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坏种

    赤瞳的鬼消失在黑夜之中。

    临走时毫不掩饰地露出对浅野零所说的话的嗤笑。

    金鱼草半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

    随后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把身体全部埋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舒服地喟叹。

    困意袭来,朦朦胧胧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模糊中仿佛有人靠近:“……喝药了,零大人……”

    他发出呢喃的鼻音,皱着脸喝下了苦涩的药汁。

    手心的金红色印记逐渐暗淡了下去。

    /

    他知道他离开了。

    /

    日暮。

    再次在夕阳的暖黄中醒来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温暖的阳光打在脸上,晒得皮肤有些痒,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挡在眼睛前,试图遮挡晃人的日光。

    “嘶……”

    摆动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浅野零呼吸一窒,等待着针刺的疼痛慢慢缓释。

    他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表情迟钝,眼神呆滞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被落日余晖铺满的房间落针可闻,一道道笔直的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晒进来,细小的微尘在空气中漫漫漂浮。

    白天了。

    他掀开被子,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松垮欲坠,隐约可见其中被包扎好的白色纱布,浅野零穿着单薄的里衣,慢吞吞地往门口挪动。

    脸上逐渐沁出一些细小的汗珠,他扶着门框稍微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好累啊。”

    他还记得药铺老板的嘱托,一天喝两次草药。

    有那么点胆小怕死的金鱼草决定去给身残志坚的自己煎一下药。

    艰难地挪到厨房之后,发现煮药的炉子还在那里,细微的火星攀上干枯的炭块,争先恐后地吞噬着燃料。

    苦涩药味浓郁的让人想打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慢腾腾地挪过去看了一眼。

    火已经灭了,炉子没了热气,里面还留着第一次煎好后留下的药渣。

    他伸手碰了碰,凉透了。

    于是拿了一把干柴塞进炉子底下,想要重新加热一下。

    浅野零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火石放哪去了?”

    遂蹲下身翻找着四散的柴火堆,扬起的灰尘让他不住地咳了咳。

    “找到了。”漆黑的火石被人塞在不起眼的墙角,他拿了出来,熟稔地打起火花。

    忽明忽闪的火星落在枯枝上,成功燃起来几簇火焰,橘黄色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明暗交织。

    漂亮的五官依然苍白,唇色浅淡,大病未愈的样子。

    浅野零静静地坐在药炉旁边的小板凳上,拿起一把小扇子轻扇着还不够热烈的火焰。

    【你这个坏种。】

    【没人会喜欢你。】

    熟悉嗓音重新出现在他耳边,漂浮而虚幻,浅野零愣了愣,神思逐渐远离。

    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记忆之中。

    那时候,他正在一座简陋的木屋之中。

    手边放着一盆温水,绞了一块湿布,正在帮一个昏迷过去的老人擦拭着萎缩难看的手臂。

    手中的骨头凸起硌人,显然时日无多了。

    【老头的遗产应该是给我的!】

    相同的嗓音再次响起,他抬头去看。

    只见一个黑发绿眸的少年朝着他怒吼,身上的勾玉挂坠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晃。

    俊秀的稚嫩面容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让他难以忘记。

    他似乎是气急了,眼带血丝、面目狰狞。

    伸出手一把抓住零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捏断他的腕骨。

    【浅野零,你就是个口蜜腹剑,虚伪做作的骗子。】

    他说。

    随后不知从哪来的滔天巨焰吞噬了整座木屋,火势蔓延的极快,吞吐的火舌点燃了他的衣角。

    他僵着身体不能动弹,灼烧刺痛的火焰爬上他的身体,奋力燃烧着。

    皮肤被炙热的火光撕裂,丑陋的水泡从皮下冒出来,随后又被火焰烧干。

    房屋在他面前轰然倒塌,所见之处皆是地狱。

    【你会后悔的。】

    绿眸的少年扬着下巴,语气笃定地说着。

    随之而来的风吹散了他的身影,整个屋子中又只剩下浅野零,和那个昏迷的老人。

    他垂下头,伸手握住老人的右手,任由身边的场景燃烧殆尽。

    “不,我没有错……”

    他轻声回答。

    “噼啪——”

    爆起的火星打断了他刚出口的话。

    浅野零眨了眨眼睛,燃烧旺盛的火焰散发出灼人的热度,面前的空气在这样的高温中微微扭曲。

    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停了下来,随手把扇子放在旁边。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错。”

    咕咚咕咚——

    草药沸腾的声音响起来。

    /

    “浅野君?”

