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魏潇然与魏靖平他们在书库里待了许久, 直到齐管家在外面叫，说是要开席了。

    出去的时候，魏靖平走在前面, 魏潇然自告奋勇的推着魏樱雪跟在他身后半步处, 一家人眼睛都有些红, 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平静。

    他们去的就是之前的那个厅子, 那一张桌上已经围坐了一桌人，魏潇然略略扫了一眼，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 除了一个——那个坐在周慕洋身边, 长得十分帅气的年轻人，是他不曾见过的。

    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所以之后的时间里，大家都没有再提那些觞惘沉痛的过往，都尽量说着些开心的事情。

    魏靖平就坐在步离奶奶的旁边, 期间还敬了对方几杯酒，对于自己这个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的老亲家, 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倒是那老太太模样看起来有些放不开, 以前她没有听儿媳妇说过家里的事情, 只隐约猜到女方家里多半是不同意这段婚姻的，直到刚才在书库里听了那些, 才知道原来魏樱雪因为自己儿子和家里闹的那么大，现在想想，心里还是有些惭愧, 觉得自己没有教好孩子。

    她想说点什么，只是一想到长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开口，心里已经十分难受。

    老人家一双手小心的接过了魏靖平给他的酒，捧着一口喝了，不过她只喝了一杯，剩下的就被步离拦下了。

    出于礼貌，步离要代奶奶喝酒，但是顾寒渊可不舍让他多喝，所以搞到最后，酒水都进了顾寒渊的肚子。

    吴昊阳是个心大的人，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拉了一旁的魏潇然和陶晋，一身豪气道：“虽然寒渊这家伙背弃了哥几个的革命情谊，英年早婚了，但今儿是咱儿子好日子，咱也就不跟他计较了，来来来，都给我喝，喝穷了这小子，不醉不归，啊！”

    陶晋笑道：“那是你儿子吗，你老婆都没影儿，哪来的儿子？”

    吴昊阳咕咚咕咚一盅清酒下去：“顾寒渊他儿子不就我们儿子吗，那家伙还能不让小闹闹叫我这个干爹？”

    “你瞧瞧你这没正形的，要我是寒渊，肯定就不同意，恁的带坏了小孩。”陶晋故意根他抬杠。

    吴昊阳喝的太性急，有点上头了，闻言啪一声将酒杯拍桌上：“你丫废话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赶紧给我喝。”

    陶晋心道宴席这才刚开始多久？自己就被这家伙拉着喝了好几杯，再这么下去，不出半小时，不定得直接瘫在这。

    他这边稍微还顾及着几分形象，没想到另一旁的魏潇然却直接抢过了被吴昊阳抓在手里的酒瓶子，咕嘟咕嘟倒了一大杯，仰脖就喝了下去。

    陶晋一看这阵仗，愣了，赶忙拦住他：“哎哎哎，你也跟着瞎起什么哄啊，这可是办的中式酒席，白酒能搁这么喝的吗？你都没吃什么东西，胃还要不要了？”

    “没事，”魏潇然还笑了一下，“今天是该喝点。”

    陶晋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声音缓了下来：“潇然，你这是怎么了，是有心事吗？”

    魏潇然微微低着头，没说话，露在水晶灯下的皮肤很白，又泛着一层云霞般的红，隐约间，显露出几分残破似的脆弱。

    陶晋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魏潇然的后背：“都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何苦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

    “小晋！”魏潇然低低的唤了一声陶晋的名字，沉默了半晌，说道，“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我心里就是堵的慌……”

    魏潇然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在他们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脆弱，可是现在他终于肯说了，陶晋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好像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而于事无补。

    他默了一下，拿过魏潇然手里的玻璃杯，给他斟了满满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行，你要喝就喝吧，兄弟陪你一块喝！”

    醉了也好，醉了兴许就不难受了，只是多希望你明天一觉醒来，能真的放下了。

    酒过三巡，长辈们率先离了席。

    席间剩下几个年轻人各怀心事，好些都喝了个烂醉如泥。

    魏潇然抬头的时候，看见对面那个年轻人也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而他身边坐着的周慕洋，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那眼里的专注与担心，让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魏潇然看着看着，也不知怎么，心情陡然平和了一些。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然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陶晋见状，下意识伸手扯住了他，道：“你去哪？”

    “不喝了，出去走走。”魏潇然淡淡的扯了扯嘴角，道，“要一起吗？”

    陶晋本就不放心他，心中正有此意，闻言立马应了一声。

    外面的大厅里仍旧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陶晋落在了魏潇然身后一点，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心中愈发觉出他的孤单。

    两人从大厅里出来，一路往外面走，路过花园里那株高大的蓝花楹时，他们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设计园子的人大概是想着赏花方便，这下面的椅子摆的竟是面朝着花树的方向的。

    五月末的天气，这时候又是正午，天气很有些热，不过这树大如穹盖，恰好为他们辟出了一片阴凉。

    更巧的是，这时候还正是蓝花楹的花期，两人一抬头，满眼就都是开的绚烂的蓝花，如梦似幻，美的震撼人心。

    陶晋脑海里陡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还记得吗，寒渊以前还从这树上掉下来过呢？”

