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风吹过长廊, 紫藤枝叶簌簌作响, 掩盖了那重若擂鼓的心跳声。
卿衣怔怔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浅淡的,平静的,甚至是通透的。
她在里面看到了她自己。
看着看着,她脸颊逐渐泛起红晕, 目光也变得迷离,视线朦胧一片。
两人之间隔着最后的半厘米, 这样的距离,只要稍微动一动, 就可以触碰到。
可刚才鼓起的勇气,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全部散尽, 卿衣保持着靠近的姿势,愣是没敢动。
还是左知年先开口。
“呼吸,”他轻声说, “脸都红了。”
卿衣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后退。
短短的半厘米拉开无数倍,他眼里不再只有她, 多出了她身后的长廊柱子, 也多出了柱子上垂落下来的紫藤。
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睛里,她仍然是中心,全世界的中心。
有种他只为她而来的难以言喻的珍重感。
卿衣胡思乱想着, 开始呼吸。
因为屏息太久的缘故, 这陡然呼吸造成的生理反应非常强烈, 嗓子发痒,很想咳嗽。
卿衣捂住嘴。
想咳,却又怕伤到嗓子,只好强行忍住。然而咳嗽是越忍就越忍不住的那种,卿衣眼眶里凝出水雾,腰也弯下去,一张脸憋得更红了。
看她这难受的样子,左知年伸手,拍她后背。
夏季的校服很薄,卿衣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
不凉,却也不是很热,刚刚好。
可偏偏她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烫得厉害,火烧火燎的,她不由又弯了腰,几乎缩成一团。
于是不止脸,耳朵和脖子也红了。
她整个人红彤彤的,仿佛刚从沸水里捞出来,从头到脚都腾腾冒着热气。
大概是注意力全集中在他手上,很快,咳嗽的欲望被压下,卿衣直起腰,手也松开了。
“好点了吗”左知年问。
他这会儿已经由拍改成抚,动作很轻,可卿衣却还是觉得烫。
或许她已经喜欢上他
不然怎么能有这种错觉
卿衣心里有点乱,没敢看他,只点点头,表示她没事了。
左知年收回手。
他的手是离开了,可那种滚烫却如影随形般,以他刚才触碰的地方为中心,朝着身体其余部位扩散。本来就红的脸顿时变得更加通红,她眼里水雾还没退去,摇摇欲坠,活像被谁给谁欺负了一样。
左知年注意到,说了句“好红。”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卿衣摸了摸脸,居然热到烫手。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她还是没敢看左知年,心里却不再乱糟糟的,反而多出些微的欢喜,还有一点点微醺的甜,独独没有难堪与尴尬。
似乎只要和他相处,即便是现在她脸红得不行,他也从未表现出任何不应该有的反应,非常温柔妥帖地照顾她的心绪。
他是个很好的人。
卿衣想着,默默地等脸颊降温。
忽然手背一凉,她低头,是左知年拆了包湿巾,露出来的一角正贴着她皮肤。
“擦擦脸。”他说。
卿衣默不作声地接过,摊开来擦脸。
脸颊温度逐渐降低,不那么烫了,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绝对还是很红。卿衣不由把湿巾翻过面,又擦了擦,试图让自己的脸恢复正常。
她翻来覆去地擦,左知年也不打断,就这么看她。
等她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左知年已经又闭眼睡着了。
睡颜安宁,眉目温融,无声的诱惑。
但这次卿衣稳住了。
她只着迷地对着他看了又看,没有再靠近,更没试图重新一鼓作气地去亲。
万一他突然又醒了呢
刚才他没问,万一这次他问了呢
女孩子,多少还是要点脸的。
卿衣矜持地收回目光,把用完了的湿巾塞回包装袋里,拿起手机玩。
因为修改了个性签名,侧面表露出她对左知年告白的回应,群消息和私聊不减反增,消息刷得飞快。卿衣草草浏览完,谁都没回复,转而切到主界面,找别的a打发时间。
之前暑假养伤的时候无聊,下载了不少游戏,每天不是玩这个就是玩那个,玩得不亦乐乎。可现在卿衣看着,却连点都不想点。
她指尖划来划去,最终放下手机,转头看左知年。
