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公公亲自来的, 就在前边儿。您快去接旨吧!”
皎皎吃了一惊,反应过来,连忙推了推归衡:“哥哥快去吧!”
归衡被封王了, 这可是原作中没有的大剧情!
皎皎霎时间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都没了, 她拽过条帕子胡乱擦了擦嘴,“我同你一起。”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归衡朝着乾元殿的方向长长一拜, 站起身对黎公公道:“有劳公公。”
“王爷客气了,哪里的话。”
黎公公笑道,心里很是为他的波澜不惊而惊讶。
皇帝的几个儿子中, 这位可是头一个封王的。他年纪又是最小,连二十好几的三皇子都未得此殊荣。
虽则这只是恒帝为制衡皇后和太子一党的一步棋,但五殿下——不,宁王殿下能如此宠辱不惊,也非易事啊。
黎公公带着对归衡的刮目相看,回乾元殿向恒帝禀报不提, 皎然殿这里,一片喜气洋洋, 争先恐后向归衡祝贺。
特别是皎皎, 高兴地不得了, 双瞳闪闪发亮,整个人喜气洋洋。
杜姑姑忍不住笑她,看起来比归衡本人都高兴。
皎皎心情一好,连风寒都似乎好了许多。留归衡用晚膳时, 饭量也比昨天多了一半。
归衡看着小公主唇边梨涡,这才觉得这个王位有了几分价值。
——如若不然,“宁”这个封号,他只想冷笑。
宁……
若恒帝是指望以他为棋子来求得平衡与安宁,那他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
三日后,葛长廷府中。
前些日葛长廷说天气寒冷,要在家中温酒设宴,问归衡是否愿赏光一聚。
归衡欣然前往,果然在席上看到了白发简服的陆颂。
……
几人温酒夜话,聊到宫门快落锁,归衡才起身告辞。
送别他时,葛长廷意味深长道:“王爷受了封,开牙建府也是早晚的事,想必不久之后,臣等便能有幸于王爷彻夜长谈了。”
陆颂只是淡笑不语。
归衡心知他封王一事,一定有陆颂在其中助力的缘故,望着他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陆颂年过古稀,已很少这样晚回府,他的长子陆章亲自提着灯在门口迎接他。
陆章是个孝子,扶着老父亲进屋坐下,忍不住道:“父亲您忧心国事,也要注意身体。再有什么要事,明日去了翰林院再找葛大人也是一样。”
陆颂摇了摇头:“我哪里是为见他?”
陆章疑惑道:“那您是见……”
陆颂笑了笑,颤巍巍抬起手,比了个“五”。
陆章一惊,脱口道 :“宁王?!”
陆颂微微一笑。
陆章将父亲近日的言谈举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迅速理清前因后果,叹道:“怪道您前些日子叹息太子庸懦,总是闷闷不乐,近些天精神却好了些。”
陆颂笑得胡子发颤,神色也有几分感慨。
他七十多的人,没几年活头了。早年间为避圣心猜忌,几个次子全被他打发去了京外,唯一留在京内的长子娶了平民之女,从来就没奔着世代簪缨去——世人皆赞他不图名利,唯有他自己知晓,他所图谋的乃是更高、更大的东西。
他渴望经由自己之手培养出一位明君,可保社稷绵延宗庙不灭,可令自己的名字随着这位明君,金镂铁刻,永永远远留在史书上。
恒帝五子,太子庸懦,三皇子暴虐,四皇子伪善,而五皇子……他的优点和缺点同样稀少。
曾经的二皇子归徇是他最为看好之人,偏偏身子羸弱,小小年纪便呕血而死,让他的一腔壮志也随之付之东流——当年二皇子出殡时,陆颂老泪纵横,众人皆感动不已,无人明白他内心的悲凉。
年纪越大,他越觉得绝望。
即便再有新皇子诞生,他也等不到他长大……
谁成想一片朽木中,本已半枯的小树忽然挺直身躯,重新开始抽枝散叶,眼看着就要长成最为俊挺的那一棵。
陆章叹息:“能得父亲看重,想必宁王殿下必然有惊世之才。”
陆颂道:“为人君者,最重要的是心志。心志不坚,再有何等惊人的本事也是枉然。”
陆章想到归衡的出身,赞同道:“宁王殿下想必心性坚忍,才能从罪妃之子熬到如今。”
陆颂胡须微微颤抖:“更难得的是,他封王之后未见骄矜,待人接物一如往常。”
敬自身,宽于人;微末时不自弃,得意时不忘形;心有惊雷,面如平湖……
归衡几乎具备陆颂所看重的一切素质,只除了一点,出身太差,又不朋不党,比起其余几位兄弟缺少外部助力。
不过,这不算什么。
他陆颂的门生故旧,遍布邕朝大江南北。
只要宁王需要,终有一日,他们都会变成他手中的笔和刀——
烛火在老人的眼睛里跃动,陆颂满是皱纹的面容焕发出奇异的活力。
*
翌日,天气晴好。
皎皎风寒好的差不多,正在院中逗缸中锦鲤玩儿,便见邱嬷嬷派了小宫女过来,请她去暄妍殿坐坐。
“院中的红山茶开了,娘娘说公主一定喜欢。”
皎皎想了想,问她:“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常晖宫?”
