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隐在乌云之后, 天边孤悬着几颗黯淡的星子。
黑黢黢的。
裴月明伸手, 撩开眼前的茅草, 夜色中, 远处一排排陈旧的仓库。
这是泗水码头迁移到上游后留下来的, 已废弃多年了,外表极残破连栅栏门都坏掉一边, 人迹罕至。现在却出乎意料的人多, 一水儿的黑色夜行衣,正推着小车飞快往后面去。
一个麻袋摞一个麻袋, 不轻,但这种独轮车却非常灵活, 不停有人修补道路,小车滋溜一声就过去了。
“主子,算算时间, 他们这粮已经转运得差不多了。”
裴月明点点头,转头往小车去的方向望去。
大约数里之外,有一个小山丘,小山丘之后, 是通济渠的一条小支流, 当地人叫王乡河。
这王乡河口子看着甚小, 不是土著肯定就忽略过去了,但内有乾坤,通过口子窄窄一段以后,里面越来越宽, 且很深,能走小号的运粮船。
最重要的是,这个王乡河能直通淮水。
一旦进了淮水,那就四通八达了。
裴月明起身,悄悄绕到小山包另一边,她撩开茅草往下望,只见夜色一辆辆小车有序奔至,停在河边,立即有人上前扛起粮袋,送了上船。
她们过去的时候,刚好一船满了,立即出发,后面又一条船立即补上位置。
裴月明发现,在这个黑黢黢的运粮船侧边,有几叶小舟,其中一叶最靠前,两个人站在船头。
一身黑衣,却是宽袖襕袍,头上戴着斗笠,看打扮看站位,明显是领头的,正在交谈。
“瞿先生,再装几船,就完事了。”
“五公子说的不错。”
这个五公子,一脸的意气风发,兄弟几个,只有他被委了这个重要的外差,顺利完成后,在父王眼里肯定又要更重了几分。
世子之位,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若是顺利,他以后甚至不仅仅是一个世子。
不过虽然这样,他却对这个“瞿先生”十分客气尊敬,哪怕对方比他还年轻。
瞿炎七年前被举荐于靖王帐下,足智多谋,能文能武,逐渐成为靖王最倚重的股肱心腹,第一谋臣,地位比儿子都重。
他微笑应了五公子,环视一圈,“五公子,我们先行一步罢。”
头抬起,跳板上微弱的灯光映入斗笠下,一双熠熠的桃花目。
斯文又清隽,负手立在船头,他侧头望一眼守在岸上的心腹,双方不动声色交换一个眼神。
五公子道:“先生说的是。”
粮都装的差不多了,是该走了,五公子吩咐务必处理后收尾事宜,竹篙微微一推,小舟已飞快荡了出去。
“不能让他们走了!”
人赃并获,这既有人,又有赃,裴月明怎可能任对方离去?
她立马站起身,“追上去!!”
她已吩咐立即折返给萧迟传信了,冯慎马上一挥手,早已埋伏到位的人手瞬间奔出。
而他和裴月明,则马上冲至河边,指挥人急追而上。
登时混乱,“叮叮当当”兵刃交击的声音,而对方显然早预演过这场景,反应非常快速,立马把小车一丢,没来得及开走的粮船都不要了。
所有人毫不恋战,一边格挡一边迅速往河边冲去,从芦苇荡了嗖嗖冲出小舟,这些人跳上小舟,竹篙一撑,飞速往前荡去。
“夺舟!”
“岸上配合水中,追!”
两三下功夫,除了当场被杀死的,其余上舟的上舟,跳水的跳水,岸上一下子就静了。
裴月明立即下令急追。
迅速搜过倒地敌人的尸身,搜到岸边一具发号施令小头目的时候,在其腰带暗格之中,察觉异常,反复摸了一遍,带扣一卸,背面镶着一面三指宽的黄铜令牌。
裴月明借着微微的天光一照,“这是……”
“靖王!”
她来前做过不少功课,其中包括靖王府府徽。这枚卡在腰带扣之后另外虽没明写靖王之类的字眼,便边上一圈铸纹,非常眼熟。
众人大惊,这泗州借覆船窃取漕粮一案,背后竟是靖王操控吗?
这就很让人凛然了,靖王的手竟能伸这么长吗?二十一次覆船,漕粮占大部分,另外还有官盐,偶尔还有铁锭。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追!赶紧追!”
