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防

    “天呐, 这是什么!”脆雪也注意到了地上散乱的画册,又羞又气,跳着脚怒骂阿礼, “你好大的胆子, 这样的东西也敢拿到公主面前!”

    阿礼冤枉死了:“不是奴才拿的!”

    皎皎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来 ,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

    哥哥、哥哥他怎么会……

    “呀, 奴婢该死!”脆雪反应过来,一脚踢开地上的避火图,急急忙忙伸手去捂她的眼睛。

    “不、不用了, ”皎皎躲开她的手,唇瓣轻颤,转过身结结巴巴地,“阿、阿礼,你告诉哥哥一声,我、我先回去了……”

    她脸红的要滴血, 带着宫女,落荒而逃。

    *

    皎然殿内。

    杜姑姑看到不约而同低着头回到宫里的两人, 正奇怪皎皎今日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早, 就被脆雪轻轻扯了一下衣袖。

    玉秋刚上了茶水和点心, 就被皎皎打发出去,说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是真的——很需要静一静。

    杜姑姑看到皎皎脸色,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连忙拉着脆雪到僻静处一五一十地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玉秋走之前帮她打开了半扇窗, 皎皎趴过去,小脑袋垫在手臂上。

    快要入冬,风已经很凉,冰冰凉吹拂她脸侧鬓发和吊钟海棠的步摇,细碎的米珠撞在一处,哗啦啦地响。

    可吹了半晌,她的脸还是热的发烫。

    那一眼瞥到的画面热辣鲜活,挥之不去。

    皎皎闭了闭眼睛,心里哀叫一声,泄气地扑倒在一团锦褥中。

    说起来,她虽没条件吃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上辈子”她对外界的全部了解途径都来自于网络,而网络上的信息极其复杂,良莠不齐,她不经意间颇看到过一些震惊三观的东西,阿礼拿着的那些春|宫画与之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

    但……但……隔着屏幕和直接看到书籍这样的实物,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何况还是由阿礼拿着。

    他是要拿给谁用,不言自明。

    皎皎整张脸埋在锦被里,从耳朵眼往外冒热气。

    用……

    不行不行,她只要一想到归衡要怎么“用”那种东西,她就……

    呜呜呜不行不行!

    小公主要被自己的想象逼死了。

    从前只是走马观花几眼掠过的废料,争先恐后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清晰。

    当皎皎发现那些限制级的画面的女主角都模糊不清,而男主角的脸却被自己代入了某张熟悉的冷淡面孔,简直恨不得就这么闷死自己。

    她、她以后要怎么见哥哥啊!

    皎皎正拼命往深处钻,耳边的锦被突然被拉开。

    她心里有鬼,吓了一跳,整个人幅度很大地一抖。

    杜姑姑叫了一声“公主”,只见她脸蛋绯红,目光闪躲,长睫下拢着一层羞答答的水雾。

    杜姑姑一看她这个样子,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一时只想叹气。

    她难得强硬地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扶着肩膀把她摆正坐好,语气严肃:“公主,老奴有些话要对您说。”

    皎皎乖乖点头,长睫毛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些话,原本早就该告诉公主。”

    杜姑姑看着她的小模样,有些不忍心,遂放缓声调,字斟句酌:“您不用怕,也不必慌。皇子早晚要通晓人事,今日之事不过意外,公主看到了什么,就都忘了吧。”

    皎皎咬着嘴唇,心怦怦跳。

    她倒是想忘。

    “不过,公主殿下——”

    通常一段话里,“然而、但是、不过”后面跟着的才是重点。

    皎皎条件反射抬起雾蒙蒙的眸子,茫然地瞅着杜姑姑。

    小公主坐在那里身量纤薄,自小娇养出的肌肤白嫩得不可思议,剔透的圆眼睛含着雾气,眼巴巴地瞅着她,饶是杜姑姑看惯了的,心里也温软一片。

    她顿了顿,徐徐开口:“您已经快十五岁了。”

    皎皎乖乖点头,这才知道元身比自己小一岁。

    她刚穿来的时候一照镜子,只为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吃了一惊,完全没去想这具身体的具体年岁。

    杜姑姑说:“您知道十五岁意味着什么吗?”

    皎皎老老实实摇头。

    “年满十五,意味着您马上就要开始选驸马,可以嫁人了。”

    皎皎一惊,揪住她的衣袖:“什么时候?”

