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村子里有货郎挑了香料来卖,何氏买了些香料和彩线,一家人难得清闲,坐在院子里缝香包,
两块三角形的布料缝在一起,棉花上撒些香料装进去,三角形的两边曲起,顶上缝一根线,用来挂身上,底部坠一些小穗穗,每个人缝的颜色都不一样。
晴宝特别喜欢这种颜色亮丽的小香包,每个只有晴宝小手心大小,拿着爱不释手。家里一人送晴宝一个就有七个了,张椿手巧,还绣了简单的花样,给晴宝做了六个,晴宝拿着一堆香包玩。
四柱五柱回来的时候,杨林榆驾着牛车,车上又装了许多东西,村民遇见就打招呼,询问他最近干什么去了?
“这不是四柱五柱去省府考秀才了吗?端午节后放榜,我就带着孩子去看榜了。”杨林榆谦虚地说,四柱五柱保持微笑。在爹娘想炫耀孩子的时候,只需要保持微笑,有礼貌就可以了。
“去考秀才了?考的咋样啊?”本是随口一问,哪能想到问出这么大事儿!一群人都开始围着问了。
“还好,还好,没白花钱,都考上了!”杨林榆谦虚地说。
“都考上了?”
“俩都考上秀才了?”
“真的假的?”
各种声音都在问,杨林榆统一回复道:“都考上秀才了,孩子赶车辛苦三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回头有时间再聊啊!”
杨林榆抛下话题就赶车走了,身后的人议论纷纷。
“这杨老三家以后不得了了!两个秀才老爷呢!”
“可不是,都没听见信儿,人家就考上秀才回来了!”
“他们家以后不用交税服役了!”
不光外人这么议论吃惊,家里人听说四柱五柱都考上了更是惊讶。听杨林榆解释四柱考的是禀生,以后每月有五斗米,五百钱。都惊的不敢说话。
五柱拿出买的糖和糕点让大家吃,刚想说一下自己卖纸扇挣大钱的事儿,就被人打断了,他两个伯和族长以及一些长辈族亲都过来了!
何氏迅速收起糖和糕点,多米抱着晴宝,一群妯娌就去了六柱七柱房间。这里离堂屋最近,既可以探听消息,也可以小声商量。
听一群人来核实消息,确认考中后就开始夸俩孩子文曲星下凡,然后夸杨林榆会教孩子,有福气,给族里长脸!
最后话题一转,到了秀才可免赋税上了,问杨林榆怎么打算?
杨林榆能怎么打算?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多米一听就开始生气,暗骂一群强盗!不过好在四柱撑住了。
“我朝自先帝改制,秀才可免百亩赋税,我和五弟共有两百亩。”四柱说完停顿了一下。让屋里的人以为四柱是直接交底出来让族人做主,一个个开始说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按杨大伯和杨二伯的想法,他们和杨老三是亲兄弟,两百亩三家平分。即使没有这么多地,还可以租别人的。
其他长辈族老的意思是除了杨老三家的地,剩下的所有人平分。
四柱看着族长,族长说:“给杨老三家留五十亩,剩下的按亲疏远近论,你们觉得如何?”
四柱听完接着说:“当年先帝改制,实因士族名下记有大量土地,赋税不支,后来被定为贪腐,为改制,朝廷除贪腐,三年斩官员数百人。既然要问我爹怎么想?不如想想朝廷怎么想?”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屋里人气愤地说。
“四柱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还想反了天不成”一位五柱叫不上名的长辈说。
“我决意继续科考,三年后下场乡试,为前途计,绝不会留贪腐污点,亦不会有不法之举!”四柱看了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说。
屋内几人居然真的被四柱震住,一时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什么贪腐,不法,我们又不是让你隐瞒土地赋税,朝廷本来就免了你二百亩赋税,我们就说的是这二百亩!”杨大伯生气的说,一副你忽悠吓唬谁呢?
“立制根本在于记名土地侵占朝廷福祉。大伯和我爹分家二十年,如今早已各组家庭,不记名如何隐瞒?”四柱看着又重新沸腾的人群问。
“咱一族人,都不说谁会知道?”
“一旦查出,我就是死罪,确实,一族人,又不是一家人,难怪各位这么放心送我兄弟去死!”四柱嘲讽的说。
“不至于,大家也是关心问问。”族长和稀泥的说。
“朝廷体恤读书人科举不易,十年寒窗,花费巨大,故免赋税徭役让读书人以维持生计。我七岁入学,如今读书十一年,五弟与我相同,家中欠钱无数,我想问问族长,关心我兄弟就是夺我家生计吗?”四柱再次逼问,看着一群人依然恼怒毫无羞愧,继续说道。
“我和五弟共有两百亩赋税,想问一下,与诸位何干?我们兄弟明日继续求学,难不成还拿学费养诸位不成?我实在不懂,一族之人,能狠毒自此?”
四柱打定主意一次理清关系,对于族人他并无好感,自幼看父亲与族人对抗,保护奶与娘,幼时四柱因为别人欺负多米,没少打架,近年来也多听多米抱怨大柱窝囊,让人欺负!
“你,你真是目中无人!”大伯气愤的说。
“那请大伯解答一下我的问题,或者诸位谁解答一下也行!”四柱看着他们说,尤其多看了下族长。
“族长,杨老三家不服管教,除族,把他们除族!”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大概被四柱气很了,就吆喝着。
“对,除族!”
“除族!”