边看边想,怎么能比游戏还吸引她呢
她也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男生,更经历过各式各样的告白,可前面十来年从没动心过,这情窦初开,动心对象就是他吗
她还没答应他的告白,他就对她这么好。如果答应了,他又对她会好到什么程度
时间在卿衣的凝视中流逝。
铃声远远地传来,午休结束,再过十分钟就该上课了。
左知年睁开眼。
料想是睡得舒服,他眼神清明,没有没睡够的困顿和迷蒙。他拆了新的湿巾擦脸,说“回去吧。”
两人离开长廊,往教学楼走。
途中左知年问“下午还可以送你回家吗”
卿衣想了想,打字,你要去我家我给你做饭。
左知年说“这个留到周末吧。”
那你
他说“就是想送你回家,没别的意思。”
很单纯的送回家吗
这个没问题。
卿衣点头答应。
却听左知年又说“明天中午也可以一起吃饭吗还有明天下午,也能送你吗”
他还算克制,没问早晨能不能也和她一起上学。
于是卿衣全部答应。
明天,后天,大后天,乃至于下周,下月,下学期,都可以,没问题。
到了五班的那个楼梯口,左知年说以后就固定在这儿等他,或者他提前放学的话也在这儿等。见卿衣很乖地点头,他想拍拍她脑袋,或者揉揉她发顶,终究还是按捺住,大长腿一迈,他上楼去。
卿衣也转身回教室。
教室里,投射过来的目光比路上碰到的更热切,也更八卦。
好在因为卿衣是转学生,和同学们交流不多,关系亲近的目前更是没有,就也没人对她挤眉弄眼什么的。
连班长都只很委婉地问她有没有看到私聊,再多的就没了。
前排的秦伊悄悄回头,显然也是想听卿衣的回答。
卿衣打字,我更新了个性签名。
班长说“我看到了你是想说高考前不谈恋爱吗”
卿衣点头。
班长说“这样啊,我们还以为你拒绝了。”
没有,学长他长得那么好看,谁见了都得动心吧。
班长闻言,十分赞同地点头。
周围同学看卿衣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也纷纷开口。
“之前有人统计过,咱们学校将近百分之八十的女生都把男神当白马王子,可惜男神都高三了,也没人能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现在被摘下了。”
“不算摘吧,他自己送的。”
“感觉男神的人设好像有点崩了。”
“崩个屁,你往楼上去一趟,举个喇叭当全校的面告白,看他甩不甩你。”
“就是,要崩也是在卿同学面前崩,你算个毛线。”
“噫,大型双标现场,恕不奉陪,告辞。”
聊了没两分钟,任课老师踩着铃声进入教室。
围在一起的同学们回到各自的座位,上课起立老师好一条龙走完,心神却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到任课老师身上。
秦伊更是看了卿衣好几眼。
卿衣拿课本拿白纸,整理好抬头看老师,压根没和她对视。
秦伊转回去,一整个下午没再看卿衣。
等到放学,才又悄悄跟在卿衣身后。
走到楼梯口,见卿衣驻足,秦伊跟着驻足。
知道卿衣这肯定是在等左知年,秦伊往上面的楼梯瞧了瞧,没见到左知年,她趁机说“秦卿衣。”
卿衣回眸。
不知道是因为两人有着同样的长相,导致对视时有种照镜子般的奇妙感受,还是因为尽管长得一样,可卿衣就是比她气质好,秦伊竟然被这回眸给飒到。
她甚至觉得,左知年喜欢卿衣,好像也不是多没法接受的事。
不不不。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秦伊往楼上瞟了眼,这次瞟见了左知年。
左知年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望过来。
秦伊心下一跳,连忙说“卿衣,你这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不是,我想带你”
话还没说完,卿衣已经摇头。
这周末得给左知年做饭,没空。
当然就算有空,也得说没空。
她才不乐意跟秦伊,或者是秦家人有牵扯。
再说了,左知年已经替她安排好,相信秦总也专门叮嘱过,那么秦伊这是出于什么缘由才问她有没有空
不是她多想,秦伊在她心里的印象跟秦总差不多,她不信秦伊是好意。
卿衣看了看已经走近的左知年。
多半还是因为他吧。
卿衣暗暗摇头,旋即按亮手机打字,给秦伊看完就走。
徒留秦伊站在原地,嘴唇微动,却没再叫住她。
这天直到回了秦家,坐在餐桌前吃饭,秦伊脑海中也还在不停重复那行字。
我和你们秦家没有任何关系,以后请把我当成陌生人,谢谢。
陌生人
秦伊拿筷子戳了戳碗,神色阴郁。
