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乌鸦张大嘴巴,露出鲜红的喉咙,躲在阴影里,放声歌唱。
眼珠子里倒映出冲天的火光和灰败的天空。
天气预报男主持信誓旦旦说今天有雨。
但至今没下得下来。
消防车已经开到了古安酒店楼下,现场乱成一团。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灭火再说。
不明真相看热闹的妈妈抱着她的宝宝:“宝宝你看,这就是妈妈说的,不能玩火哦。
玩火的人,总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
熊熊大火,同时在顶层和楼顶爆发,还有继续往下蔓延的趋势。
但昨天晚上顶层没有客人,楼顶也没有人,一时间倒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整个古安酒店的人都在进行紧急撤离。
“小姐,这是大熊猫。”
“这不是。”
“小姐,你不能强词夺理……”
还在和白遇安扯皮的前台小姐们,已经被怒冲而来的领班指着鼻子呵斥了。
“火都烧成这样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还不赶紧上去疏散客人!”
前台小姐们委屈地立刻离开,临别前还在以眼神指责白遇安不遵纪守法。
领班停下来瞥了一眼。
还真是大熊猫……
白遇安远远地看见一群急急往酒店里冲的人。
为首的年轻男子满脸严肃,脚步最为雷厉风行。
仔细看的话,脸似乎与床上那个闭着眼睛的男人有一两分相似。
他身后跟着的人,有男有女,有几个在不经意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白遇安用脚背一推,把阿勿踢进了桌子底下。
她放下头发,拽起莲清的领子把他搂在臂膀上,温柔地抚摸小和尚的脸,一边哄着,“宝宝别哭,娘给你买吃好的……”
小和尚身体僵硬,眼睛滚圆地看着白遇安,小牙齿磕吧,小奶音颤颤,“绒绒绒……你干嘛……你要卖了我吗……”
那群人从白遇安背后风尘仆仆的路过,有人说,“俊哥,你别急,也不一定是嫂子……”
白遇安轻轻拍打着莲清的身体,低声哄着他。
那群人中,有个女人回头看了一眼白遇安,“经济发展了之后,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叫娘?哪个旮旯穷地方里跑出来的不学好的,年纪轻轻就生孩子了……”
阿勿爪子握起,匍匐在地,低低叫唤了一声。
白遇安从发丝间看了那说话的女子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不能上去,楼上着火了!”
那群人被酒店方面拦住。
“这里是苏家的产业,苏家的公子怎么不能进?!”
“哦吼?是吗?
苏家公子是我们总裁苏令缺,其余的不知道!”
“还有,不管你是谁,你能不怕火烧?!我们想走走不了呢,没见过你们这样往里钻的!”
酒店现场很乱。
白遇安拽出阿勿,把莲清放到地上。
这群人要捉奸的对象,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火烧成这样还要往里面钻,真是用生命在捉奸啊。
佩服。
火势依旧在凶猛蔓延。
今天没下雨,风倒是挺大。
一楼大厅门口,无数人惊叫着仓皇地从里面逃出来。
穿着怪异,且牵着孩子和宠物闲庭散步的白遇安,简直是个怪胎。
莲清担忧地看看刚才他们下来的那个房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那个人不管了吗?”
白遇安瞥了一眼熊熊燃烧的楼顶,把阿勿好奇的脑袋塞回去,恐吓它,“让人类看到你的脸,要把你抓去吃掉。”
阿勿“啊呜”叫了一声。
“别看了,他有同伴找到他了。”
火已经烧到了顶二层。
瞿渠跳起来将被烧着的窗帘一把扯下,直接扔出了窗外,迅速关掉窗户。
瞿渠饱含热泪。
这回真的要死人……
“老大,对不起了,我马上背你出去。
哪怕是死,我也得让你死得体体面面的!”
瞿渠在年轻男人面前蹲下,扣住了他的两个手腕,使劲把人往背上拽。
一道很虚弱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饱含着沙哑的诱惑,却可分辨原音有多么清澈勾人。
“别碰我。”
“你脏。”
瞿渠被这样熟悉的嫌弃打击得体无完肤而分外苏爽。
“老大,你还活着!不都没脉搏了吗?!”
瞿渠惊喜地转身,却看见了随着苏令缺身体被拉起来,而露出的颈间的绿色蝴蝶结。
惨白健美的身体,加上脖子里丑得发光的领带。
瞿渠几乎不敢去看苏令缺的脸色,小声问。
“老大……你怎么在咱们家酒店里……”
苏令缺撑着床从地上站起来,薄毯从他身上慢慢滑落,最后团在脚边。
瞿渠连忙捂上眼睛。
捂完了才后知后觉。
都是男的,而且他只对女孩子有兴趣,干嘛这么敏感……?
