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挽弓射落月一弯

    周皎拧了拧衣摆上的水,?她识得水性,虽然不是上乘,?但至少也说得过去,?战船高大,从上面跳下去恐怕要把腿摔断,?周皎也只能依靠跳入水中来上岸。

    周皎呼出一口浊气,擦去额前碎发上挂着的水珠,一手解开右臂袖口的绑带,?将之前藏在怀中的连弩拿出来固定在胳膊上,?这才缓步走向深林,?她估摸着林间应该会有通向后面的近路,?要是幸运的话,她说不定能看到黄祖在哪里。

    周皎向高处爬去,偶尔回过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早已是火光冲天,还隐约有哀嚎声传来,?想必蔡显与甘宁他们大都平安无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皎也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她忍不住在心底暗叹自己运气不好,?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离开之时,?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周皎微微一愣,赶忙躲到一棵树之后藏身。

    没过多久,周皎就看到有十几个人驾着马迅速跑了过去,?她匆匆看到一个背影,一时间有些疑心,也跟着追了过去,那几个人跑的很快,周皎毕竟没有坐骑,很快就跟丢了,只能站在岔路口上揉着额头,她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后蹲在路边辨认着马蹄的印记。

    山间小路可比其他地方湿润许多,这里又是后山,平常没什么人走动,马蹄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虽然天色已晚,但周皎借着月色也依稀可以辨认出几分来。

    “往东边跑了……”周皎向来路看了看,将灌木丛向两边压了压,制造出更加明显的这里有人走过的痕迹,这才追了过去。

    这山间道路崎岖迂回,这几个人骑马而逃,在这里也走不了太远,要想尽快离开这里,唯有乘船最快,可水路还有甘宁等人,这几个水贼恐怕是吓昏了头,走了这么一条绝路。

    想必黄祖也已经胜券在握、势在必得了,毕竟剿除水贼这件事他拖了太久,已经有人对他不满,有人甚至已经在刘表面前告状,怀疑黄祖与水贼有勾结,再不解决这件事情,恐怕刘表也要对他有意见了,因此他才如此迫切。

    一旦黄祖放松戒备,周皎就有可乘之机了。

    不知追了多久,周皎便看到那群人影停了下来,她藏在树干后,隐约听到这几个人的说话声:

    “大哥,我们将这黄祖引开,剩下的兄弟们能有把握吗?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岂不是全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管又没有把握,只要撑过这段日子,要是能打进城中,我们便能和他们谈条件,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既然黄巾军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我看这些人中,就那个黄老贼最厉害,听说他是刘表手下的大将,我们要是能杀了他,一定可以让刘表害怕,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这几个水贼还挺有政治理想和抱负……

    周皎微微挑眉,心中多了几分疑惑。

    听他们的意思,这几个水贼并不只是简单地逃命,似乎还有打算,只是为了将黄祖引过来。

    水贼毕竟只是贼,不比黄巾军人数众多,只要是在这乱世中吃不饱饭的,有不少农民都加入了黄巾军,提起锄头就能上战场,而水贼也不是人人皆可当,相对于是个人就能做战斗力的黄巾军就不同了,因此这伙水贼也不过千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水贼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黄祖之前的人,包括黄祖才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任由他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硬生生把做贼也变成了上班制度,到季节就按时打卡。

    黄祖如此心焦,也难怪这伙水贼想出要把黄祖引到山中、伺机除掉他的法子。

    “快,你们几个先躲起来!我来吸引他,你们只要偷袭他就是了。”

    周皎看着几个人躲进草丛中,只留下之前被叫做“大哥”的汉子站在那里,不由有些感叹。

    虽说是

    贼,但他这贼当得也还算是有情有义。

    她环视一周,趁着没人注意,这才利落地攀爬上树干,坐在树杈出,将背上背着的弯弓取下架好,又将箭筒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这才静待时机。

    黄祖来得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骑马到了,他看着水贼的头子,冷笑道:“李却!你也知道你跑不了了?”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抓我便是,不要伤害其他人!”

    黄祖哼了一声,道:“不要伤害其他人?不过是一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水贼罢了,若不是为了彻底将你们剿灭,我岂会等到今日?”说罢,他微微抬手,周围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向名叫李却的水贼靠近。

    周皎小心翼翼地拨开树丛向外观察,看到黄祖身边只简单跟了几个随从,不由有些讶异,还有几分窃喜。

    看来黄祖是真的着急了,不然也不会只带这么几个人,全然忘了当初孙坚的教训。

    周皎拿起一支羽箭,弯弓搭箭,瞄准了为首的黄祖的咽喉,将弓弦拉到最满,紧紧地盯着黄祖,随后迅速松手。

    黄祖身边还跟着两个骑马的侍从,靠近周皎的那个忽然看到有银光闪烁,急忙挡在黄祖身前,大喊道:“将军小心——!”他话还没说完,羽箭已经穿透他的胸口,刺在了黄祖的马上,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显然是已经死了。