见那宫女点头,她便道:“我同你一起吧。”
这么走其实并不顺路,宫女有些奇怪,又不敢多问,只得小心翼翼跟着皎皎,一路走进常晖宫,见到五殿下。
不对,如今该称呼他为宁王爷了。
不过建王府的位置还在选,等真正建成能搬出宫住,还要一段时间。
归衡早得了消息,就在殿门口等她。
皎皎欢喜地叫了一声“哥哥”,便迎上去,叽叽咕咕与他咬耳朵。
暄妍殿派来传话的小宫女在一旁噤声看着,只见那素来冷淡的五殿下弯下腰附耳去听小公主说话,眉目舒展,听她说完略沉思了一瞬,便点点头:“好。”
倒是小公主,神色犹疑,期期艾艾地:“真的可以这样吗?”
“可以。”归衡替她下了结论,垂下眼睛,捏了捏她的耳朵尖。“皎皎出的主意很好。”
小公主马上开心起来,笑出两朵甜甜蜜蜜的梨涡,对宁王摆了摆手,朝她走过来:“我们走吧,哥哥晚点过来。”
小宫女“啊”了一声,被皎皎拉着,糊里糊涂的走了。
*
直到娇小的身影转过墙角,归衡才拔步去了另一个方向。
乾元殿中。
恒帝听说归衡前来参见,放下手中棋谱,对黎公公道:“你瞧,多稀奇。他也就是封王那日来谢了个恩,此后除了晨昏定省连个影子也不见,这时节怎么来了。”
黎公公低头笑道:“宁王殿下自幼便寡言沉默些,心里对皇上还是尊敬的。”
恒帝一哂:“罢了。这也是他的好处。”
他要是也同其他几个人一样能说会道、四处逢迎,他也不会封他为王。
两人说着话,归衡已经走进来,行礼道:“父皇。”
恒帝随意道:“嗯。你怎么来了?”
归衡正要答话,却被皇帝身后挂着的一幅画吸引注意力。
恒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时神情也凝滞了。
这幅画出现在这里有些扎眼,因为它的内容,实在算不上很吉利。
画上是一株枯死的石榴树,树杈上挂着萎谢的花和干瘪的果,零落的枝丫间隐约可见荒芜的宫室。石榴树本该是红红火火、多子多福的象征,这幅画却显得那样苍凉。
归衡瞳孔微缩,低声道:“这是……”
恒帝转过头,目光中再无嘲弄:“正是暄妍殿中的那棵石榴树。”
归衡沉默良久,轻声道:“枯树不是什么吉利意向,父皇不如换个地方挂罢。”
恒帝道:“你要真这么想,今天也不会来这一趟了。你不是为妍贵人来的么?”