她这神色被对面的秦总注意到,秦总开口“伊伊。”
秦伊喊了句爸。
秦总说“你又去惹衣衣了”
也就是秦伊这两天听习惯了,知道后面这个“yiyi”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卿衣,她撇撇嘴,说“我就是想跟她说说话,我没想别的。”
秦伊这话骗别人还行,秦总养她这么多年,哪能听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秦总放下筷子,说“伊伊,我昨天说过了,你不可以再靠近衣衣。”
秦伊说“我知道,我记着呢。”
秦总说“你今天惹了衣衣三次。”
早自习一次,中午一次,下午一次。
秦伊脸色一沉。
“你监视我”
秦总说“我是为了你好。”
秦伊没接这话,只眉一挑,露出个嘲讽的表情。
昨天她请假去公司找他,问他卿衣的事,他说当年之所以会丢掉卿衣,是为了她好。
她是不懂他为什么会觉得丢掉双胞胎里的妹妹是为她好,她只觉得他又当又立,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担当都没有,恶心巴拉的。
现在也是。
她才不信他监视她是为她好,铁定是怕她惹怒卿衣,给他和秦家带来不好的后果。
“我可真是谢谢您了。”秦伊讽刺道。
被亲生女儿当着佣人的面这么说,秦总面不改色,重新拿起筷子,淡淡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明天开始,如果你再去惹衣衣,我只能给你转校,让你跟秦欣当同学去。”
话音未落,秦伊猛地站起来“你敢”
秦总说“你看我敢不敢。”
秦伊脸色难看到极点。
她想掀桌子,可家里的餐桌是实木的,她没那个力气,只好摔了筷子和碗盘,摔完上楼,关门声大得吓人。
按理说,大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佣人们该战战兢兢,做父母的更是该立即去安慰。
可秦总坐着没动,神色自如地夹菜吃饭,秦总夫人也什么都没说。佣人有打扫地上狼藉的,有去厨房说待会儿给大小姐做夜宵的,显然早已习惯。
在卧室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秦总和秦总夫人来看自己,只等到夜宵的秦伊气得不行。
又是这样
她使劲揪着床单,心中忿忿。
接下来的几天,秦伊依言没再惹卿衣。
她不找事,卿衣也懒得搭理她,自在得不行。
日子平平静静地到了周六。
和前面不一样,周六下午只有三节课。
看时间才四点多,卿衣收拾好课桌,装了笔记和两本资料书去跟左知年汇合。
由于中午已经商量过今晚做客吃饭的事,左知年的司机没来,他坐进接卿衣的商务车,两人在离公寓最近的商场前下车。
“真的不用我陪着吗”秘书问。
卿衣摇头,提着书袋和左知年去超市。
卿衣之前说过,她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并且做了也只能左知年吃,她没法吃,因此两人逛超市,也没挑多少食材,卿衣想称水果也没称,拿了个切好的拼盘,两人打道回府。
开好电视,倒好温水,再撕开拼盘上的保鲜膜,卿衣把左知年安排妥当,自己拎着食材去厨房。
刚找出围裙,还没系上,推拉门的声音响起,卿衣转头,本该在客厅沙发等着的左知年走进来,说“我帮你洗菜。”
卿衣摇头。
她指了指客厅,示意他等着。
左知年说“那我帮你系围裙。”
围裙是以前保姆用的,卿衣还在长个,腰又细,左知年打了个很大的蝴蝶结,就这还剩好长的绳子耷拉着。
左知年想解开重新打,却被卿衣推出厨房。
保姆白天刚来过,厨房很干净,锅碗瓢盆也都才清洗过,用不着卿衣费心。淘米煮粥,洗菜择菜切菜炒菜,前后也就半小时,晚饭做好了。
才端去餐厅,敲门声响起,左知年过去开门,卿衣的药膳到了。
看看表,现在六点,吃完收拾收拾,刚好去到商场电影院,取了票就能入场。
电影票是卿衣订的,近期口碑最好的一部国产片。动作片。
她挺喜欢看这种。
左知年应该也喜欢的吧。
药膳端上桌,两人对坐着开始吃饭。
鱼香肉丝,西红柿炒鸡蛋,再来一小碟超市买的榨菜,果然很家常。
左知年先尝了鱼香肉丝。
卿衣牢记医嘱,炒菜的时候只敢尝了尝菜汁咸淡,其余完全是凭借以前的经验来的。看左知年喉结动了动,知道他这是嚼完咽下去了,她打字问,熟了吗
左知年说“熟了。”
老了吗
左知年说“没有,正好。”
好吃吗
左知年没说好吃,只说“可以。”
卿衣放下心。
她自己的手艺她自己清楚,他这句可以很中肯了。
就是没能体会到那种不论女主角做得多么难吃,男主角都会说特别好吃的电视剧桥段,稍微有点小遗憾。
