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色》
桑玠/文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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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景渠第一次看见邢晨潆,是在他二十二岁的那一年。
彼时他刚毕业,原本一家赫赫有名的大企业总部已经朝他递了橄榄枝,他也是想去的,可还没签合同,就被父亲罗毅叫回来继承罗氏。
他虽然对继承家业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也知道罗毅近几年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一向孝顺周到的他最终还是承了父亲的心愿回来接手了罗氏,开始运营本国第一财阀庞大的产业链。
他年纪轻轻又颇有能耐,谈吐得体又有教养,偏偏还长着一张极为招摇的脸,就算他行事风格再低调,每天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姑娘来“碰瓷”这位白金富二代罗少爷。
这么多姑娘里,长得漂亮的数不胜数,知书达理的也不少,但他看谁都好像差点火候。
就在他回来的这一个月内,上门来各种提亲联姻说媒的,差点把罗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可他跟尊大佛似的,连眉头都没动过一下。
而这天,就在他送完又一波说媒的出去,罗毅领了一个姑娘回来。
“这是潆潆,邢晨潆。”
罗毅慈爱地看着这个一头如瀑黑发、脸快比他巴掌小的姑娘,对他说:“管花房的老邢前两天病逝了,他太太也走得早,小姑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学都上不了,我看着实在心疼,以后她就是咱们罗家人了。”
他一点都不意外他爸能干出这种事儿——他妈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性别全是男,天知道他爸心里有多想要个女儿,这会儿算是名正言顺地领了一个回家当养女,既显得慈善有人情味,又满足了自己的心愿,他不得不在心里夸一句他爸真是条老狐狸。
而这个叫邢晨潆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纤细得仿佛有点儿营养不良,她肌肤赛雪,五官的每一部分都长得很小巧精致,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胚子。
而且她看上去,年纪也真是有点儿小,颇为惹人怜爱。
他这时走过去,微微弯下腰,冲她和蔼地笑了笑:“你好,潆潆。”
罗毅在旁边温柔地抚了抚邢晨潆的头发:“叫哥哥。”
邢晨潆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小裙子的边角,嗫嚅了半天,才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哥哥。”
那一声细软的呼唤,钻到罗景渠耳朵里的那一刻,竟然让他有一瞬的愣神。
他很快挥去了脑中燃起的那股异样,又低声问道:“你几岁了?”
她巴巴地看着他,过了两秒:“十六岁。”
才十六岁啊。
他心想。
整整比他小半轮,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妹妹。
“乖。”
他看着她,然后从后面的餐桌上取了一块糖,递到她的手边:“从今以后,你就是有哥哥的人了,哥哥会保护你的。”
她接过糖,乌黑明亮的大眼睛落在他俊逸的脸颊上,过了半晌,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
罗景渠没有想到的是,那抹笑容,和十六岁的她,从那一刻起,便彻底地嵌入了他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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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晨潆知道罗景渠自然不可能把她带回罗家大宅,于是等车停下来,她发现这是她在离开A国前一直住着的那栋小洋房。
小洋房是罗景渠个人名下的房产之一,其他人都不知道,当年他们在家里闹出事儿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她转移到这里来让她住着,也因此,她在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夜色里的小洋房看着格外安静祥和,浅浅的轮廓在黑暗里如半遮的月,她看着那熟悉的铁质大门,深思就是一阵恍惚。
他之前说完那番话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这时将车停在了大门边,熄了火,便直接下了车。
她看着他下车时微微蹙着的眉头,在心底叹了口气,也跟着解了安全带下车。
跟着他走进小洋房,他一开灯,她就张了张嘴。
她离开了整整两年,可整栋屋子里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铺满灰尘,空气里的气息也是极其干净清冽的,屋子里的每一处都很整洁,甚至桌子上还摆放着一束漂亮的鲜花,果盘里还有新鲜的水果,而且都是些她爱吃的水果——苹果、橙子、香蕉等。
罗景渠默不作声地将她的行李提上了二楼卧室,她则站在原地,慢慢地环顾了一圈客厅。
她发现,客厅里多了两幅精心裱起来的画。
这两幅画都是她画的,而且对她来说都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其中一幅是她刚进罗家大宅的时候画的全家福,上面有罗景渠、他的父母,他的两个弟弟,还有她,那年冬天一家人都穿着红色的唐装照相,喜气洋洋的;而另外一幅则是她十八岁成年的时候画的罗景渠来参加她毕业典礼的样子,他那天难得穿正装,招摇得整个学校的女孩子都在看他,而她手里捧着他送的鲜花,笑容满面地和他一起站在大草坪前合照。
罗家和罗景渠对她来说,是她这一辈子最最重要的羁绊。
她看得心里越来越难受,这时转过身慢慢地朝楼上走去。
走到卧室门口,她看到他站在卧室的阳台上抽烟。
这么多年,他一般很少抽烟,她极偶尔看到他抽烟,一般都是在他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
她默默地看着他在夜色和烟圈中略显模糊的剪影,过了一会儿,她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走到他的背后,顿了顿,才开口,“你隔三差五会来这儿打扫吗?”