既然如此,更不能让前面的人跑了。
裴月明立即下令急追,她跳上空的运粮船,立即追着前方小舟而去。
前面夺来的小舟,已经和岸上配合着追出一大段了。
前头急遁,后面急追。
冯慎领人追至一处宽阔的河面,飞快冲上去,泅水的登舟的,展开又一轮厮杀。
他想要活口,但明显对方不会如他的愿,落入下风明显不敌的,立即反手往脖颈一抹。
“叮叮当当”兵刃交击声很快停下来了,裴月明追上来的时候,岸边船上一地的尸首,冯慎神情凝肃,正飞快左右扫视。
“怎么样?”
“没能留下活口。”
冯慎拱手要请罪,被裴月明制止,他浓眉紧蹙:“跑掉了一部分人。”
“包括那两个领头的。”
留下这部分,明显是为那一部分做掩护,眼见他们穷追不舍,倏地掉头拦住,另一部分趁机往前一冲。
天太黑,太过混乱,这是个芦苇丛生的三岔河口,也不知对方冲进那一边了?
冯慎迅速看过以后,决定分兵追赶。
“嗯,好!”
黑漆漆的夜。
风吹芦苇荡,刷刷摇摆,裴月明忽想起之前在芦苇荡里头突然冲出的小舟。
“等等!”
左右环视,高高的芦苇荡黑影幢幢,她一指:“先搜一遍!”
先搜一遍,看有没有小河小沟。
这王乡河连接通济渠的口子本身就很窄,芦苇丛中完全藏得住,甚至连他们特地从京城带来的老河工都忽略过去了。
谁知道里头这么顺畅这么四通八达呢?
裴月明就突然想起西屏山那会,她金蝉脱壳摆脱萧逸追踪的事。
她能做,旁人为什么不能?
他们人不少,搜个芦苇荡很快的。
谁知这么一搜,还真有。
芦苇荡里头藏了好几条的小河沟,排除掉过窄过浅或水生植物过分茂盛的,还有一条,是完全能行舟的。
裴月明和冯慎对视一眼,二人直觉,就是这里。
当下,兵分三路。
小河沟分了一样多的人。
冯慎回头,对其余两路的人道:“注意响箭,一见讯号,立马过去!”
“去吧!”
急追而入。
……
安静的小河沟里头,长长的芦苇水草丛生,从两边倾伏下来,把小河沟埋得严严实实的。
一排十数条小舟,排成一字藏在芦苇水草之下。
小舟不动。
以免惊觉主河道里的敌人。
前面芦苇一动,生了一双桃花眼的瞿炎眉心一跳,他霍地站起,“立即往前!”
走!
谁?
这等十万火急的关口,居然还能想到搜芦苇荡?
这出乎了他预料,眉峰一动,立即吩咐,以最快速度向前。
小舟箭矢一样飚了出去,后面“嗖”一声爆出一支响箭,寂静的原野里,极其嘹亮。
五公子面露紧张之色。
瞿炎神情肃然,未露惊慌。
他非常沉着地指挥着,在四通八达的小河沟里穿行,很快冲入主河道,直奔淮水码头。
一逼近,立马弃舟登岸,汇入人群。
他比追兵快了一步。
冯慎等人跳上岸,追了一段,对方已失去踪影。
恨得他们狠狠一锤。
“该死了!”
裴月明环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还不断拔锚离港和进港的船只,她从怀里抽出一张手令。
“拿笔来!”
雪白的布帛,左下角盖了一方鲜红的钦差大印,这是裴月明吃了上次鄣州的亏后,临行前特地准备。
一个侍卫弯腰,空白手令铺在他的背上,裴月明蘸了蘸墨汁,飞速写下一道封锁码头的钦差手令。
这字迹,还是萧迟的。
冯慎认出来了,他惊讶,但没说什么,立即侧身遮挡住。
裴月明把手令递给冯慎:“要快!”
冯慎立即领着两个人冲往码头驻岗,找了值守的衙役,立马叫停船只出港。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大家都很错愕,左看右看嗡嗡议论,忽听见马蹄声大作,回头一看,两面王旗迎风招展。
是萧迟赶到了。
还有萧逸和霍参。
很好。
裴月明刚才还烦恼人手不够呢,来得正好!
她立即下令,围捕码头,同时在这淮水码头所在的施州及四野宣布,凡举报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身高约七尺八.九寸和七尺一二寸的,黑衣皂靴的,凡线索有用者赏金五十,致使成功抓获者赏千金!