归衡眼眸低垂,无声点了点头。
恒帝瞧了他一会儿,又去看那副画。
画上的宫室如此荒凉,可曾经……很久之前的曾经,石榴树上花开如火。
艳红的石榴树下,年轻有力的他牵着美貌的异族女子,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在他们膝下玩耍……
恒帝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忽然一切都变了。
石榴树干枯将颓,男孩变成眼前冷淡的少年,而那异族女子的容貌,他已经记不分明。
默然良久,恒帝低声道:“朕知道,皎皎一直带你去暄妍殿……”
归衡静默地等待他的裁决,恒帝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重复:“朕都知道。”
“以后你要想见她,就去见吧。”
归衡此次来本就是为过个明路,既然恒帝主动提出,他低声谢了恩便准备告退。
恒帝又叫住他:“你不问问是谁给了朕这幅画么?”
归衡微微抬起一点唇角,直视恒帝:“儿臣知道。”
恒帝顿了顿,恍然大悟:“唔,朕是听说你在教皎皎绘画,难怪你认得她的笔法。”
归衡只是微微一笑。
不仅如此,还有画轴的木料,轴头的样式,惊燕的颜色……
他记得皎皎的一切喜好,
就像会费尽心思为他实现所有愿望的,也只有皎皎一样。
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远去,恒帝忽地长长地喘了两声,抬起手:“茶,茶……”
黎公公吓了一跳,忙双手呈上,恒帝一把接过,咕嘟咕嘟喝完又要了一杯,这才长出一口气。
黎公公担忧道:“陛下,老奴叫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恒帝面色疲惫,捏了捏自己眉心,“只是想起从前的事,一时有些神情恍惚而已。”
他向龙椅上一靠,自言自语,“朕大概真的是老了。”
*
暄妍殿中,妍贵人有些神色不安:“阿衡怎么还没来。皇上他……不会怪罪阿衡吧?”
“不会的。”皎皎细声劝她,“哥哥才刚封了王,皇上很喜爱他呢。”
想到这独一无二的王爵尊位,妍贵人终于放下心来,目光落到皎皎身上,满是感激:“皎皎,多亏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宁王殿下到——”
外头传来邱嬷嬷高亢的通传,声音里满是喜悦。
皎皎忍不住弯起眉眼:“娘娘您瞧,哥哥可不是就到了。”
归衡方一落座,妍贵人便又接上先前的话题。
她看着欢欢喜喜捧着腮看归衡的皎皎,满足地一叹:“阿衡有了好前程,我就什么都放心了。只是皎皎帮了阿衡这样大的忙,我竟也没什么可以谢……”
“不用谢我呀。”皎皎连连摆手,声音乖软,“哥哥封王也不是我的缘故,哥哥很厉害的。”
归衡放下茶杯,侧脸看着她:“皎皎也很厉害。”
能让他光明正大走进这里。
皎皎只当他是惯常夸奖自己,朝他扬起一个笑。
妍贵人便有些发呆:“总是我无用……”
活了这么些年,把儿子带来世上受罪不说,最后连自己的境遇也只有靠儿子拯救。
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邱嬷嬷就立在一旁,听着妍贵人话音不对,怕她又犯老毛病,忙接道:“公主殿下本也不缺什么……”
她目光慈爱,“只缺一位东床快婿。”
邱嬷嬷只是急中生智,想转开话题,没成想话一落地,归衡便冷了脸朝她望来。
那目光寒意彻骨,如有实质,邱嬷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第一次见到归衡这样的眼神。
她说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殿下看起来……很不希望听到这个话题一样。
她再看过去,却见归衡已经移开脸,叫了妍贵人一声:“母妃。”
妍贵人从恍惚的状态中被唤醒,只听儿子平静道:“皎皎风寒初愈,不宜长时间外出,儿臣先送她回宫了。”
皎皎一脸茫然,已经被他轻握着手臂扶起。
妍贵人呆呆看着两人背影。一高一矮,说不出地和谐。
“走的这样快……”
妍贵人遗憾地看着院中绚丽的山茶,“都还没来得及叫他们看看这花。瞧这山茶,开得多好啊。”
“花有什么好看的。”耳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
说话的是名身段婀娜的女子,头发高高束起,眉目姝妍。
她从次间槅扇里走出来,站到妍贵人旁边,伸手指了指高远的天:“你的儿子该看的,是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走一走剧情。
事业线是必须要走滴,披着兄妹的皮永远木有办法光明正大腻腻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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