    周皎微微一愣,随后迅速回过神,再次抽出一支羽箭,瞄准黄祖,只是黄祖的马因为挨了一箭而受惊,在原地挣扎了起来,连黄祖也止不住,周皎因此迟迟不敢放箭。

    杀术就是这样,运气不好就只有一招可以直取敌人性命,若是运气好了,或许还有第二个机会,可是有再一再二,却不会有再三再四,要是第二次还不行,那身为一个刺客,就是绝对失职,死了也是活该。

    其余人不知道是谁先放出了箭,只以为这是偷袭的信号,立刻冲了出来,和那几个士兵拼杀起来。

    “放箭!放箭!”为首的水贼没想到其余人会直接冲出来,不由大惊失色,高声喊道,。

    周皎一手握紧弓箭,一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她暗暗咬牙,又抽出一支羽箭,重新搭起弓箭,两箭并放,直直地射向黄祖。

    其余人都在与水贼拼杀,唯有黄祖还在马上,被发狂了的战马甩来甩去。他胯/下的是他的爱马,跟随他作战多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迟迟不愿下马,想要安抚坐骑再逃离这里。

    周皎两箭同时射了出去,一支落在了马身,另一支则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咽喉,黄祖被冷箭射中,再也无力抓住马缰,一下被马甩在了地上,发狂的战马抬起的马蹄好巧不巧地踩在了他的胸口,周皎站在树枝上,只能依稀看到他被马蹄踩中,吐出了一股血,喉间更是血流如注。

    周皎这时才呼出一口气,觉得全身的肌肉都松了下来。

    另一边,水贼与跟随黄祖的士兵两败俱伤,有一个看到黄祖被射中落马,也顾不上带走他的尸体,只是匆匆骑上马逃走了,留下来的也仅仅只有一开始说话的汉子和两个负伤的水贼,其中一个看到黄祖倒在地上,不由大喜道:“大哥,快看,黄老贼死了!”

    李却沉思,过了一阵子才问道:“你们几个谁第一个放箭的?”

    几个躲在暗处的水贼都纷纷摇头,更有人讶异地指着另一个人问道:“难道刚才那一箭不是你放的?”

    “那自然不是我放的,我也是看见有人放箭才……”

    “别再争执了!应该是有能人在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了……”李却环视四周,朗声道:“不知是哪位仗义的兄弟出手,替我们除掉黄祖!李却在此谢过了!”

    周皎看他表情诚恳,也不再犹豫,从树上跳了下来,道:“谢就不必了,我与他有仇,所以才会杀他,只不过正巧你们在这

    里,才无意间帮了你们。”

    山间月色还算明亮,很快有人看出她是个女子,道:“怎么是个女的?”

    周皎横了说话的那个水贼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拔出腰间悬着的刀走向黄祖。

    她要将黄祖的头割下来,告慰孙坚。

    李却看到她背过身,冲着一旁的水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除掉周皎,以绝后患,水贼会意,立刻抬起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跟在周皎身后,想要从她身后偷袭她。

    此时乌云涌现,将月亮遮了起来,周皎对背后的情况更是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双眼紧闭的黄祖,她版蹲下/身,正要用刀砍下黄祖的头颅,却没想到黄祖蓦地睁开眼,一把扯住她的脖子,迅速起身,将周皎按在地上,手腕更是青筋毕露,可见他用力之大。

    原本应该死了的黄祖此时突然暴起,吓得跟在周皎身后原本打算痛下杀手的水贼猛地向后一退,大喊了一句“鬼啊”,不敢上前,其余几人也被吓了一跳,匆匆向后退去,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

    周皎被他掐住脖子,呼吸不畅,忍不住张大了嘴,扭动身体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始终不能逃出生天,原本白净的脸此刻也涨得通红,隐隐发紫。

    黄祖被射中颈部,虽然并未殒命,但呼吸已经不再顺畅,此刻他张开嘴说话,更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嘶哑可怖:

    “我就知道,当初没有杀了你……必然会留下祸患……今日我便杀了你!永绝后患!”

    他说话间还有浓稠的血液顺着箭尾的白羽落下砸在了周皎脸上。

    周皎被他掐的头晕目眩,眼冒金花,她止不住地咳嗽,身体像是困在沙滩上的鱼一般来回挣扎,她好不容易抬起手,用腕上的连弩瞄准黄祖的脸,不等他反应,便射出□□。此时两人距离极近,原本会因为距离而被削弱威力的连弩此时派上了用场,不过眨眼之间,六支羽箭便迅速地穿过黄祖的颅骨,周皎甚至还能听到箭头撞在头盔上发出的声音。

    黄祖不敢置信地瞪着周皎,原本掐紧她的脖子的手也逐渐松开,最后只能无力地倒向一边。

    周皎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立刻捡起地上的刀,拼尽全力爬了起来,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去,她一脚踢向黄祖,看着黄祖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接连在他身上捅了好几刀,即使鲜血溅在衣服上也毫不在意,直到确认黄祖真的死了,周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收起刀冷冷地看向一旁的李却等人。