正想着,就听左知年问“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吃过你做的饭吗”
只有保姆吃过。
左知年说“好。”
好什么
卿衣不解地看他。
他又尝了西红柿炒鸡蛋,尝完才说“我算是第一个吃你做的饭的外人吧”
卿衣点头。
他接着说“那可能是喜欢滤镜,我觉得你做的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
卿衣一下子笑起来。
她笑着打字,我出车祸前在学土豆炖牛腩,等以后学会了,也做给你吃。
还有别的,只要他想吃,她都可以学了给他做。
谁让他是她喜欢的人。
一想到手头这顿饭是做给他吃的,那种成就感、期待感、幸福感,等等等等,如井喷,似泉涌,轰轰烈烈,乱七八糟,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所以为什么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左知年看完手机上的字,伸手揉了揉卿衣发顶。
然后说“我家新招了个厨师,做药膳很厉害。我明天开始学,一天学两道,下星期这个时候,不用人送,我给你做。”
卿衣眨着眼看他。
她给他做饭,一是为了感谢,二是为喜欢的人下厨怎么说呢,心甘情愿。
他不需要感谢她,却肯学习如何做药膳
卿衣心里有点悸动。
她笑着点头,答应下周的邀约。
卿衣的药膳是一人份的,她给左知年做的量也不多,两人吃得还算干净。等卿衣喝了药,收拾完出门,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正如卿衣所计划的,到达电影院,她订的那场正在检票。
看这场的人很多,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卿衣拽了拽左知年的袖子,等一下,我去买可乐和爆米花。
左知年说“不用,我不吃。”
他反手拽住她手腕,带她去排队检票。
电影是3d,左知年接过眼镜,没有立即给卿衣,而是进了影厅坐下后,拆了包湿巾,把镜框仔仔细细地擦了遍,才递给卿衣。
有来有往,卿衣截过他新拆的湿巾,给他的眼镜也擦了擦。
旁边望见两人互动的小姐姐会意一笑。
过了会儿,灯光熄灭,电影开场。
要说卿衣没选错,这部动作片确实值得好口碑。至少才看十分钟,卿衣就已经完全沉入在剧情中,目不转睛。
看着看着,她手往左边一伸,想拿可乐。
捞两下捞了个空,她目光一转,扶手那儿空荡荡的,这才想起她没买可乐,也想起就算买了也不能喝。
唉。
我好可怜。
她自艾自怜了下,收回手,目光继续投向大荧幕。
当然她没忘记瞄一眼左知年。
他和她一样,也在很认真地看这部电影。
连续两个小高潮过去,剧情进入大高潮前的缓冲期。趁这工夫,卿衣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又想拿可乐。
这回没捞个空了。
她捞到了左知年的手。
影厅里冷气开得足,卿衣的手有点凉,左知年的温度比她高点,摸起来很舒服。卿衣第一反应就是移开,可没等她动作,左知年已经反客为主,握住了她。
卿衣心脏漏跳了那么一拍。
下一秒,心跳又急又快,几乎要离开胸腔,跳到嗓子眼儿。
她眼睛还盯着大屏幕,实则心思全跑到和她交握着的左知年的手上。
很明显的,他手比她的大,他这么一握,就将她密密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他握得很紧,像是担心她会挣脱,有种强势的意味。
卿衣没挣。
她满心都在想这算牵手吗
她跟左知年牵手了
停了大概三秒钟,左知年稍稍动了下。
卿衣以为他是要松开了,却感到他手指纠缠着,伸入了她的指缝。
十指交缠。
比刚才更紧。
卿衣突然放松下来。
心脏回归原位,心跳也恢复正常。她还在看大屏幕,左手小指却勾了勾,若有若无地滑过左知年的手背。
她感到他手又紧了紧。
她得逞似的偷笑。
接下来,直到电影结束,左知年也没松开。
灯光亮起,周围人纷纷起身,卿衣也摘掉眼镜,顺带晃了晃还在交缠着的手。
左知年还没动作,却听一道声音从旁边插来“你们好,我问一下,你们两个是情侣吗”
循声看去,是那个在电影开场前对他们笑的小姐姐。
卿衣说不了话,只摇头。
同时又晃了晃手,让左知年松开。
左知年松开了,面容平静道“现在还不是。”
小姐姐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说他们两人的氛围和已经确定关系的不大一样。