尤其现在,刚在码头出现的,一行三四十人的,扎袖黑衣的,其中两人头戴斗笠的。
赏金现在最好拿。
裴月明耳语说罢,侍卫立即迎着王旗飞奔而去,钦差卫队随即分开两路,往码头包抄而来。
萧迟飞马赶至,在裴月明身边勒停跳下,“阿芜,怎么样?”
“我没事。”
“现在他们没法走水路,只能走一大段陆路了,另外,叫人询问运粮船踪迹,得马上追!……”
远处的步级下,一个紫衣纤细的男装女子正和萧迟在说着话,她说罢,萧迟立即回头吩咐下去。
客栈底下一层,已经骚动起来,有踏踏登楼梯的声音,是伙计冲上来察看。
瞿炎,即窦安,他深深看了那紫衣女子一眼,转头吩咐:“马上走!”
杀了伙计,让房内一扔掩上门,摘下斗笠披上其他衣物,从另一边跳窗而出。
……
这个消息很快报上来了,这伙人的大致去向,也不断报上来。
往南。
萧迟立即下令,急追。
他看向萧逸:“二哥是留在这处主持大局,还是……”
萧逸道:“愚兄与三弟一同前往。”
他神色也严肃起来。
没什么意外的,泗州覆船显然有幕后主谋,那群沆瀣一气的官员回头收拾就是,现在当然是幕后主谋更重要。
让萧逸捡便宜了,萧迟撇撇嘴,挥挥手,立即出发。
一行人也没有大张旗鼓追,这伙人背后很可能是靖王,什么时候和靖王撕破脸,涉及很多方面,得仔细斟酌的。
现在不能打着钦差名号大张旗鼓,只能私下追。
一行人收了旗帜,把官服甲胄一脱,留下少许人在指挥文州衙门继续全程追捕,作出钦差两王都在的姿态。
萧迟萧逸和霍参则领着大部分人,水陆两路齐头并进,务必要将这伙人尽数擒住,漕粮也得追回。
一路你追我逐,紧咬不舍。
窦安面色阴沉,裴月明的出现,超出了他的计划,最后,他将视线投向身边的五公子。
一路急赶,目前已经离开淮南,进入江南了。
文州。
最晚,他需在文州脱身。
山多水多,湖泊河流密布,最后在溯望日的夜里,窦安使出声东击西之计,牺牲了五公子,成功脱身。
“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最后回头,五公子一声惨叫,他无声无息离开。
……
抵达江南东道文州。
这五公子一行骨头倒是硬的,只是还是惜命,杀了几个,最后就成功撬开口了。
然后,得悉了瞿炎。
“既然是他?!”
登时扼腕,瞿炎他们都知道,靖王驾下第一谋臣,非常倚重,可谓左臂右膀。
跑了他,真的非常可惜了。
然后,萧迟等人知悉,这个文州通县,是靖王的一个重要据点,县衙门早已被渗透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跑了好些天,终于能好好洗个澡,泡完出来,裴月明长长吐了一口气。
真的很难,轻不得重不得,折子已经写了送出,但皇帝意思一时半会肯定没法下来的。
明知是靖王,却不能轻易撕破脸。
但发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据点,什么不干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也不好等,万一有什么重要的物事,等皇帝回复下来,人家早就转移完了。
轻不得重不得,该怎么拿捏这个度?
萧迟沉吟片刻:“让窦广来吧。”
窦广目前是江南东道的监察使,通县县令的顶头上司,他出现来处理,是最合适的。
找个借口先把衙门的钉子都拔了。
然后让他和新县令出面办事。
那就还得去找萧逸,萧迟老大不情愿,但也只能去了,窦广是萧逸的人。
去那边一说,萧逸点头:“我正要去信窦广。”
信都写好了,正要装封送出去。
“那就行。”
萧迟起身,直接走人。
回到他那边的别院,裴月明正在吃蜜瓜。王鉴随后也赶上了,他办事能力果然杠杠的,冰盆有了,冰镇蜜瓜也有了。
萧迟凑过去,咬了她签子上的半块蜜瓜。
裴月明睨了他一眼,“说好没?”
“嗯。”
他坐下,立即挨了过去。
裴月明就嫌弃,让他远点儿,“很热啊,你别凑这么近。”
他火炉子似的,这冰又不够,这两天热得她背上都要出痱子了好不好?
萧迟凑过去几次,都被她推开了,最后没好气,她直接起身,坐到炕几另一侧了。
都让给他了行不行?
萧迟自个儿坐在另一边,笑意不禁敛了敛。
又是这样!