    他们虽然人多,但此时也不过三个人,加上刚才黄祖突然暴起,让人心有余悸,周皎手中还有那把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发出羽箭的连弩,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动弹,只敢远远地观察周皎与黄祖。

    周皎因着刚才黄祖将自己按在地上,自然也看见了想要对她暗下杀手的水贼,此时此刻心中再也没有半分的同情,她伸手拔出黄祖脖颈上的那支长箭,再次搭上弯弓,很快瞄准了李却的头。

    她浑身是血,站在昏暗的月色中目露凶光,不知道有多可怕,负伤的两个水贼早已瑟瑟发抖,唯有李却强装镇定,道:“多谢小娘子相救,追兵马上要到,黄将军可是小娘子亲自动手杀的,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周皎似乎是被他说动了,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弓箭,只有眼睛紧紧地盯着李却。

    李却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马牵给周皎,被示意的那人正是刚才要出手害周皎的人,他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能颤颤巍巍地牵着马走到周皎身边,急忙摔下马缰就要回去,生怕周皎回味过来要杀他泄愤。

    周皎一脚将他踹到在地,迅速拉满弓射向李却,李却来不及躲闪,被一箭射中胸口,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水贼见李却死了,怒气涌了上来,立刻握着刀冲向周皎,周皎哪里会对他们

    心慈手软,立刻射出第二箭,将他射死了。

    之前被踹倒在地的水贼此时才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唯有周皎站在原地,她已经放下手中的弓,拔出刀冷冷地看着他,他心中一颤,立刻跪倒在地,哭道:“女侠,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啊,这都是被逼无奈才做了水贼,要不是李却逼我,我刚才哪里敢对您出手啊……”

    周皎紧紧地盯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满地尸体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令人恐惧,水贼摸不清楚她心中在想什么,只能胆怯地跪在原地。过了一阵子,她笑道:“你要杀我,没有得手,现还要在我面前装可怜?”说罢,她抬起刀,利落地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周皎看着那颗头颅跌落在地,发出了沉重的响声,此时此刻才有了真实的感觉,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好半天也缓不过来,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涌了上来,刚刚低下头就把胃里的酸水吐了出来。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血,却是第一次杀人,还是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又刚刚经历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一放松下来,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周皎还没缓过劲,头顶上已经响起一阵惊雷,想必是要下雨了,她勉强起身,拿着刀走到黄祖的尸体边上,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这才牵过一旁的马,将黄祖的头颅挂在马鞍上,翻身上马。

    一会儿就要下雨,山路一定会变得泥泞难走,她还要赶回去祭拜孙坚,更加不能耽搁了。

    好在马匹并没有被雷声吓跑,周皎才能有个便利一点的交通工具。这匹马虽然是水贼的,但胜在温顺乖巧,周皎虽然是生人,马的反应也没有太过激烈,乖乖地驮着周皎跑了起来。

    周皎快到江边的时候,豆大的雨点便迅速落了下来,砸在人身上生疼,周皎翻身下马,走到江边,看着江水滔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混起来的血水,道:“孙将军,当初若是没有黄祖暗算,您必定更加有所作为,可以庇佑孙家,也能让伯符哥哥轻松一些,将来继承您的理想,只可惜黄祖卑鄙无耻,对您暗下杀手……如今我也以同样的方式让他以命偿命,当做是告慰您的在英灵,也请您的在天之灵多多庇佑伯符哥哥与阿兄,保佑他们一切顺遂,平安康泰,实现自己心中所想所愿。”

    说罢,周皎转身将马鞍上挂着的头颅取了下来,扔进了江水中,看着浪花逐渐吞没一切,

    夙愿达成,她的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只能呆呆地站在倾盆大雨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皎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踩着马鞍上马坐好,冒着大雨调转马头返回城中。她刚到城门口,本以为城门紧闭,还需要找个地方偷偷溜进去,没想到这个时候江夏居然城门大开,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即使是再大的雨,也不应该一个值守的人都没有,还任由城门大开着……

    周皎蓦地想起之前在林中偷偷听到的几个水贼的话,双腿一夹马腹冲进了城中。

    果不其然,她冲进之前住的地方,已经有水贼杀红了眼,正在烧杀抢掠,她心中一紧,抬起弓箭将那个落单的水贼一箭射杀,这才迅速从马上下来,一把推开院门,惊慌地冲进去四处打量。

    前厅空无一人,周皎快步走向后院,两间卧房都是一片漆黑,加上雨帘如幕,她什么都看不大清,只能出声喊道:“孔明!均儿!小安!”她还要再喊,又是电闪雷鸣,吞没了所有的声音,映得她的脸惨白。

    周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她急匆匆地走到卧房,一下子推开门,却不知道撞到了谁,惹得对方后退一步,惊诧地看着她。

    “亮……你没事?”周皎顾不得自己一身的雨水,伸出手抱住他道:“你没事就好……”

    诸葛亮微微一愣,也伸出手抱住她,轻轻地拍

    了拍她的后背,道:“我没事。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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