“现在不是,那以后就是咯”小姐姐笑道,“年轻真好啊。”
左知年对她点了点头,握着卿衣手腕离开。
小姐姐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笑了笑。
时间已经近九点,左知年没带卿衣在外面逛,送她回家。
“别熬夜,早点睡,”临走前,他又牵住她的手,不舍得松,“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即过来。”
卿衣点头,无声地说晚安。
他摩挲了下她手掌,又揉揉她脑袋,才终于转身走人。
又是周六。
这次卿衣没让秘书来接,而是坐了左知年家的车。
车后排放着司机刚买的菜,山药、莲藕、玉竹、枸杞等,全是今晚左知年给卿衣做的药膳需要用到的食材。
到了公寓楼下,左知年提着食材下车,跟司机说八点半来接他。
司机应好。
心里却想上周还是八点,这周就变成八点半。
等到以后,估计就是九点,十点,或者干脆直接留宿了吧
看来得找机会提醒一下,他们还年轻,那方面的保护措施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丝毫不清楚左知年每周六在卿衣家里都干些什么的司机想着,驱车离开。
那边左知年轻车熟路地进入厨房,卿衣给他系围裙。
她打字问,我帮你择菜
左知年说“不用,你等着就行。”
之前她做饭,他在玻璃门外观察很久,足够摸清她家厨房的所有设施。
是以第一次在她家下厨,他也没多生疏,现在更是连各种调料放哪都知道。调好高压锅模式,厨房里暂时不用留人,左知年洗了手出去,卿衣正窝在沙发里玩平板。
他走过去。
刚坐下,还没开口,卿衣就已经很主动,甚至是堪称熟稔地伸出一只手给他。
他也很熟稔地牵住缠好,说“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正在看电视剧的卿衣闻言,按了暂停,另只手拿起手机打字,你没有提前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吗
左知年说“有。但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要的。”
好像没有诶。不过你送什么我都高兴。
看完这行字,左知年转向她,就见她歪着头,眼神清澈又柔软,里面满满的都是他。
左知年喉结滚动了下。
他想亲她。
可两人至今仍维持着捅破窗户纸,却没明确恋爱关系的暧昧,他也只好抑制住那股冲动,说“药膳还得炖一会儿,我陪你看电视。”
卿衣改变坐姿,往他那边挪。
他抬起手臂一揽。
卿衣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好,平板上电视剧接着刚才暂停的地方继续播放,她津津有味地看着,偶尔还发弹幕,跟别的弹幕一起啊啊啊。
左知年倒没怎么看。
他牵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比明确了恋爱关系的还要更亲密。
高二课业不算太紧张,卿衣拿每天晚饭前的时间追剧,倍速也调整到20,就这追了好些天,才赶在生日前夜追完大结局。
关了平板,卿衣拿起手机,左知年在私聊里催她洗澡睡觉。
高高冷冷大左左已经十点了,看完了吗
可可爱爱小卿卿刚看完真的吼吼看
高高冷冷大左左快去洗澡。
高高冷冷大左左我明天七点到。
可可爱爱小卿卿这么早我想睡懒觉。
高高冷冷大左左七点到你家,吃半小时的饭,再坐一小时的车,刚好游乐园开门。
这紧密的时间安排可真是发人深省。
卿衣回了句好,听话地去洗澡。
尽管依照秦家那边给的资料,卿衣的生日其实是在上半年,而非当初养母遇到她时位于下半年的十一,但卿衣还是坚持十一是她生日,左知年也选在这天陪她去游乐园庆生。
十一小长假,来游乐园玩的人巨多,很多项目排着长队,远远看着就望而生畏。
还好卿衣没打算玩那些。
早在来游乐园的路上,她就打字给左知年,表示她去游乐园只想玩一个项目,别的玩不玩都无所谓。
左知年问她想玩哪个。
摩天轮。
我想和你一起坐摩天轮。
左知年说“待会儿开园了就去坐吗”
晚上坐。
于是这个白天,其余游客都在忙着往人气高的项目里扎堆,卿衣则和左知年挑排队短的,或者是冷门到压根不需要排队的。
两人慢悠悠地玩,等待夜晚的到来。
中间的午饭和晚饭,因为左知年有提前给园里的一个餐厅打招呼,所以即便没出园,卿衣也还是吃到了药膳。
药也按时喝了。
再次从餐厅出来时,天已经黑透。
园内华灯初上,各种灯光五颜六色,其中以摩天轮的蓝色灯光最为耀眼。
