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一夜系列短篇集之六
《告白色》
桑玠/文
这个世上我最挚爱的色彩,是你对我的告白。
前奏——《女王之手》尾声段
*
罗景渠从教堂出去的时候,几乎是用跑的。
阳光铺洒了一地,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他没跑几步,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汗。
亦或者不是因为热,只是因为他太紧张罢了。
一路飞快地来到了教堂的后花园,他站在原地,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娇美的繁花。
花园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似乎根本没有人。
他一边想着难道梁喻诗和沈亦玺在骗自己,一边试图往花园深处再走几步,他刚刚转过了一个弯,就停住了步子。
只见花园里的一张小石凳上,此时正坐着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黑发如瀑,脸庞精致小巧,她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静静地坐在石凳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罗景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贪婪又小心地看着这件无价的珍宝。
那个女孩子看了一会书,不经意间地抬起头。
当她淡棕色的眸子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
他的眼眶一瞬间有点泛红,他步履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好像一下子没有站稳,差点跪在了地上。
“潆潆。”他半跪在地上,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哑声叫她的名字。
邢晨潆看了他几秒,然后笑了一下。
罗景渠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01
*
D市,大教堂。
即将上任的本国新掌门人梁喻诗和她的女王之手、也是丈夫沈亦玺的婚礼现场。
邢晨潆跟着罗景渠一起回到教堂的时候,梁喻诗正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准备扔捧花。
她的手被罗景渠一路紧紧地牵着,他的手扣得很用力,弄得她都有点儿疼了,她实在忍不住,才在喧闹声中,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罗景渠,你轻点儿,疼。”
罗景渠整个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冲击中,脑子转得也比平时要慢许多,他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手稍稍松开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她眨了下眼睛:“还是很痛。”
罗景渠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用平时那股漫不经心又带着点戏谑的口吻对她说:“那你就继续疼着吧,反正我挺舒服的。”
她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他已经把头转回去了。
这男人怎么还是那么小心眼。
一如既往。
她心想。
他带着她回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梁喻诗的捧花从刚刚拿在手里一直到现在还没抛出去,下面不少单身女性都在那儿“嗷嗷待哺”地等着花,而邢晨潆注意到,一直到她进来,梁喻诗才优雅从容地对着大家说:“好了,我现在真的要扔了噢。”
她直觉不妙。
刚想往后退一步,这罗景渠的手又跟铁钳似的抓着她,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喻诗手里的捧花往她的方向砸了过来。
是的,尊敬的女王大人连眼睛也不眨,笑得像朵大喇叭花似的,直接把花冲着她的脸上怼了过来。
邢晨潆没有办法,只能用没有被罗景渠握住的那只手去接捧花。
在一圈人羡慕的惊呼声中,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地把那束漂亮的捧花抓在了手心里。
本来她和罗景渠一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都注意到她了,这下可好,她的身上仿佛被打了一束探照灯,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猛瞧,她还听到有不少人在议论她到底是谁、和罗景渠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抬起头,看到梁喻诗笑得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般靠在沈亦玺的肩膀上,站在台上优雅从容地说:“恭喜你啊,潆潆,接了我的捧花,绝对欧气满满,祝你早日成家,早生贵子。”
说完,梁喻诗还冲她身边的罗景渠一阵挤眉弄眼。
罗景渠虽然没说话,但是脸颊上也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
她合理怀疑这两人绝对是提前串通好的。
也是,连她都是梁喻诗帮忙罗景渠上天入地找到的,助攻一下让她接捧花也是合情合理。
她想到这里,不禁抬头看向了前方高大英俊的沈亦玺,心里为这位女王之手默默地捏了一把汗。
梁喻诗这女的看着挺和气的一个人,但实际上腹黑得紧,一肚子坏水。
也难怪能和罗景渠玩在一块儿,结成同盟。
接了捧花,还在所有人面前高调露了脸,【罗氏财阀大少爷拉着神秘女子闪现梁女王婚礼现场】的明日八卦周刊头条新闻也已经提前锁定,罗大少爷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他跟梁喻诗打了声招呼,便把邢晨潆直接从现场带走了,连接下来的婚礼晚宴都给翘了。
看着他们一路出了教堂,沈亦玺才靠在梁喻诗的耳边低声问:“我是真没想到把罗景渠这么多年搞得鸡飞狗跳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纤细柔弱的小姑娘。”
梁喻诗侧头看了他一眼:“你是真的不懂女人,这种看着越是没有什么攻击性,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越是容易干出来惊天动地的狠事儿,心肠也硬。”
沈亦玺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懂别的女人,我能把你弄懂就不错了。”
梁喻诗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下巴。
-
邢晨潆一路跟着罗景渠上了车,什么都没有问。
而他的脸色自从出了大教堂的门,就立刻恐怖得山雨欲来,和刚刚在教堂里招摇过市的闲适模样一对比,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这明显是要和她算狠账的节奏。
她很低很低地叹了口气。
其实在她答应梁喻诗回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应对他任何可能的反应了。
罗景渠把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之后,才侧过头看着她,勾了勾唇:“在深山老林里待得开心吗?”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鸟语花香的,很惬意吧?”