    杜姑姑被这过分紧张的反应弄得有些内疚。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轻轻拉开小公主的手:“公主不用慌。”

    “十五岁只是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并不是一定马上就要出嫁。陛下这样疼您,想必是愿意多留您几年的。”

    “……但也就是几年。从现在开始,公主要晓得为自己的终身做打算。”

    皎皎抿起唇,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杜姑姑不晓得,她从再次睁开眼,就一直在为自己的“终身”做打算——在确定能保住性命之前,她哪有心思去想嫁给谁这种难题。

    杜姑姑见她状若沉思,似乎是听进去了,松了口气,絮絮地对她叮嘱择婿的重要性和基本准则。

    诸如必得选世家嫡子,家中长辈要夫妻和睦,最好留在京内……

    皎皎听着听着,思维就开始发散。

    要保住性命,就要讨好归衡。

    她鬼使神差地想到前些天在常晖宫,给平平剪指甲时的情景。

    她怀里抱着柔软的小猫咪,而身形高挑的兄长俯下身从身后圈住她。归衡的胸膛好宽,她并没敢完全靠上去,他依然能越过她的腰身捏住小猫后颈。

    少年落在她耳侧的吐息清凉如山巅化雪,却给她的面颊染上一层又一层的热度。

    皎皎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双眼朦胧,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静谧的午后。

    “公主。”杜姑姑眼看着小公主眼神慢慢开始散掉,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现在是不该与您说这许多。”

    皎皎回过神,有些内疚地拉着杜姑姑的衣袖摇了摇:“姑姑说吧,皎皎在听。”

    “无妨。”杜姑姑语气怜爱,“这些道理,公主以后慢慢地自然会懂。老奴今日最想告诉公主的是,您不宜再同五殿下来往那样密切了。”

    “呃……?”皎皎呆住。

    方才思维完全跑掉前,她分明听到杜姑姑说——

    “老奴是说过,您与五殿下交好并不是一件坏事,您出嫁后仍需要娘家助力。但,”杜姑姑不自觉加重语气,“您的名节比什么都要紧。”

    “本来兄妹亲密些也无妨,但如今皇后娘娘给五殿下送了避火图,代表在皇上和皇后娘娘眼中五殿下已是成人,不日就要娶亲。公主您实在不宜再与他共处一室,否则……难免招人闲话。”

    临开口前,杜姑姑将原本准备好的严厉语句换成了更为柔和隐晦的说法。

    小公主的眼神实在太干净清透,只是跟她说这样的话都仿佛在做坏人。

    她艰难地一口气说完,去看小公主的反应。

    皎皎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她直接傻了。

    娶亲啊……

    原作主要在走事业线,直到她弃文,暴君都没有成亲。

    不过仔细想想,那也是迟早的事吧?大男主文的主角和炮灰女配,本就是不一样的世界。

    他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她所求不过是躲过恒帝的报复,苟到归衡登基上位那一日,靠这些年她努力培养的兄妹情谊,保全自己的性命。

    如果有谁敢娶她这来路不明的“公主”,就嫁给他,换个环境努力活下去——这就是她能寄望的,最好的未来。

    杜姑姑看着她的表情,加重语气:“公主年岁还小,也要替五殿下多想想。”

    “殿下在宫中本就艰难,万万不能再有何话柄落人口舌……”

    杜姑姑这就是纯粹吓唬皎皎了。她只是怕少年人不能自持,而皎皎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一时闹出笑话。

    到底是亲兄妹,不至于真有人怀疑他们会有什么。

    但这番话落在皎皎耳中,却是字字惊心。

    ——归衡在宫中本就艰难。

    是啊。她的确应该注意男女大防,不单为了什么名节,也为了……归衡日后在史书上除了“暴君”这个骂名,别再多出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

    皎皎看着杜姑姑充满期待的目光,好一会儿,迟疑着点了点头。

    杜姑姑放下心来,舒展眉目笑道:“公主不必担心。常晖宫那里,奴婢会说公主身体不适,不宜外出。待过几日还不见您,五殿下慢慢也就想通了。”