夜场的游客比白天少,没排太久的队,两人坐进轿舱,不多时摩天轮启动,轿舱缓缓上升,整个游乐园,以及更远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好看吗”左知年问。
卿衣点头。
左知年看了下时间,说“等到最高点,还有更好看的。”
果然,他们坐的这个轿舱上升到摩天轮最高点时,“砰”的一声,卿衣转头一看,是烟花。
看图案,有爱心,有流星,还有星球,这并非游乐园惯常放的,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与此同时,游乐园内开始广播,播的是生日快乐歌。
“卿卿,”左知年凑近卿衣耳畔,“生日快乐。”
卿衣沉默一瞬。
她张了张嘴。
“左、知、年,”她声音很小,也很沙哑,还很甜软,“左知年。”
第一遍生涩,第二遍连贯。
念完了,她抿着唇微笑,眼里倒映了彩灯与烟花,瑰丽又璀璨。
左知年闭了下眼。
他冷静地想,他可能是要疯了。
喜欢她喜欢得快要发疯。
于是轿舱外,烟花还在空中绽放,轿舱内,少年倾身,吻住了他喜欢的人。
这个吻并不深入,也并不长久。
烟花停止时,他也跟着停下。
尽管如此,他眼睛还是克制不住地有些发红。
他喘着气,按在她肩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几乎发白,整个人处于即将爆炸的边缘。
因为这个吻的滋味比他臆想中的更好。
好到他简直受不了。
过了会儿,他平静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然后说“卿卿,再喊我一次。”
她就又念他名字“左知年。”
还是小声的,沙哑的,甜软的。
却也更动人。
“卿卿声音真好听,”他低声说,“比我想象中的更好听。”
好听得他这辈子,下辈子,往后的所有,都会铭记在心,永远不忘。
“任务进度已达标,攻略男神左知年成功。”
“本次传说级考核结束。”
“考核过程已发送,请等候总局评分。”
“总局已评分。”
“恭喜任务者卿衣成功晋升传说级,传说级加成计算方式已发送,请查收。”
“请传说级任务者卿衣回归总局。”
积分排行榜。
作为总局最为著名的地标,彰显着总积分排在前一千的任务者名字的巨大屏幕下,不论何时都有人往来经过,非常热闹。
然而今天,这种热闹超乎寻常,声浪几乎震天。
概因前段时间一直猛升排名的z,据闻他正在做的任务,只要结算积分,他就能从第三变成第二。
排行榜第二
在许多任务者的心中,z本身就已经是站在神坛上的人物,他如果能成功干掉第二,这岂不是说明他未来有着很大的机会可以登顶,成为新的榜首
毕竟老榜首已经隐退多年,至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俨然成为历史。
新的历史必然取代旧的历史。
当然,除了z的排名,还有一点,也足以让任务者们翘首以盼。
那就是排在第131名的卿衣,据闻她正在进行传说级考核。
一旦通过考核,她就是正式的传说级任务者,将打破那固定的10个人数,晋升到第11名,以新的传说级的身份成为任务者们竞相追逐膜拜的神坛人物。
要知道,总局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新的传说级了。
基于这两点,无数任务者蜂拥而来,想要见证z晋升第二,与卿衣成为新的传说级的光荣时刻。
这种双重的光荣是十分难得的。
任务者们挤挤挨挨地站在排行榜下,仰头望着屏幕,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等待更新。
他们没有等太久。
就见那位于第三的z的名字突然开始闪烁,光芒明亮到近乎刺眼。
很快,z的名字上升,与原先的第二交换了位置,果然是成为新的第二。
荣升第二,他与榜首完全是咫尺之遥。
“z牛逼”
“我宣布,z从今天起就是我男神了,我爱男神一辈子”
“不知道z什么时候能第一”
“他最近积分涨得超快,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
“完了,他这刚第二,我居然就已经开始期待他爬到第一的时候了。”
“哈哈哈突然激动有没有”
排行榜下一阵骚动。
不过更大的骚动还在后面。
又等了会儿,积分排名再度更新。
毫无疑问,这次的更新是由卿衣引发的。
第131名,这个名次稍微靠后,不像前10那样可以让人一眼看到,可任务者们还是紧盯着,看卿衣的名字闪烁着光芒,然后飞快上升。
跨过100,跨过99,接着跨过30,20,最终停留在第11的位置。