整个车子里此刻都充斥着他话语底下竭力克制着的怨气和怒气,她往座位靠背上缩了缩:“就……还行吧。”
“只是还行而已吗?”
他耳朵上的耳钉在车流的灯光下折射出了微亮的弧度,“我还以为你在那里找到了几个猿人泰山,陪你玩得乐不思蜀呢。”
她沉默了两秒:“罗景渠,你不要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说,你来教我。”
他这时突然用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猛地停到了一旁的路边。
“你知道么,我把整个A国都翻遍了。”
他把刹车踩得很重,脸庞也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我去了任何你可能去到的地方,找了所有我能找的人脉帮我找你,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这两年我没有一天是过得真正高兴的,我厌恶黑夜,因为我不想独自面对无所适从的漫漫长夜,也不想体会夜深人静被迫停止寻找你的空虚。”
“白天我也并不喜欢,只是因为白天的时间能用来去找你,这至少会让我多一些自我安慰。”
他用手轻轻地揉住了自己的额头,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她看着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是一个很骄傲的男人,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能办到的事,他的聪明、从容和优雅都是与生俱来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可是这一刻,他浑身上下的所有软肋都瞬间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而她是始作俑者。
“两年。”
他这时抬起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戏谑地看着前方:“最开始的时候,你只是不间断地离开一个星期,偶尔长一些,也就是一个月,但那几次,你至少会告诉我你去了哪里……而这一次,你杳无音信,整整消失了两年。”
“……我也并没有想到我会在那里待两年,”她这时终于开了口,“我最开始只是……”
他嗤笑了一声,抬手打断她的话:“如果梁喻诗不找到你,你应该会在那边待一辈子吧。”
她动了动唇。
“怎么,是我说错了吗?”
罗景渠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告诉我那边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络,只要你想,你总会有办法的,哪怕只是一条消息,一个电话,也会好过让我一个人像傻瓜一样找了你整整两年。”
“你费尽心思把自己藏在一个异国他乡连名字都听不懂的深山老林里,只是为了躲我而已。”
“你明明有一百次的机会,一百种方式可以联络到我,只是你不想,因为你根本就不想让我找到你,即便你明明知道我会怎么样发疯地找你。”
夜色中,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和鼻尖都变得慢慢酸胀了起来。
她其实很想要说些什么。
无论是反驳也好,辩解也好。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了,因为他说的这些话里并没有一句是错的。
她看到,他深邃漂亮的眼眶里,此时浮现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邢晨潆。”
他这时微微转过脸,抬起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
她避无可避,连眼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这两年里,我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如果能够找到你,我会最想对你说什么。”
他低垂着眸子:“你是这个世界上我见过最狠心的人,我原本想对你说,这么喜欢玩人间蒸发的话,那你就自己玩儿去吧,恕不奉陪,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我也曾经很想很想知道,这两年里,你有没有想起过我,哪怕只是一分钟,你会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个叫罗景渠的人,一直在找你。”
“我也曾经很想对你说,如果你想让我恨你,那么恭喜你做到了,这两年的很多时间里,我都恨你的绝情入骨。”
“但是我发现,这些话,我现在都不想说了。”
他看着她,薄唇轻轻地开合。
“我只想对你说一句你也许最不想要听到的话。”
他英俊的脸庞上,这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是恨不了你。”
“邢晨潆,我还是爱你,一如当初,一如既往,一分都没有减少过。”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瞬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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