老大的身体有那么圣洁?看都不能看一眼吗……
“闭眼,不然把你眼睛挖出来。”
苏令缺把床上的睡袍随意地披在身上,越过瞿渠,赤脚走向那一堆被撕烂的衣服。
“老大你……”
瞿渠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极度爱洁的老大,蹲下来,指尖捏起一件有污垢的女性内衣,放到了鼻尖下,闭上眼睛,闻。
瞿渠呆若木鸡。
最可怕的是,这么猥琐的动作,苏令缺这张脸做来,竟然让人不由自主想为他开脱。
也许他是想寻找什么线索才闻的。
“老大你……”
苏令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脖子,撩起头发里隐藏的伤口,良久未动。
不难想象,打这个领带的人,是多么嚣张和活得不耐烦。
苏令缺看着镜子,慢条斯理地,一层一层拨开这个复杂的蝴蝶结。
瞿渠全程低着头,站在墙角里。
完了……这回真的要死人了……
苏令缺的嘴角噙着姿态轻佻散漫的微笑,形容散逸,身上萦绕着和平中却趋于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镜子里,那双清皎皎的眼睛,妖艳沉静的蓝,瞬间冰封千里。
冰冻湖面之上,升腾而起如火似焚的红,一瞬间燃破天际的火光,熊熊燃烧。
绿色丝绸领带被打开最后一个结,甩在地上。
楼梯口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火灾,整个大楼的电源都已经切断了。
“你是什么苏家公子?!不要命了是吧……?!烧成这样了还要往上面来!”
为首年轻男子的朋友们和酒店的经理们吵成一团,即使都已经累得靠墙。
男子的脚步丝毫不受影响。
仔细看的话,他也喘,但是眼中似乎蕴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期待。这种期待使他双眼放光。
这一层还没被波及太多,但楼道里好几处地方已经冒烟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烧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的确不要命。
楼顶,火势比之全盛时期稍小了一些。
古安酒店周围分布着三辆消防车,消防水炮从三个方向逼近。
指挥员放下望远镜,对着对讲机。
“一号一号,火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蓝色的东西?”
“报告……是……彩绘?其中一个水箱上似乎有彩绘?”
灰白天空下,赤热的火光,用毁灭裹着沉静的蓝。
**
“老大,这件西装还是……?”
年轻男子悲愤地一脚踢开了房门。
声音之大,让后面的吵闹都安静了下来。
“白遇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瞿渠举着两件西装,正在给苏令缺挑。
门突然被踹了。
“二少爷?”
苏令缺转头,一见来人,露出微笑,亲切温柔。
“阿俊,你怎么来了?”
“大……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苏俊的怒火,如同假面装饰一样,凝固在脸上,好像连一般的表情都不会做了。
一群人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
瞿渠不着痕迹地把桌子上的腮红藏到了手心里。
“昨天过来例行视察,身体不舒服,就住下了。”
苏令缺依旧微笑,顺便挑选西装,“就这件宝蓝色的吧。”
瞿渠的眼神很快收回落到苏令缺身上。
狗屁二公子。
是不是流着老爷子的血还不好说呢。
门外一群人气喘吁吁,靠墙的,弯腰的。十层楼的楼梯爬得他们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反观苏令缺,整个人干净整洁,温润地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噙着笑意,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继续从上到下扣着一件崭新衬衫的纽扣。
苏俊扫了一圈室内。
没有异味,床整理得十分干净,甚至看不出来里面有女子待过的痕迹。
刚刚还咋咋呼呼的一群人,到了苏令缺面前,都变得不敢开口。
鸦雀无声。
连苏俊自己都想不明白。
大哥脾气这么好,自己却丝毫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酒店的人一看是苏令缺,仿佛有了主心骨,颇有点委屈告状的意思,“总裁,这位先生自称是……”
苏令缺对下属很和气,“没关系,辛苦你了。
这是我弟弟,他只是担心我。
赵部长,你去疏散其他客人吧,请务必要保证我们的客人毫发无伤。
自己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听到这句话,苏俊的脸色立刻好了不少。
连带他的朋友,背脊都挺起来了。
赵部长看了一眼苏令缺,再看了一眼苏俊。
眼中的担心和对苏俊的戒备不言而喻。
苏家虽然是辽仓本地巨富,苏令缺本人却几乎没有在媒体上露过面。
导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苏家大公子长得这么勾人。
苏俊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很快羞红了脸低下头,拉拉苏俊的袖子,“这就是你哥哥苏令缺啊?”
苏令缺这样的型,简直是女孩子的终极理想对象。
有钱有颜有身材还脾气好还洁身自好。
苏令缺听见了女孩子迂回的搭讪,并没有傲慢地装作没有听见。
而是低头莞尔一笑,继而低眉敛目整理衬衫袖口。
直到整理得一丝不苟为止,瞿渠为他穿上西装。
“这里很危险,阿俊,快带着你的朋友下楼吧。
你要是出事了,爸爸会伤心的。”
苏俊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老头子对他的确非常看重。
“那大哥,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酒店的事情你别担心,以后我也会进公司帮你的。”
瞿渠几不可闻地冷笑。
您老发白日梦呢。
苏令缺捡起地上的绿色丝绸领带,低头专注地缠在苍白的手上,薄唇轻启。
“大哥还有事。”
**
顶层的火安全扑灭,楼顶也几乎完成灭火。
光秃秃只有一片水箱的楼顶,露出被灼烧后的荒凉。
气氛有些诡异。
“那……那是什么?”
两个指挥员和最靠近楼顶的消防员面面相觑。
火光中的宝蓝色被燃烧殆尽。
取而代之,水箱上出现了另一幅彩绘。
就仿佛有人在烈火中,依旧疯狂作画。
一个白裙长发女人,双手合十,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口吐鲜血,安祥地睡在血海之中。
消防员浑身汗毛倒起,手心冰凉。
“这……这是艺术吧……?”
楼顶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皮鞋的声音。
快中午了,暖暖的金粉色,从天边洋洋洒洒地铺散而来。
乌鸦依旧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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