罗景渠这时掐灭了烟,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头看她:“我每天都来。”
因为他觉得,说不定哪一天,她就突然回来了。
所以他每天都来。
哪怕等了半年、一年……每天来到这,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她根本就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他还是始终在麻痹自己,她会回来的。
邢晨潆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
她一直都觉得他是她见过最精明的男人,他总是能轻轻松松地让自己在任何情境下都处于游刃有余的状态,可是在面对她的事情的时候,他好像每一次都会变得不像他自己。
理智尽失,方寸大乱。
她忍着这股疼,继续说:“今天我们在梁喻诗婚礼上的照片,明天一定会被很多人看到,到时候你……”
“你不用操心那个,”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反正要挨老头子打的人也是我,不是你。”
她咬了咬牙:“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去一趟吧。”
他听到这句话,终于转过了头:“你回去做什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更低了:“回去看看……爸爸他们。”
罗景渠看着她,勾着嘴角冷笑了一下:“你走的这两年倒也没想过要看他们啊。”
他语气里特意透出来的讥讽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她忍了忍鼻尖的酸意,说:“因为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想要看到我。”
“罗景渠,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彻头彻尾没有良心的人。”
兴许是这一路被压抑了太久,她在他情绪爆发的时候选择了沉默,而在这一刻,她终于也忍耐不住心中那股激流,脱口而出道:“但是如果我真的没有良心,那么我就会天天待在罗家大宅里和你卿卿我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让感情主宰我的头脑。”
“如果我真的没有良心,我何必一直颠沛流离,隔一段日子就要去别的地方,何必这一走就要离开这儿整整两年,和你断绝联系,也和爸爸他们断绝联系。”
他听完这些话,眸子轻闪了闪,将嘴角的那抹冷笑敛了回去。
“嗯。”
过了一会儿,他哑声说:“邢晨潆,你很伟大,你有良心,你知道心疼爸妈他们,知道要报答他们对你的亲情和恩情,知道要心疼罗家的名声,知道不能让他们去承受世俗的偏见,知道隐忍,知道当断则断。”
“你什么都知道。”
夜色中,他的眼角染起了一抹很淡的红。
“但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了你所谓的良心,究竟牺牲了什么。”
“我知道。”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一字一句地说:“罗景渠,我牺牲了你。”
他垂了垂眸,忽而很淡地笑了一下。
她见过他的笑容很多次,他会对她温柔地笑、戏谑地笑、暧昧煽情地笑、还有毫不掩饰释放爱意的笑。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
是绝望心碎的,是黯淡无光的。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什么时候走?”
他这时抬手扒了一下自己的额发,声音变得更轻了一些,“明天?还是后天?”
这两句话里没有带上半点感情。
无论是最开始的汹涌激烈,还是后来的讥讽奚落,都没有。
只如同一滩平静到毫无波澜的死水。
邢晨潆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
在她感觉眼泪已经快要盈满自己眼眶的时候,她忽然向前了一步。
“罗景渠。”她朝他轻轻地伸出双手,尾音微微发颤:“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这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动。
“为什么?”半晌,他面无表情地问,“是因为作为哥哥,出于礼貌,要给自己的妹妹一个久别重逢后的拥抱吗?”
“还是因为你在可怜我?同情我?”
她悬在空中的手掌心虚虚地握了握。
然后,她向前了一步,直接伸出手,扣住了他的脖颈。
她闭上眼睛,任凭眼泪从眼角滑落,然后将他朝自己拉过来,她的唇几不可见地在颤抖着,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罗景渠的喉结慢慢地翻滚了一下。
他急喘了两口,哑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没有回应,下一秒,自顾自地撬开了他的牙关。
唇舌之间的交缠和追逐,让他的呼吸变得愈加急促,阳台的旁边就是浴室,他一手搂着她,边和她接吻,边将她带进了浴室。
合上门,他直接将她按在了浴室冰凉的瓷砖上。
“邢晨潆,这是你自己找的。”
他贴在她的唇边,目光里仿佛有一个漩涡:“这两年你是让我怎么样夜不能寐的,我今天就会让你怎么样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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