又进球了？咱们这是要输啊！”
坐在周愉后头的几个男生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你不是说那个66号很牛逼吗？他怎么这么轻松就被人过了！这让我上去打都比他强。”
“就是就是。哎……我之前也是道听途说，可能是夸大其词了吧。”
“靠，真是菜鸡啊，老子就不应该来看这比赛，看了得气死，什么垃圾货色都能进校队，这样打能赢，我直接去吃翔。”
身后的叫骂愈发难以入耳，坐在前面的少年却仿佛和场上的某人同时染上了聋哑病，置若罔闻地看着面前的比赛场地。
[哇塞，这群男生也太没素质了吧，怎么还骂人呢？]999终于忍不住义愤填膺地跳出来，站到看台边的栏杆上指着别人的鼻子和对方隐形对骂。
[人家才刚上场不到两分钟海川就进了两个球耶，你们觉得自己能比他做得更好？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配钥匙吗？配个几把？]
[气死个人工智能了。]999宣泄了一通，长舒一口气，[我说的对不对周周？……周周？听得到吗？你怎么不回我呀？]
看到身前的小精灵在面前舞来舞去，少年终于伸手摘下了耳朵上的耳塞。
[你说什么？]
[……]
999被他的操作骚到卡了几秒，[你别装了，游戏里的耳塞根本无法阻挡我和你之间的通讯，而且刚刚他们说的话你肯定都听到了吧？你就不生气？]
短暂的沉默后，周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瞳幽深。
[我和注定要去吃翔的人生什么气。]
……
场上，封锴拿着球站在边线上，给了个眼神，己方球员迅速心领神会地走近，趁着明城的人防守松弛之际轻松将球拿到手。
“补位！”周悦再次提醒，几个队友迅速贴过去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于是拿到球的海川队员便在原地表演起了花式运球，左右脚来回挪腾间，篮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前胸绕到后背，一个不留神就从胯-下溜了出去。
是失误了吗？！周悦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那边可是边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出现在本该空无一人的位置，长臂一捞，便将即将落到界外的篮球以雷霆万钧之势扣回了场内。
男生的动作只放慢了那一瞬，他球服上66号数字随着动作微微扭曲，如同翻飞的旗帜，下一刻便因为巨大的加速度而模糊不清了。
他对于重心的掌控太过自如，身形由低到高切换只在眨眼之间，反应稍慢的观众只觉得那球就像变魔术一样从界外瞬移到了他的手中。
篮球敲击着地板发出“砰砰砰”的跳动声，如急促的鼓点，封锴双手交替运球以一个灵动的蛇形走位连续晃过几个僵在原地的明高球员，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篮下，飞身一跃，直接把球送到了篮筐里。
……线。
周悦把最后一个字吞进自己喉中，咽了口唾沫。
屁的指挥型，这根本就是个野兽派。
全场先是死寂，然后爆炸！
尖叫声，喝彩声，掌声，手拍爆裂般的撞击声，响作一团。
“太快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人按了十六倍速吗？！”
球已经进了，可赵一凌还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66号在跃起投篮时，古铜色皮肤上随着劲风洒下的汗水，上臂鼓起的肱二头肌，还有那鹰隼般的犀利眼神。
她光顾着沉浸在三次元的心动初体验里，都没有注意到边上的妹妹双手抓着裙子夹紧了大腿。
啊~锴哥好A！锴哥好棒！受不了了！我不行了！
赵一一咬住下唇克制住自己想要狠狠尖叫出来的冲动，双眼湿润，满脸春意荡漾。
封锴可不管台下的观众情绪达到了怎样的高-潮，他只按照他的节奏来。
毕竟他进入球队的时候就和教练说过，学习太费脑，他打篮球只为解压，研究战术搞配合这种麻烦事别找他，他上场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得分，得分，得分。
试问怎样得分，又快又稳又爽？
灌篮！
第三节的12分钟成了封锴的单人秀，他不仅是海川的王牌，更是球场上的王者，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往往是明高发球的人刚把球扔出来，球就不见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出现到了66号的手里。即便奋力争取，也是还没运热乎，就被劈手截走。
而封锴呢？把球抢过来，运至篮下，抬手一灌，完事。
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明高也不是采取相应对策，只不过……
2V1堵人？不好意思，不管是一根柱子还是两根，该过的还是照过不误。
改成3V1？这是给其他人开空门吗？人家随便一个背后传球，刚好让海川的队友们拍两下球彰显一下存在感，再由那个66号本人劫回来，起跳上篮，结束。
海川队友：封……封大，就连自己人的球你都不放过吗TAT，倒是让我们上个分啊~
不好意思，打嗨了的封锴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连自己老婆坐在哪儿都不记得了，哪儿还管得上照顾你们这群小屁孩儿？
“周……周悦，我们怎么办……”
明高的球员已经被打出PTSD了，总感觉这个球拿在手里有点滑，不然怎么老丢呢。
“坚持住，这么高的强度，我就不信他能一整节都用快攻。”周悦脸上的笑容已经没刚刚这么明显了，他看向一旁的分数牌。
44:44。
不知何时起，双方的分数就已经持平了。然而，根本就没有人关注到了这一点，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个66号牵制住了，仿佛这不是一场高校篮球联赛，而是他一个人的表演赛。
在这个十个人的对抗中，他是最耀眼的，所有的其他人，都沦为了陪衬。
所谓战术，只有在旗鼓相当的势力对抗中才有效果，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形同虚设。
“哎，太莽了，太变态了。”方行健靠在长椅上，老神在在地呷了一口保温杯中的养生枸杞茶，“才高中就有这个实力，再成长几年，不得把篮筐都拆下来？不得了不得了，后生可畏啊……”
封锴说的没错，他不上，明城的人才能给海川的新球员们起到一个磨刀石的效果。他一上，全部垮掉，连球都没得摸，一个个就知道对着他傻乐，像大龄儿童似的，怪不得他都到了高三一个队长之位还给不出去。
