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沈泰倒是默了默, 细细想了想邬成磊的话。他是个粗人, 说话时常都有些不太文雅, 但是这次他话虽糙, 理却不糙,仔细想来也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这次沈泰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将这事与自己完全撇开关系死不承认的话, 即便沈知怀疑, 她没有证据,也不能将他怎么样。而且沈泰平时做事颇为谨慎, 基本上不会给别人留下什么有力的证据,即便是薛绛真的架不住柳书言的威逼利诱招供了,没有物证,仅仅凭借薛绛的一面之词, 沈知也怪罪不到沈泰的身上来。
而沈泰如今则只需要等到府里夏梓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便可寻机会将沈知除掉, 自己大权在握。不管怎么看,这样做都是对沈泰利大于弊的。
“也罢,就按照邬太仆说的这样去办。”在屋里踱步了两圈, 犹豫几许,沈泰最终还是决定此番便以不变应万变。说着, 沈泰停下了脚步,又转过身来面朝着几人道,“今夜你们其中的某个人到晋王府来密会之事, 可能会传入那太子、妖妃还有某些大臣的耳朵里。明日本王会同母妃一起前往东宫‘探望’那小太子,痛斥薛绛今夜的作为,以免引得大家面上不愉快。”
“殿下英明。”
次日,沈泰果然按照他的话,将昨晚的事选择性地告诉了长孙滢,又佯装急急忙忙地带着长孙滢直奔去了东宫。此时沈知和薛若雨都还没有醒过来,只是杜沁宁已让人将他们用步撵抬分别到了丽正正殿和偏殿去。
本来沈知还在昏迷,杜沁宁是不愿意别人见她的,但长孙滢执意要进去,杜沁宁又碍于她是晋太妃,且算是长辈,也不好阻拦,便只好放她进去了。但为了避免有什么不必要的意外发生,杜沁宁也在她身后跟了进去,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不过好在长孙滢并没有让沈泰和她一起进去,也没有对跟在身后的杜沁宁加以阻拦,杜沁宁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来。
“知儿……”一见到昏迷在床榻上沈知,长孙滢便连忙迎了过去,在她旁边跪坐了下来,满面愁容道,“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儿,要快点醒过来啊。你王兄……还等着辅佐你守住这沈家江山呐……”说话间,长孙滢双手紧紧握住了沈知的左手,满心满眼尽是担忧。
虽然长孙滢看起来对沈知十分关心,可事实上在杜沁宁的记忆中,两人从小到大,见到长孙滢的时候除了每年除夕皇宫里摆设的家宴之外,其余次数应当是一双手便能数得过来的。所以即便是现在这样这样,杜沁宁也不知道长孙滢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对沈知又究竟是好是坏。
可素闻晋太妃从不过问朝政之事,一心知足地在家颐养天年,看她现在这般着急的模样,又好像是真的对沈知存了几分真诚的心思。
“知儿,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其实事实上,长孙滢除了祈祷沈知快点好起来,也并没有其余什么话好与她说的。因为就像杜沁宁知晓的那样,她对沈知确实不算了解,对她如此关心,也不过是心中有些难言之隐罢了。
看长孙滢确实颇为担忧,也好像真的不知晓真相,杜沁宁一时看不下去,便冒昧地插了一句嘴向她解释道:“太妃不必太过着急,贵妃娘娘已出宫去取解药去了,过不了两日便会回来,殿下必然会无恙的。”
听到这话,长孙滢果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顿时脸色便好上了不少。
“那便好,圣上果然是没看错人的。”说完这句话后,长孙滢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沈知,渐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恍然走了神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又回过神来了,轻抚了抚沈知的手背,鼻尖一酸:“现下圣上不在宫里,许多心存歹念的官员应当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不过知儿你放心,等你醒过来,我一定会让你王兄助你铲除异己,保我大虢国泰民安。”
长孙滢又在丽正殿里待了一会儿,沈知还未醒来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与杜沁宁交代要好好照顾沈知后,便也带着沈泰又离开了。临走前,沈泰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杜沁宁一眼,杜沁宁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知道沈泰心里正在盘算着的计划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可猜想归猜想、讨厌归讨厌,现在沈知和沈泰在明面上还没有撕破脸皮,所以他离开东宫,即便心中再不情愿,杜沁宁还是得与他全礼相送。
“恭送晋王殿下、太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回去好好陪着知儿吧。万一她醒了,见身边有个人,也不会太过担忧。”
“是。”应着,直到长孙滢和沈泰走远了,杜沁宁才又重新回了丽正殿去。
