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皆知苏流霜与苏衔同出苏家, 她一上前与谢云苔搭话,未婚妻这事看起来就更真了。
谢云苔不好说什么,看看苏流霜的装束, 只问“你已成婚了”
“嗯, 早就完婚啦”苏流霜抿笑, “衔哥哥还备了份厚礼给我呢。”
她说这话时双颊微红,颇有几分幸福之色, 可见在夫家过得不错。说着径自抿了口酒“姐姐和衔哥哥何时成婚”
“”谢云苔噎了噎,斟酌再三, 压音与她说了实情, “不是那么回事, 公子他最近突然”
她想说苏衔想一出是一出, 然话没说完, 苏流霜眼眸一低, 放低音问她“姐姐不愿意”
说罢径自摇了摇头“那不多说这个了。大好的宴席, 我们先用膳。”
之后一顿宴席便都是不疼不痒的话题,丞相身份太高, 鲜有人敢上前与谢云苔搭话。倒是与她同坐的苏流霜, 夫家虽是朝中新贵, 但论品秩也不算太高,便常有贵女上前与之小酌一杯, 瞧着关系融洽。
待得宴席用完, 众人就散到了园中赏花, 苏流霜仍与谢云苔同行, 找了方凉亭落座。
赏花的氛围比宴席上更轻松不少,一些年纪相仿的贵女与官家夫人便敢于上前了。衔着笑与谢云苔寒暄几句,说几句客气友善的话,又或亲手折一枝开得正盛的花送来,借机闲说几句家常。
“难得今年桂花开得极早,夫君知我喜欢,便给我移了满园的桂花来,日日香气萦绕,衣衫上染得尽是。”
偶有女子清亮的声音传进来,显而易见地稍提了几分,听来有些刻意。
谢云苔手里把玩着一朵木槿,闻声也没走心。倒是苏流霜瞧了瞧,轻笑压声“嫁为人妾,偏还爱炫耀得很。”
谢云苔这才看过去,目光一定,发觉那竟是林诗蘅。林诗蘅从前往苏衔面前凑的事她还记得,后来更或多或少从府中听闻了她的婚事听说她父亲为她选的是个秀才,虽然穷却颇有才学,但何来嫁为人妾一说
“怎么为妾了”她不由小声询问,苏流霜摇摇头“她不满她父亲为她挑的婚事,那阵子没少费力气在京中结交权贵。这样的年纪,生得又不错,家世亦说得过去,衔哥哥看不上,旁人可不介意府里多一房美妾。她爹官位也不高,京里开口要人,她爹也就拦不住了。”
谢云苔咋舌“好歹也是正经官家小姐,她怎么舍得下”
更多的话不便多说,因为林诗蘅往这边来了。
“呀,这不是谢姑娘。”她走进凉亭,目光落在谢云苔身上,声音变得更高了几分。
苏流霜立觉不对,立起身想阻她的话,林诗蘅却抢先了又说“听闻如今是相爷的未婚妻了咱们相爷可真是行事潇洒,一个通房入了眼,便也肯好好下聘迎娶了放在旁人家里,谁肯做这样的事”
苏流霜面色一变“你住口”
然林诗蘅所言以引得周遭众人都看过来,打量谢云苔的目光变得愈发复杂。谢云苔眉心微蹙,抬眸看向林诗蘅,轻而易举地从她眼中寻到了敌意。
林诗蘅轻啧着摇头“不过也罢,总归是相爷喜欢,愿意抬举,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只能羡慕姑娘好福气,攀上了咱们大恒数一数二的高枝。”
“表姐你疯了”苏流霜咬牙低喝。她自知林诗蘅心里有气一开始是险些嫁个穷秀才,如今又是低人一头成了妾室,过着要与旁人争风吃醋又要对正室唯唯诺诺的日子,心里自然憋屈。
可这与谢云苔有什么关系
身在别人府中,又不好正面掀起争执。苏流霜忍着火气,心念转动,想寻个话题直接将林诗蘅请走,背后响起谢云苔的声音“这高枝你们谁若愿意去攀,去就是了。”
林诗蘅一震,侧眸看去,谢云苔好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嘲讽她从前攀都攀不上么
林诗蘅面色泛白“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就是字面意思呀。”谢云苔垂眸颔首,声音微扬,但口吻沉静,“婚事总要门当户对才好,我也觉得自己与相爷不登对呢,却不知如何劝他。在座诸位若谁愿意嫁他做夫人,亦或寻位合适的姑娘给他,云苔在此谢过。”
她说着立身一福,沉肃恳切。林诗蘅直被谢云苔搞傻了,她原想挑得谢云苔面上无光与之争论,可没想到谢云苔剑走偏锋,摆出一副要给相爷寻亲的模样。
再说,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是她并无意嫁入丞相府为妻,却是相爷一味坚持,她心里还很无奈了
林诗蘅的神情变得古怪而难看。
不经意间,凉亭不远处清风一划,尚无人注意到人影在昏暗中落于树梢,便闻声音懒散响起“谢云苔。”
谢云苔心弦骤紧,众人顿也满目愕色,举目一看,无不僵硬福身“大人”