……
周悦本以为他只会用快攻赢下几球然后便开始放慢节奏，但对方仿佛就是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十几分钟的连续高强度运动下来，几个防守的都快被晃晕了，那人除了身上出了点汗，速度压根就没有变化。
嘟——
哨声响起，这一段对海川队员来说无比畅快，对明高队员而言无比漫长，对现场观众则犹不过瘾的第三节比赛结束了。
海川中学56:44明城国高，不仅追回了比分，还反超12分。
其中光封锴一个人，得了20分，平均一分钟进一个球。
鲜红的数字狠狠挫伤了周悦的自尊心，也让他终于意识到对方之前说的“让你浪一下”不是过去时态，而是一般现在时。
说好让你浪一下，就只让你浪一下，然后就打爆你的狗头。
……
“我想起来了！”
周愉后排的男生看完比赛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忽然坐直了身体，用醍醐灌顶的语气道。
“听说那个66号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就是他在血虐对手之前会先让对方一个球意思意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怪不得他一开始防守时那么不走心的亚子，啧啧啧……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狼灭。”
“mmp，不早说！老子刚还说要去吃翔……”
“嘿嘿嘿，要不我现在去厕所给你整个热乎的？”
“滚你丫的。”
[现在知道错了吧，我们家锴锴就算被截肢了也能碾压你们这些渣渣。]
999与有荣焉地插了会儿腰。
周愉没回声，他正看着那位众人口中的焦点坐在休息区朝他挤眉弄眼地求表扬呢。
休息时的封锴完全没有在比赛时候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一个人拿着运动水杯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头颅微微扬起，神采飞扬，朝着对面挑了挑单边的眉峰。
[你男人我厉害吧？]
周愉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男生就高兴起来了，背后隐形的尾巴摇啊摇的，没有半点做队长时的威严。
[……这才哪到哪儿啊就嘚瑟上了。]
周愉感到有些好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这是要给奖励啊，芋泥啵啵奶茶，没有芋泥也没有奶茶的那种。
封锴咧开嘴，眼睛一亮，又注意到对面的少年开始比数字。
一个剪刀手加四根手指。
二十四？
这意思是……
封锴又看对方指了指明高所在的休息区。
这是指代那个语气中二的24号球员？封锴这下看明白了。
少年收回左手，将右手的四根手指往下弯曲，手腕回转，来到自己的脖颈前，缓缓划过。
[看见那个24号球员了吗？]
[干掉他。]
封锴的眼眸慢慢沉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周身的气场却蓦地散发开去。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在他边上的球员们。
“封队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脸这么臭。”
“谁……谁又惹他了？”
“不知道啊，不是我。”
……
赛场另一端，周悦坐在位置上，享受着明川国高的女生们给他专门准备的蜂蜜柠檬、电扇吹风和软软甜甜的加油打气，表情却没有如往常那么和颜悦色。
他嘴角一撇，边上的教练便会意道，“各位同学，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们队员们还要商量一下战术，麻烦大家先回看台休息。”
“那么快……好吧，周悦哥哥你要加油！不论输赢你在我们心中都是最棒的！”女生们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悦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脸上的表情骤然阴沉下来。
什么“不论输赢”，从前她们可不是这番说辞，而是“周悦哥哥，我们赢了之后去哪里庆祝啊”。呵，女人，倒是很会分辨形势。
难不成他今天就要头遭吃瘪了吗？
不，不会。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周悦能有今天，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他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平时带手表的地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胜者，才能拥有一切。
“最后一小节了，二十分钟的分差有些大，这，你们看……”教练站在长椅前照例讲着话，却将请求示意的眼神隐隐投向队伍的中心。
“分数会挣回来的，不就是七个三分球的事吗。”坐在长椅中央的男生低着头，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语气透露出令人心寒的冷漠，“前提是那个66号不要挡在前面当绊脚石。”
“可……可是我们打不过他啊。”
“打不过就智取。”周悦用余光注意着裁判席的方向，说出令人胆颤的话，“你们没发现吗？那人后背有伤。”
此话一出，围拢在周围的队员们全部哑然，面面相觑了半晌，才有人试探地问道，““悦……悦哥，你不是说……上回是最后一次了吗？”
周悦站起身，装饰性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灯光照耀在他白皙俊逸的五官上，仿佛给他打了一层柔化的滤镜，让他再次成为了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可拥有这样天使般的面孔的人，此刻说话的内容却是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黑暗。
“迄今为止，你们做得都很好，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轻轻拍了拍那个提问的男生的肩膀，差点把对方拍得腿软在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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