名次确定。
任务者们却不敢放松。
他们盯得更紧了。
传说级考核说来是考核,实际上也是任务。排在前10后的精英里,但凡参与过传说级考核的,普遍都是没能通过考核,却拿到任务的保底积分,因此尽管卿衣的名字已经停留在第11名,可这并不代表她通过了考核。
只有她的名字转变成像z那样的代号,或者她名字后面的“精英”更新成“传说级”,才表明她是真的通过了考核。
任务者们紧张地看着,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
好在卿衣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不仅名字转变成“可可爱爱小卿卿”这种疑似网名的代号,缀在后面的任务者等级也紧跟着更新成“传说级”,可见她是真的成功通过了考核。
任务者们瞬间放松下来,然后齐齐长出一口气。
“呼,难以置信,我居然亲眼见证了历史。”
“我也是哈哈,以后有得吹了。”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她晋升的速度比当年的z还快,我怀疑z的纪录已经被她打破了。”
“真的吗不愧是我女神,和我男神一样,不,比我男神还牛逼”
“我算是知道为啥他俩会在一起了,优秀的人总是会互相吸引。”
“艾玛,可可爱爱小卿卿,女神好可爱。”
“实不相瞒,我还以为女神会像z那样改成q,整个情侣名啥的。”
话音刚落,排行榜上突然又有了变化。
正当任务者们以为他们又要见证新的历史的出现,却发现原来是z改了代号。
他改成了“高高冷冷大左左”。
这下他和卿衣在排行榜上的代号是情侣名了。
任务者们陷入诡异的沉默。
下一秒,狂笑出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大左左什么鬼,救命我笑得肚子好痛”
“高冷没毛病,可高高冷冷,就很”
“就我一个人发现,他其实是姓左吗”
“害,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了,他姓左,名知年,左知年。”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啊,突然想起老父亲以前发的帖子,女神名字也和一句词撞了,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这就是传说中的文化人的浪漫吗”
“糖啊,真正的c,连名字都是糖啊,甜死我吧。”
“话说积分都更新了,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
“我看看男神回来了,在那边”
先回来的是左知年。
他停在不远处,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很简单的服装,却鹤立鸡群般,衬得他身高腿长的同时,也衬出与“高高冷冷大左左”这种可爱代号截然不同的高冷。
是真高冷。
任务者们咂舌。
眼看左知年站在那没动,心知他这是要等卿衣,也没谁好意思上前找他要合影要签名。
任务们不打扰他,说话声也变小。
他们和左知年一起,安静地等卿衣回来。
作为总局久违了的新的传说级,尽管卿衣懒得去参加特意为她举办的表彰会,但该出面的还是得出面,因此她回到任务点时,左知年已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隔着人群,左知年遥遥看她。
她喜欢红色,漂亮的鲜妍的红,裙摆翩跹摇曳着,肤白貌美,唇红齿白,比花还娇嫩。
左知年眸光逐渐深了。
打从初见,她这个模样就镌刻在心底,至今鲜明如初,从未忘记过。
无可否认,他对她见色起意。
于是不管做什么任务,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总会在她出现的那个瞬间,只一眼,一见倾心。
他不禁微微笑了下,举步向她走去。
即使忘记一切,
忘记过去的所有过往,
他也仍能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她,
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恃宠而娇,
只愿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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