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与慧平要在外边儿用完晚饭才回,签完珠宝店伙计的签收单,伍世青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待在家的必要,汽车开出公馆的大门,伍世青回头从后窗看了一眼,吴妈与几个听差的正垂手立在正厅门口的台阶下,连带还没来得及走的珠宝店伙计也不知所措的跟着站在一边儿。
原本伍公馆是没这个规矩的,伍世青也就是个流氓出身,自己身上一点儿规矩都是偷偷看着别人怎么做照样学的,帮规记得清楚,家规是没有的。倒是怀瑾来了府上,每日伍世青走的时候,一定会站到门口送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在门口迎着,下人见着了,也开始不管手上什么事,但凡伍世青进出,皆要到门口候着。
日子长了,伍世青也习惯在车子出门拐弯的时候回头看一眼,看看怀瑾站在门口的样子。后来怀瑾上学了,伍世青日日赶早的同车先将她送去学校,这倒是头一回,人既不在他的车里,也不在屋里,以至于伍世青莫名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要说他之前自己兴冲冲的回来,一听人小姑娘不回来吃晚饭了,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一刻也待不住了,也是好笑。
伍世青这一出门,再回来便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进了屋便问迎上来的听差:“小姐什么时候回的?”听差的道:“刚过七点就回了,应是逛得累了,回来问了爷一声,听闻爷不在家,便径直回了房,后面就没出来,十点多灯灭了,应该是睡下了,慧平也回房睡了。”伍世青听了点头,也没再说话,准备上楼了,却见随怀瑾出去的孙波站在一旁似乎是有话要说,点头让孙波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伍世青道:“有什么事便说。”孙波躬身上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着还是跟爷说一声。”伍世青道:“有事就说,吞吞吐吐个什么。”于是孙波便上前将怀瑾遇到沈茹欣的事给说了,最后道:“小姐当时很是有些生气,还好慧平姑娘岔开话,说了些有趣的事,小姐才消了气。”
伍世青虽然向来不喜欢跟女人计较,但听孙波传的沈茹欣的话,道怀瑾与他不明不白,也难免生气,心道沈茹欣好歹也是有文化的大学生,又是老师,便是再对他不满,便是自家小姑娘不去上学确实不对,她怎么能跟街头巷尾闲极无聊的无知妇女一般胡乱诋毁一个年轻女子的清誉,实在是不像话。
如此又难免懊恼自己当初怎么鬼迷心窍要追求沈茹欣,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自家小姑娘也被看轻,而他到底也不好因一个女人一句话便与之计较,只能吃了闷亏,实在是烦人至极。
第二日清晨,怀瑾下楼用早饭,饭桌上却见伍世青几次放下筷子,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赶紧问是不是慧平做的葱油饼不合口味。然而哪里关葱油饼什么事,伍世青不过是想说说沈茹欣之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说是一本正经的致歉,似乎又不至于,况且有关沈茹欣之事,伍世青确实是不想提,不想惹了怀瑾注意,只说道:“没什么不合口味,只是厨房的事务,倒是不需要劳烦她费心。”
伍世青便是再不懂规矩,也知道厨房里的粗实丫头与小姐房里的大丫头是不一样的,小姐身边儿伺候的丫头向来是不做厨房的活,若是哪个小姐身边儿的丫头一手老茧,这也是要被笑话的。虽说如今许多进步的女郎身边都不带丫头了,但也没有说原本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被打发到厨房里去的道理。
怀瑾听了却笑着对一边儿候着的慧平招手,道:“慧平,咱们爷是怕你受委屈呢。”慧平应声上前屈了屈膝,笑着说道:“劳烦爷挂心了,我打小就一张馋嘴,爱往厨房里跑,说是给主子们做,我自己也可以跟着解个馋,过去上头太太还在的时候就没少说我,如今您不嫌弃我手艺不好就成,觉得好吃您就跟我说,不好吃您只管骂我。”
伍世青听了说道:“我骂你做什么,把你骂走了,我可没的赔给你家小姐。”
这便是说笑了,怀瑾道:“慧平就是这样,我想着不能将她留在家里,不然厨房的伙计非得烦死她,不如我也给她去学校报个名,跟我一起去读书好了。”
要说本来伍世青自从将怀瑾送去学校,一直就心烦着小姑娘一个人在学校里过得会不会不舒坦,听说怀瑾想将慧平也带学校去,如此两人有个照应,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当即便让慧平去换衣衫,用过早饭直接就将两人一起送去了学校。
本来伍世青原意是想将两人一起送进学校,然后亲自给慧平办入学手续,但近些日子伍世青又是卷烟厂新烟上市,又是查有人私下卖烟土,还有他自己遇刺的事,实在是忙,想着既然怀瑾能入学,慧平据说是打小跟着怀瑾一起念书的,何况又有费允文照应,应该入学的问题也不大,也就没跟着进去,将二人送进校门便走了。
怀瑾与慧平进了学校,没几步又遇到柳述安与几个同班同学,一听慧平竟也是要插班的,自然又是一阵欢呼。因要给慧平办入学手续,怀瑾也未跟着同学一起去教室,带着慧平直接就往老师的办公楼走,想着去找费允文,不想走到办公楼门口,却遇到教务的一个老师正往外走,见到她,停住脚步说道:“金怀瑾,校长找你,你去一下校长办公室。”
要说虽然当初怀瑾入学是廖长柏特批的,但自从入校后,怀瑾也没跟这位赫赫有名的校长打过照面,如今居然特地让她去办公室,怀瑾难免有些奇怪,两人跟着那位教务老师上楼去了校长办公室,然后毫不意外的看见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廖长柏,还有冷脸的沈茹欣与皱着眉的费允文。
怀瑾穿着校服,慧平穿着寻常的蓝布长衫,两人一起进了门,廖长柏虽然未与怀瑾正式见过,但也认出穿校服的是自家的学生,自然难免先问慧平是谁。怀瑾不愿慧平进了学校后,被人调笑身份,便道:“这是我姐姐,我领她来,想问能不能给她插个班。”
话音刚落,便听沈茹欣厉声道:“金怀瑾,你不要胡说,她分明是你的丫头!”