    魏潇然轻轻应了一声，然后道：“大概是从那之后，这里才做了栅栏吧。”提起这个，他脑子里不自觉就想起了姐姐当时为了接住顾寒渊，被砸断了手臂的事。

    想到姐姐，又想到刚刚见到魏樱雪时候的场景，一时满脑子都是女人坐在轮椅上，那瘦弱苍白的模样。

    那是他的姐姐，曾经对他那样好的姐姐，可是自己却因为一时的赌气，这么多年都对她不闻不问，他帮助了无数需要帮助的人，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和外甥，这些年来在外面过得有多艰难……

    陶晋本是想找个话题缓解魏潇然的心情，但是他们这一群人，从小一块长大，说什么都容易扯到彼此身上，这话出来，他便觉得不合适，然后又见魏潇然反应淡淡的，也就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只是看着坐在身边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变了注意：“我虽然知道你……在意他，可从来没有问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陶晋突然觉得，有些事情，直面也许比逃避更能解决问题。

    魏潇然身子一顿，落在膝盖上的右手手指忽然轻轻蜷缩了一下，半晌，他状似开玩笑的说：“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挺捉弄人的，他喜欢的人，竟然是我姐的儿子，我的外甥，你说这以后见了面，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带了那么点笑意，但是那笑落在陶晋眼里，却显得那么的苦涩，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魏潇然的手背，道：“别想这么多了，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想，可要真能这样就好了，小晋，说实在的，我有时候觉得我这心，就像快死了似的，我看着他对另一个人……我和他认识三十年，都不知道，原来他还有那样的一面。”

    陶晋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魏潇然喜欢顾寒渊的人，他也有倾心爱着的人，如果让他看着自己老婆和另一个人……陶晋觉的自己只是想一下都要疯掉了。

    更何况她和妻子也就认识了三年而已，而魏潇然呢，他喜欢了顾寒渊十几年，只怕已经成为了融入血液、灵魂、乃至生命的一部分，想要拔除出去，该是怎样的一种恸彻心扉啊！

    这么想着，他十分无力的叹了口气，然后握紧了魏潇然的一只手，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一点安慰：“我明白你的心情，也不要你一下子就不喜欢他了，咱们慢慢来，啊！”

    “不，你不明白。”魏潇然突然像是酒意上头了，看着头顶花树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涣散起来，“我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事情，你怎么会明白呢？以前我也觉得那是爱，可现在，我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这些年，每每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除了失落和苦涩，已经找不到最初那种心跳的感觉了，现在想想，也许那不过是我的执念，我爱的，大概只是十年前的他吧……”

    “……”陶晋按了按额头，“我都被你给说糊涂了。”

    什么十年前十年后，那不都是一个人吗？

    陶晋想到魏潇然对顾寒渊的感情，总会忍不住代入他自己和老婆，只是他没想过，他们夫妻和魏潇然他们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他的这种推己及人的共鸣，不过是个错得离谱的误区。

    魏潇然曾经深爱顾寒渊不假，可是一段感情的养成，总是需要去培育的，而魏潇然这么多年不怎么见顾寒渊，等于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连培育的土壤都没有。

    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对于魏潇然来说，如今的顾寒渊，大概更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魏潇然突然深吸了口气，他的视线从花树上移开，渐渐变得坚定和清明起来，然后道：“从今天起，我是真的该放下了，毕竟你们都在向前走，而我也不能总停留在过去。”

    “你这是……想开了？”陶晋几乎都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敲了十几年的榆木脑袋，他怎么突然就开窍了呢？

    魏潇然点了点头，在说出那句话的一刹那，他甚至感觉压在心里一块沉重的石头陡然被搬离了出去。

    其实魏潇然的想通，并不是突然的，刚来的时候，他看见魏潇然抱着孩子站在人群里那副喜悦的模样，心里就已经隐约察觉了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

    他每次看见顾寒渊的时候，并不是心动，而总是不自觉地将他和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进行比较，等发现这个成熟男人和记忆中的差别时，心里就会觉得怅然，觉得失落，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心情，真的是爱一个人该有的表现吗？

    爱一个人，应该是包容他的一切，不管他怎么改变，都依旧会为之心动的吧。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魏潇然就在有意无意的想着这个问题。

    对于感情上的事情，他一向不愿意去深纠什么，可是这一次，他却难得的较劲儿了，他想的胸口发闷，脑子都疼了，而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陶晋得到他的肯定，面上一瞬间露出很多复杂的表情，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又是不可思议，他的手漫无目的的在空中上下挥动了几下，像是没处放似的，最后竟是激动地重重抱住了魏潇然。

    魏潇然感受到了他在为自己开心，心下不由生出了一股融融的暖意。

    “谢谢！”他也抬手回抱了陶晋一下，然后轻声的说了句。

    陶晋缓缓松开他，想着自己刚才突然失控的行为，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摆了摆手：“谢什么谢，跟我还说这种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真为你高兴，能放下是最好的，就你这样的，以后还怕遇不上合适的人吗？”

    魏潇然说：“会吗？”虽然嘴上这么问，但是魏潇然的心里，其实没抱多大希望。

    他为一个人，已经几乎用尽了半生的力气，这样的他，还可能再去爱其他人吗？

    陶晋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之前咱们不是谈到你那小男友吗？”

    他这时候陡然提起简飞扬，让魏潇然不由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魏潇然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不是又想让自己考虑和简飞扬在一起？但是这一次，想到那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变得有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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