自从桃红那事儿以后,他难免格外敏感些。
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他黏她,比她黏他要多太多了。
不,不,她不黏他。
她相处模式和态度,其实和以前差不多,除了亲密度高了以外,没见她有多少小女儿的羞涩和痴缠。
不像他,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恨不得和她黏在一块才好。
就比如现在,其实他也热,但是只要和她坐一块,更热他也甘之如饴。
好吧,其实萧迟还是很在意的。
他是个执着且纯粹的人,如今一腔感情都尽数倾注在她的身上,他没办法不在意。
心都能挖出来给了她。
发现不对等,当然愈发耿耿于怀的。
他抬头,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酝酿半晌,只她已又说起了其他。
“窦广大约几天能到啊?”
“……两天内。”
他心烦意燥,答了一句。
……
灯火逐渐被挑起,黑黢黢的湖边别院,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萧逸这边,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灯如豆。
他抬目远眺窗外。
房门“咿呀”一声,一个身穿玄色扎袖胡服的高挑男子踏了进来。
正是窦安。
“计划有变。”
本来,他计划用靖王府令牌和运粮船,将萧迟诱入江南。
但谁知杀出一个裴月明。
现在人进来了。
运粮船也被截住了,还丢出了一个五公子,致使靖王实力过早披露。
他们不得不调整计划。
窦安轻敲桌案,很快决定:“既然如此,就将计就计吧。”
他蓦抬眼:“靖王的转运粮仓就在通县往西。”
他决定抛出靖王粮仓库。
“行。”
萧逸略略忖度,没有问题。
计划重新调整好了。
窦安眯了眯眼:“那女的什么人?”
若不是抛出五公子,险些他都脱不了身。
窦安有些忌惮:“有此女,萧迟如虎添翼。”
会为他们的计划增加不小的风险。
萧逸说:“她就是宁王妃。”
“我早就说过,她虽是女流,却也算个人物。”
宁王妃吗?
窦安挑了挑眉,目前,除计划以外,他并不想轻动,以免惊动萧迟引起警觉。
但既然是夫妻,那倒可以离间一下。
“你想用美人计?”
萧逸也赞成分化,但他并不看好美人计,“萧迟房中,连个姬妾都没有。”
他们这等身份,只有自己不想要的。
男人不乐意,什么美人计都白搭,况且他和萧迟掩人耳目前来,连门都不出,也没法设套。
窦安嗤笑一声:“无妨,让裴氏心生芥蒂即可。”
也不需要萧迟真做了什么,一场闲气,闹个别扭,很短期内不那么一体同心即可。
这个不难,这女子,哪怕没成事儿,该吃的醋还是会吃。
萧逸却摇了摇头,“这法子,对付寻常女子倒行。”
他觉得,宁王妃气量脾性绝非寻常女子可比拟。
萧逸对裴月明评价极高,窦安却冷笑一声:“这世间的女人,哪个不是如此?”
他冷冷:“眼里只搁得下那等情情爱爱之事,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
目露憎恨,异常偏激。
萧逸倒知道他偏激的原因,也不反驳,也行,那就试试罢,反正也没其他法子了。
“行,那你安排。”
窦安一瞬情绪外露,很快就收起了,他略想了想:“我回头吩咐窦广。”
接着就散了。
……
窦广很快就赶到通县了,同行的还有文州刺史卢危。
两人办事效率很高,一切事前准备都已经好了。
到别院拜见了萧迟萧逸后,这第一桩要办的事,先给出一个明面罪名把通县县令给撸下来,然后趁新官上任把县衙大换血。
时间虽然急,但这通县县令的错处还真不难找。
应该说是本来就不少的,可大可小,但这通县令往日孝敬的银子足够多,卢危就睁只眼闭只眼,警告收敛就松过去了。
可这回窦广突然前来发难,他不敢保了,连忙给拿了出来。
然后带着内侄和一干幕僚,预备着要取缔通县县衙班子用的。
来了以后,他跟着窦广悄悄去拜见,这才发现是两位千岁的意思,战战兢兢,回头打醒十二万分精神,立马去了通县县衙。
窦广没有出面,卢危才是通县直属上司,他官位太高了,露头引人侧目,不妥,于是也在别院住下来等着。
卢危那边很顺利,他对通县可谓清楚了然的,发难理由也十足,给他内侄腾位置,非常雷厉风行的,三天时间不到,通县县衙就焕然一新了。
这事办好以后,新县令就请求姑父引荐,想拜见二位殿下。
卢危和窦广商量过后,就办了一场小宴,请萧逸萧迟,作新县令拜见之用。
萧迟不大耐烦,但接下来所有事情都需要新县令的协助,现在就兴这个,他也只能按捺下性子,听着丝竹咿咿呀呀,看那舞姬回旋起舞。
他面上也没露声色。
他和萧逸,一个貌似专注看歌舞,另一个温润和煦,场面比新县令想象中好太多了,他有些激动,忙站起身:“下官再敬二位殿下一杯!”