    皎皎移开目光,抿着嘴唇,再度轻轻点头,表示全听杜姑姑安排。

    可是为什么只是想到不再能这样每天都见到他,心里就有种针扎般的难受。

    *

    深秋日短,连昼夜交替也让人觉得比以往频繁。

    皎然公主好几日不到常晖宫来了。小厨房本已停了每日例行煮开的牛乳茶,谁曾想今日五殿下突然要喝,厨房没有现成的,教殿下等了会儿,殿下当时便沉了脸。

    阿礼疾言厉色地训斥完当差的宫人,转过头看着自家爷的脸色,咬了咬牙:“殿下,您别等了。皎然殿说公主病了,这些日子只怕都不会来了。”

    归衡面沉如水,闻言抬眼:“她有没有病,你我心里都清楚。”

    阿礼暗暗叫苦,第一百次重复:“都是奴才的错——”拿着那要命的东西赶紧进来就是了,在门口犹豫个什么劲儿啊!

    “不怪你。” 归衡语气很淡,深邃的黑瞳深不见底。

    阿礼干咳几声:“公主年纪还小,养猫也好,骑马也罢,都是一时兴起,兴致过了就抛下也是寻常 ……”

    阿礼正试图找补,归衡已经站起身:“我去瞧瞧平平。”

    梢间内。

    早些日子,他命人将梢间的窗纱换成了与皎然殿相同的茜色。光线每每透过窗纱照进来,映在小公主洁白的肌肤上,便如落上淡淡一层霞光。

    他一手抚摸着小猫,面如平湖,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昨日午后有人来报,查到了柔嘉变卖珍宝所得的银钱去向。

    让等闲官员都眼红的大笔银钱,定时送到南边某个州府。柔嘉贵妃颇有点小聪明,又谨慎的过了头,送珍宝出宫时走了好几个人的路子,皇后和归彻只找到一个。

    而他命阿礼通过那曾帮妍贵人采买药材的宦侍,又找到宫中其他几个做惯此生意的下人,其中有个嘴不太严,便说出了他帮忙变卖获得的那些银钱,是怎样流转到千里之外。

    派去打听的人还在路上,归衡心里已经有个猜测。

    如果那猜测成真……

    胸腔中沉寂已久的地方,有什么在重重跳动。

    平平呼噜着翻了个身,示意他继续摸。

    微凉的指腹,被小猫高于常人的体温熨得有些热。

    归衡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他想到前些天皎皎摸猫时,不小心同他的手撞到了一处——

    他还记得与小公主的手指无意相撞的触感。像撞上了一块棉花或是豆腐,细嫩的易碎的,却又温胶一样吸着人,让人觉得只想碰触更多。

    归衡眼眸渐暗,手上力气不自觉慢慢加重。

    平平不满地低叫一声,威胁地张开小嘴,犹豫了半天,到底不敢咬,气鼓鼓跑到一边舔毛去了。

    归衡不去管它。

    他向后仰靠在椅上,眸光深沉,一抹深紫如积压的云,随时都要大雨倾盆。

    「一时兴起,兴致过了就抛下」——

    无论远方的信使会带来何种消息,他都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结局。

    穿着燕羽灰长袍的少年缓缓站起身,犹如将雨天幕中缓缓浮起一大片乌云。他低低垂下眉睫,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声音低沉犹如呓语:“皎皎……你可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啊。”

    *

    几日后,甘露宫来人请皎皎前往拜见。

    杜姑姑说,这么长时间,该懂的人应该已经懂了,公主不必再幽闭不出。很久没去拜见贵妃,也该去见见,免得娘娘担心。

    皎皎点点头,小小声地说好。

    杜姑姑叹了口气,命人备轿。

    公主总是无精打采,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描了一半的画就放那儿搁着,不但膳食进的不香,连最喜欢吃的点心也吃不下多少。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她都有些埋怨自己,是否话说得太重了。

    轿辇又快又稳,很快便到了甘露宫。

    皎皎低垂着眉眼,被人扶下轿辇,走进殿内,慢慢抬起眼睛。

    映入眼帘的除了难得端正坐好的柔嘉贵妃,还有——

    对上那双夜雾般的眼眸,她的心跳,忽然又快又重。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不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会有一只小皎皎。

    不造有木有人发觉,皎皎已经从只担心自己的性命,变得有一点担心哥哥啦。

    PS,这几天都是早8点更新,上完夹子再恢复下午2点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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