听一群人说把他们家除族,杨林榆吓了一跳,族长也不明白怎么就闹成这样了,但四柱不慌不乱的说:“我代我爹,自请离族,以后族内所有事物不用通知我们。”
四柱话落,一片安静,连东屋的林云氏呼吸都轻了。
“这,这不至于,四柱就是年轻气盛,族里都是长辈一时说急了,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老三,你也劝劝孩子!”族长温和的说,别人不懂,他懂,一个秀才的份量多重!他这次来就没想得罪人,只是处置杨老三家的事情习惯了自作主张,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碰上四柱这个硬茬。
“族长,宗亲为相互扶持,既然族人如此不满,何必硬呆在一起,自请离族是我真心所想,望族长重视一二!”四柱依然客气又疏离的说道。
“你就是年轻让人气着了,一点小事,实在不值当如此,这样,你先冷静一下,改日我让他们给你陪个不是好不好?”族长递下台阶,但四柱沉默不言,族长脸色也变了,最后故作轻松的说:“老三你劝劝孩子,我先带人回去了,都是一家人,别让孩子想多了!”
说着族长就领着一群沉默又生气的人走了。人一走,杨林榆就哭了,多米她们刚进屋看爹哭了,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何氏脸色一变,冲进东屋,看老太太泪流满面,立马哭喊道:“娘,都过去了,你看四柱都出息了,咱家都供出来秀才了,没事了!”
多米抱着晴宝进了东屋,周荷叶领着其他人去做饭,大柱二柱一起安慰杨林榆。
杨林榆哭了一阵说道:“爹当年没本事,护不住你奶,爹要是像你这样,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回想往事,痛不欲生。
三柱出生前,杨老头还在的时候,家里有近四十亩地,杨老头和林云氏养了三个儿子,都安排娶媳妇有了儿女,那时候三兄弟和杨老头林云氏住在一起。朝廷规矩,按户服徭役,前期兵役杨家花钱抵了过去,徭役则必须出人去做。
何氏怀三柱的时候,杨林榆走不开,再加上他去年服过徭役,杨老头和林云氏想让老大杨林枣去,可杨林枣觉得几个月前自己去挖过河堤应该让老二杨林柳去。可因为杨林柳觉得挖河堤只挖了五天,如何与一个月的徭役相比?俩人争执不下。杨林柳的妻子有在县城的亲戚传来消息说此次徭役是苦役,辛苦还危险,家里人更不敢去了。
杨老头心疼儿子,也不放心孩子去服徭役,就自己去了,消息是真的,半个月后,杨老头就出事去世了!
一家人忍着悲痛给杨老头收了尸,林云氏也病倒了,她和杨老头感情极好,幼年不幸,林云氏唯一的温暖就是杨老头给的。从情感上,她是有些埋怨儿子的,觉得杨老头是替儿子死的,一时想不开,心情抑郁。
直到杨老头头七那天,何氏发动,生下了三柱,林云氏不知道在哪里听说,逝世的人,头七会回来,人死后转世投胎在头七。可能她真的信了,也可能是伤心过度移情而已,林云氏给三柱取名:“杨守祖”,对这个孩子极其看重,感情很深。
这引起了何氏两个嫂子的不满,尤其是杨林枣的妻子刘氏,她觉得杨家长房嫡孙是她儿子杨守宗,对三柱的不满从名字到待遇。
林云氏因为三柱刚有了些精神,就被分家的消息击倒了,在她看来,杨老头走了,三个儿子更应该守望相助,根本就不应该分家,更何况,父母在,不分家是祖训,她活着儿子就不能分家。
先是一些族里的嫂子劝她想开点,孩子大了哪能不分家呢?再是族长媳妇劝她,人人都劝林云氏分家,气急了林云氏就问:“我们家三个儿子都不想分家,分哪门子的家?”
最后林云氏才明白,是大儿子和二儿子去找了族长说想分家,前面来劝她的人,都是族长替俩儿子请的人。林云氏把三个儿子叫过来骂了一顿,最后宣布,不分家,谁分家让谁滚出去!
但离了心的人是劝不回来的,更何况林云氏当时气恼只一味的骂人。
杨林枣和杨林柳也生气了,请来了族长,由宗亲代为分家。林云氏再强悍不过一寡妇,一个没有娘家撑腰,不认识字的寡妇,族长根本没放在眼里,比起两个成年能干又儿女双全的人,族长自然不会管林云氏的想法。
当时杨林榆一直站在林云氏这边,认定族长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扬言要告他们。杨林枣和杨林柳则认定是母亲偏袒老三,抢了他们那一份的家产。因为林云氏提出的分家方案是:家里一共37亩地,三个儿子一家10亩地,她留7亩养老,她住在祖宅,以后跟着三儿子杨林榆一起吃饭。
这么分家在杨林枣和杨林柳眼里就是,7亩林云氏的地,以林云氏对三柱的偏心,以后肯定会补贴给杨林榆一家,这么分等于老三一家分了17亩地,占了一半的家产。
族里也要求平分,37亩地,一家12亩三分多地,林云氏既然选择由小儿子养老,就让大儿子和二儿子以后一家每年给她两石米粮,一贯钱。在林云氏不满,杨林榆愤恨的情况下,族长告诉他们,夫丧,孩子是他们杨家的孩子,林云氏一个外人,再闹腾,族里可以做主替杨老头休了她。
那也是这样一个众人集聚在堂屋的场景,林云氏和三柱就在这个堂屋被族人呵斥,也在这个堂屋被族长吓着了,此后至今二十年,林云氏不参与族内任何活动,杨林榆遇事能让则让,他们知道,族人势强,他们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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