萧迟举杯:“卢刺史莫县令费心了。”
萧逸也微笑:“不错。”
卢危和莫县令就很激动,莫县令忙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为二位殿下效犬马之劳!!”
一仰而尽。
萧迟喝罢,搁下酒杯,起身去更衣。
卢刺史就笑:“殿下请便,慢行慢行!”
他和莫县令对视一眼,面露笑意,他们为二位殿下准备了礼物。
入得大厅一侧的厢房,丝竹声隐隐约约,萧迟解决了生理问题后,也没马上出去,歪在短榻上揉了揉太阳穴。
这文州自产的美酒还挺烈的,他有些微醺,王鉴挥挥手,小太监鱼贯而出,他无声立在帘后。
谁知,这处厢房却是有个后门的。
之前检查过锁死,现在锁头却开了,门无声无息打开,一只玲珑赤足迈了进来。
王鉴很警觉,后面帘子一动,他立即低喝一声:“谁?!”
守在外间的大力太监冲了进来。
萧迟惊醒。
他坐起一回头,却一个身披一层薄红轻纱的女子。
眉目姣好艳丽,一头青丝披在身后,薄纱下空无一物,萧迟一见就皱眉。
“谁让你来的,回去!”
这也不是十分出奇,倒没太诧异,但他不喜,眉头一皱冷声令道。
“奴家是卢府家姬,今日才到,大人和莫大人遣奴……”
话未说完,就被萧迟喝了一声。
她心里一急,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啊,她当然不肯就此放弃,且要是伺候不好,她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
家姬牙关一咬,也顾不上一屋子的人,直接扯了轻纱,露出玲珑浮凸的玉白身段,软软往榻上倒下去。
“殿下~”
萧迟一个不慎,被她直接倒在怀里,他勃然大怒,霍地站起,一甩,直接一个窝心脚踹过去,将这女子踹出二丈,“砰”一声重重砸在墙上。
“拖下去,三十大板!”
前襟一阵陌生的脂粉味道,萧迟嗅了嗅,厌恶极了,王鉴忙叫小文子回去取替换衣裳。
“就说殿下衣裳被酒水撒了,要换一身。”
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谁知小文子苦着一张脸:“刚才,桃红姑娘来了。”
是裴月明使她来说一声的,因没亮出宁王妃名头,她在偏厅宴席,这酒太烈,歌舞也有些腻,她看着差不多,就先回去了。
“……”
王鉴问:“什么时候的事?”
小文子:“……那女的扑倒殿下怀里那会。”
吓得桃红瞪大眼睛,转身就跑了,追都追不上。
萧迟动作顿住了。
他僵硬抬头。
……
虽然自己没干坏事。
他是冤枉的。
但萧迟还是惴惴。
怒骂一声卢危,他衣服也顾不上换了,赶紧往回冲。
走到半道上抬袖嗅了嗅,想把外袍剥了好洗清嫌疑,但转念一想,衣冠不整回去,岂不是更糟糕?
他太冤了!
简直飞来横祸啊!
接过王鉴递过来的湿帕子,使劲擦了又擦,感觉脂粉味淡了,这才敢往屋里赶去。
他惴惴不安,一进门见坐在妆台前卸妆发的裴月明,桃红立在一边嘀嘀咕咕。
他心险些跳出嗓子眼,赶紧解释:“阿芜,桃红误会了!”
“那女的我不知道,她一进来,我就怒了,撵她,她居然还敢往前扑!”
“我一脚踹开,让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不信你使人去瞧瞧,你问问王鉴,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急切得很,也顾不上桃红芳姑等人也在场,一叠声解释。
只不过,裴月明的反应却很出乎他的预料。
她回头笑道:“嗯,我知道。”
她拍拍他的手,杏眸澄澈,笑意盈盈,用很轻快的口吻说:“我还不信你么?”
眨眨眼睛,甚至有些俏皮的打趣。
萧迟愣了愣。
这本来是很好的。
可不知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
一腔惴惴急切陡然被叫停,滞在那个位置,措手不及,心口忽觉梗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超级肥肥的一更,终于把尾巴撸好了。宝宝们别急哈,预计本周六就揭晓全部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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