苏衔不予理会,抱臂倚着树干遥遥看她“你再说一遍”
他没事可做,又疲于应酬,在府中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觉得不如来看她好。原是想安安静静地看她开心便罢,谁知他片刻不在她就敢给他说亲了
“”谢云苔紧紧闭住嘴巴,不敢妄言一字。苏衔皱皱眉,纵身跃下,步入凉亭,一步步逼到她面前。
谢云苔撑不住这股压迫感,低着头向后退了半步。
苏衔又逼近半步“我到底哪儿不好,你说啊”
谢云苔“我”
在场众人无不惊悚他他他
怎么回事这么一看,还真像是郎有情妾无意堂堂丞相诚心想娶府里的小通房为妻,小通房却看不上
虽然他“到底哪儿不好”这一点,在场诸人无不能说上三天三夜,但丞相毕竟位极人臣又姿容卓绝,这场面多少还是让人羡慕。
“你”谢云苔被他逼视得面色发白,强撑半晌,心虚一瞪,“怎么还偷听呢”
语毕她转身就走,揣着一颗被抓包要快逃的心,落在旁人眼里却像对丞相使脾气。
苏衔不以为意,自顾自一笑,信步跟着她。凉亭外众人忙都退开让路,他有意留了一段距离,不至于吓得她立刻转过脸应付他,她便直撑到无人之处才回过身“怎么这样”谢云苔低语呢喃,或多或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怕。
偷眼看看他的神色,她解释说“我是为了应付林家小姐的”
“哦。”苏衔沉容点点头,“我懂。”
谢云苔松气。
“在你眼里我可好了,不可能把我推出去娶别人,对吧”他一副甚感欣慰的样子,眉开眼笑地把她揽住。
谢云苔“”
也也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越来越没羞没臊了呢
谢云苔心下懊恼,又不知怎么发这通火,抬眸瞪他“公子又胡闹,不怕传出去教人笑话”
“不怕啊。”苏衔没脸没皮。
谢云苔说不出话了。
死皮赖脸地拥着她待了好一会儿,缓解掉她要把他“许”给旁人的不快,他就又飞檐走壁地走了。谢云苔心情难言,缓了缓,又回到方才的亭中。苏流霜还在,但林诗蘅已不见了踪影,谢云苔询问苏流霜,苏流霜吐舌“自讨没趣,寻了个由头灰溜溜走了。”
说着二人一并落座,苏流霜在石案上托腮,神情有些复杂“你当真不愿意嫁给衔哥哥么”
谢云苔坦言“我没想过。”
“那现在想想也不迟呀”苏流霜眨眨眼,“你不觉得衔哥哥人还不错”
谢云苔沉默以对。
她近来愈发怕想这个。这桩婚事,若论门当户对、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说不过去,唯独苏衔人好不好这一点,倘若作为评判,她心里总会禁不住地动摇。
诚然,坊间对他的评价差极了。可对她而言不是那样的呀,他已帮过她很多次了。
正值少女春心萌动时,这样的人,有几个人能撑住不心动她强自按捺着心事,撑着理智劝自己不可动摇已很艰难,如何禁得起旁人这样去挑
“我不想说这个了。”谢云苔终是颓然叹息。
怎么办好呢苏流霜说得固然有理,她也知道自己心思已然松动,但爹爹所言更不无道理。
她欠苏衔那么多,又无娘家撑腰,如今他在兴头上自对她好,可来日热情散去,她怎么办呢
宴席散时天色已然很晚,谢云苔走出府门,看到苏衔正立在马车前等。来往官员经过马车,无不驻足与他见礼,察觉到她出来,他回过身。
他笑了笑,门前檐下笼灯光火昏黄,将他的笑容映照得和暖。谢云苔抿一抿唇,走上前去“回府么”
“走啊。”他边说边伸手扶她上车,她坐进车中,他随之上车。进入车厢一定睛,便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好看,是吧”苏衔气定神闲地坐下,谢云苔一噎,悻悻地别开目光。
又被他无耻到了。
“有什么事说。”苏衔伸手揽她,谢云苔转回头,垂眸静静地想了想,开口“公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苏衔眸光微凝,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她来。
谢云苔鼓着勇气,很罕见地与他直直对视起来。她其实是想问,在他对一个人从喜欢变成厌恶的时候又是什么样比如在她之前的那些通房
但见他思量半晌,勾起一笑“我不知道啊。”
她怔神,他闲闲道“我从前没喜欢过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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