    点心店老板的女儿红着脸和浅野零打招呼,她抿了抿嘴唇,眼神期待又羞涩地放在那人身上。

    红黑相间的羽织非常精致,一如既往的俊秀面容。

    还有充盈富贵的家产。

    他几乎是全浅野女孩的梦中情人。

    母亲从昨天开始就在叮嘱她,一定要抢在所有人面前勾住这个有钱多金的年轻人,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他的亲睐。

    涉世未深的少女被母亲形容的未来迷花了眼,她鼓起勇气来招待浅野零。

    并且越界地说出那个代表着亲昵的称呼。

    浅野零先是怔了怔,很奇怪对方用这样亲密的称呼来叫他。

    出于礼貌,他对她笑了笑,嘴角边显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佐代子眼神闪烁,在母亲强势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上去和他搭话。

    她喏喏地开口,嗓音细弱蚊吟:“浅野君……想要、想要买点什么点心呢?”

    “最甜的。”

    她连忙点头,又慌张地抬头看他:“最、最甜的?”

    他点头。

    不久前嫌弃万分地捏着鼻子灌了药,药液的苦涩霸占了整个口腔,漱口仍然有股味道。

    怕苦嗜甜的金鱼草当即决定出门买吃的。

    “红豆的馒头还有吗?也帮我拿一个吧。”他说。

    佐代子立马接话:“有的!”

    她拿了红豆馒头,又拿了几块铜锣烧,小心地放在纸袋里,鼻尖冒汗,认真地打包。

    母亲在背后的目光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不自在地掐了掐手心。

    把打包好的点心递给他的时候,两人的手指一触及分。

    被母亲多次叮嘱要“迷住他”的少女蓦然红了耳根,迅速地抽回手。

    “这是点心钱,拿好吧。”他从钱袋里抽出一张纸币放在她面前。

    他说:“谢谢。”

    少女还没来得及再说两句话,嘴唇动了动,只看见他掀开门帘离开的背影。

    她失望地垂下眼,两只手指紧紧地搅在一起,不住地用指甲掐弄手心。

    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责怪着她的蠢笨木讷。

    佐代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听着训斥,母亲身上散发着浓郁难闻的豆沙味,菓子店总是带着这样的味道。

    少女扯了扯嘴角,开始怨恨指手画脚又什么都不懂的母亲。

    漂亮的衣服,好看的妆粉和口脂,优秀的家庭背景,还是天生丽质的容貌。

    她什么都没有,却被要求去勾引一个什么都有的人。

    ——异想天开。

    佐代子已经做好了被母亲抱怨到深夜的准备,她垂着头,并不把那些烦人的话听到心里。

    “啪!”

    粗糙皲裂的巴掌甩在她脸上,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的偏了头。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喘着气,伸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怨恨地转头看向面前的人。

    母亲被生活折磨的壮硕臃肿的身体挡在她面前,双目死死地瞪着她。

    “为什么只有一张?”她挥舞着手里的纸币,口中飞扬的唾液了出来,“你偷拿了吗?!”

    她平静地看着母亲的眼睛,说:“我没有。”

    平时大方阔绰的浅野零这次只给了一点钱,这让被惯坏了和菓子店老板娘十分不解。

    她狠狠地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女儿,大步朝着浅野零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浅野君?浅野君?!”她高声呼喊。

    走在前方的金鱼草停住了脚步,身边正跟着一位相熟的朋友,两人正在闲聊,听到呼喊之后,都回头看了一眼。

    “您有什么事吗,发生了什么?”他问。

    老板娘追上来才发现他身边有其他陌生人,她尴尬地笑了笑,攥了攥身上的围裙。

    手里还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语气讪讪地开口:“今天的钱是不是、是不是给错了?”

    浅野零歪了歪头,语带疑惑:“哪里错了?”

    她舔了舔嘴唇,粗粝的手指紧紧摩挲着手里的纸币,说:“平时您不是给这些的。”

    他愣住了,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还算相熟的妇人。

    半晌过后,浅野零笑了笑。

    他语带笑意:“但是,钱是足够付点心钱的是吗?”

    “是……但是,您平时……”

    “闭嘴。”

    他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总是温和精致,让人如沐春风的脸上不再带着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

    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制让她忍不住抖了抖,不可置信又带着点恐惧地避开他的目光,内心咒骂着对方的小气和恶劣。

    “我不喜欢这样。”他轻声说道。

    /

    心中莫名升起的烦躁让无惨不得不停下脚步,手心的印记在发光变热。

    他挑了挑眉,是契约另一方传递过来的情绪。

    那只金鱼,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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