离沈知上次喝水已经隔了有快接近两个时辰了,一到殿中,杜沁宁本打算再喂沈知一些水润润嘴,可她刚掀开沈知身上的被子准备将她扶起来,沈知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杜沁宁以为她醒了,不禁心下一紧,可循着手望去,那边却又没有了任何动静。她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反握住了沈知的手,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但过了许久,沈知也并没有回应她的呼唤。杜沁宁轻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将沈知的手重新放到床榻上,再将她扶起来,可下一瞬,沈知却突然用力将她往前狠狠地一拉。
虽然平时杜沁宁相对来说很是谨慎,可是在面对沈知时,她一向都是防备心全无。再加上沈知本来就还处在昏迷的状态,杜沁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个没注意,便被她拉着倒在了沈知身上。
望着沈知轻泛的睫毛,与之近在咫尺,不禁让杜沁宁愣了愣神。可一想到沈知的身子还有些虚弱,怕自己压到她让她的伤势加重,杜沁宁还是立马便站起了身来。考虑到沈知有突然动作的可能,怕伤害到她,杜沁宁便又俯下身去欲要摘下她脸上的面具。
方才因着要把她从昨日的那间屋子里抬回到丽正殿来,怕别人看到沈知的真面目,所以在出发之前,杜沁宁还特意将昨夜柳书言替沈知摘下的面具又重新戴上了。现下四下无人,有她看着,别人应当也不能轻易接近她,摘下面具,沈知可能要稍微舒服一些。
可杜沁宁刚解下面具,沈知便忽而开了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时,沈知的语气带着些不可置信却又有些惧怕的意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向谁发问的。
问完了这一句,沈知微蹙起眉头,却又没有了下文。
默了默,杜沁宁将她的面具取下放到了一旁,这才凑近了她的身旁,俯下身来带着些试探意味地回答道:“臣在这里照顾殿下,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在等殿下醒过来。”可即便是杜沁宁回答了沈知的话,沈知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或话语,等了许久也没再有。
“殿下?”杜沁宁又轻唤了一声,见沈知没有反应,她终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本以为沈知会就此醒过来,可现下看来,方才的动作和话应当也不过是她昏睡中正常的反应罢了,许是在做什么梦也不一定。
像方才一样将沈知扶起身来喝了口水后,杜沁宁替她掖好了被子,便准备去薛若雨那边看上一眼了。虽然她派了两个人在那边照顾她,可她还是要偶尔过去看上一看才能放心。不然万一薛若雨醒过来了,一人在那里面对这一切,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经过昨天的事,今晨一早,柳修筠和卫峰便将东宫里日常能接近沈知的宫人和侍卫都进行了大换血。如今守在丽正殿前的是卫峰从松州带来的人,他们原是松州刺史呕心沥血培养的一支精兵,但卫峰在接到柳修筠述说薛绛可能逼宫急需人手支援的密信后,便向她借了二百人,乔装成平常人家的百姓分批分次地偷偷潜入了京城。
昨夜也是他们先行汇合解了相府之围后,又来东宫与她们和黑衣人前后夹击,才大败了薛绛。如今有他们把手丽正殿,杜沁宁也很是放心暂时离开一会儿。
可她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便又传来了沈知有些无助甚至略微带了些痛苦以为的呻唤声。她以为是沈知又动了一下将伤口处碰到了,又连忙转过身去想要去查看她的伤势。
可杜沁宁刚转过身还未来得及迈出步子,便又听沈知道:“贵妃,孤……”果然,沈知方才都不曾动弹,又何来碰到伤口一说,只不过是应当做了一些奇怪的梦罢了。
“殿下,贵妃出宫去取解药去了,需要过上几日才能回来。”虽然知道沈知的梦可能与自己说的没什么关系,可杜沁宁现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胡乱解释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杜沁宁的话,沈知的眉头忽然紧缩了起来,而后便见她猛地摇了摇头,额头上也出现了汗珠,意味不明道:“不要……贵妃不要去那里……”她的语气,说不出是害怕还是为难,总之到此时,自小便对沈知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的杜沁宁,已经大抵猜到了沈知的梦里究竟是什么了。
“殿下好好休息吧,臣去看看薛姑娘,一会儿再过来陪着殿下。”说不上究竟是失落还是担忧,杜沁宁近似有些落魄地出了丽正正殿,直奔着薛若雨所在的偏殿去了。
在柳修筠和卫峰亲力亲为的帮助下,东宫四处很快便恢复了前几日的活力与生机,大家都像从前一般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因为东宫的主人太子殿下还在昏睡中,所以大家虽然面上不说,对此也只字不提,可实际上大部分人的心里都还是心存着担忧的。
不过也还好,大家见沈知最为亲近的亲信都没有太过愁眉不展,也都知道沈知应当是无甚大碍,最多是多昏迷些日子,心下也没有太过惶恐。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本来按理说,柳书言以她最快的速度四天四夜便能赶回来的,可是因为她赶路的进程实在是太急了,即便是皇宫里御马坊上等的汗血宝马,也经不住她这么折腾。来回路上一共累死了两匹马,加上在师门与师娘的叙旧耽搁了一会儿,直到第五日的午后,柳书言才终于赶回了东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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