要说就头一天的情形上,怀瑾倒是不意外沈茹欣看出慧平是她的丫头,但她原想着沈茹欣作为一个老师,高喊人人平等的进步人士,即便是不喜她,但既然她愿意说慧平是她姐姐,沈茹欣应该不至于当面指摘慧平身份低人一等,怎想的沈茹欣竟然如此作为。
事已至此,怀瑾也只能改口,道:“是,慧平是我的丫头,我来给她办入学手续。”慧平闻言上前屈了屈膝,行了个礼,道:“老师好。”
如此倒不用沈茹欣说话,费允文道:“怀瑾,校规规定,不可带使女书童入校。”
竟然有这样的校规,怀瑾倒是不知道,想了一想,扭头从慧平肩上的书包里拿出慧平的身份文书,放进自己的书包,然后与慧平说道:“你今日先回去,等我将你入学手续办好了,你再来。”
然而,如此了结显然并不能让沈茹欣满意。
“金怀瑾,你可有听清,不可带使女书童入校!”
“听清了,所以我让她先回去,等我办好入学手续,她就是同学,不是使女了。”
“巧舌如簧!”
【明明在讲道理,你说我巧舌如簧】
偌大的校长办公室,从开始问了慧平身份后,就一直没再出声的廖长柏肃色坐于办公桌后,左边站着一脸怒容的沈茹欣,向来一说一笑的费允文也是毫无笑意,三人这方位倒正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便是在法庭,若不是杀人放火,偷个东西打个劫怕是也摊不上三个人一起审。
然而此番叫怀瑾来,并非是说慧平之事,先将慧平入学之事放一边儿,廖长柏在办公桌后说道:“金怀瑾,沈老师说你昨日谎称病假,在街上游玩,可是真的?”
要说事到如今,怀瑾心里也难免有些懊恼,若是昨日是她自己打电话请假,此番她便认了算了,该怎么样便怎么样,早点脱身就好,但昨日为她请假的是伍世青,她说承认是谎称病假,少不得伍世青也要被请到学校里来被训斥,想到伍世青要到学校里来当着沈茹欣的面被寻常,那实在是烦人。这般一想,倒真是不能松口,但怀瑾也确实不愿惹恼三人,思来想去,总归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怀瑾道:“我昨日早上确实头疼,便告了假,后来好一些了,赶巧前日慧平刚从老家过来,便想着带慧平出去逛一逛,未能及时返校。”
如此一说,除了摘开伍世青代她谎报病假,已然几近承认自己旷课。怀瑾想着就算是真的给她算旷课,若是要给她记过,或是写检查也就认了。
何况她这般说法,相信沈茹欣,廖长柏与费允文应该也听出她不过是不想累及伍世青,虽然说英德向来校规严明,对孩子不纵容,有错必纠,但到底是私立学校,何况学校教的是孩子,对于家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有的。
所以,怀瑾言毕,便听费允文和颜说道:“如此倒不是你有意旷课,只是以后……”
却不想没等费允文说完,就听沈茹欣大声说道:“怎么不是有意旷课?我昨日看她穿金戴银带着丫头保镖有说有笑,伶牙俐齿与我分辩,哪里有一点儿生病的样子,分明是仗着……”
然而,也没等沈茹欣说完,廖长柏大声呵斥道:“沈老师!”
沈茹欣被呵斥得没说完话,一脸的愤愤不平,怒目看着怀瑾,而怀瑾此时却也早已万般不耐,就事论事,她也非不认账,怎么不依不饶,欲张嘴分辨,却便一旁的慧平拉住了衣袖。
慧平上前直面沈茹欣,大声说道:“贵校校规繁多,可有一条是犯了错便要被老师骂了全家?”说完,也不等沈茹欣分辨,便回头对这廖长柏道:“何况我家小姐即便是昨日没来,又如何,我家小姐有英国国籍,受过洗,信奉天主,按律圣诞节可休三日!”
……
“此番学生我大错特错,愧对恩师教导,也无颜面对同窗,自请除了学籍以正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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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伍世青刚到卷烟厂,正准备打电话给费允文说一说慧平入学之事,却接到费允文的电话:“五爷,允文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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