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粹早已习惯男人的阴魂不散, 她敛起明媚笑靥, 姿态清冷静待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
高大英挺的男人跨步走来, 宽阔身板把她蔽到自己身后,他墨眸沉冷盯向面前的少年,道:“你曾祖父正在等你进去。”
“好,谢谢三叔。”少年尊敬的说, 又对他身后的女人温和告辞,“三婶再见。”
她浅浅莞尔, 眸色温柔目送少年离去的背影。虽说只有短短几分钟交谈,她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至少不会像在魔鬼身边那样压抑。
“怎么?为了从我身边离开准备向我侄子求救?”商琛见不得她对别人笑, 字字句句都是隐忍的嫉妒,“粹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什么也做不到,更不敢喜欢三叔的女人。”
黎粹冷淡抿唇, 哂笑道:“我可没你那么龌龊去利用一个高中生的感情。即使找人救我,我也得找一个在商家和你地位差不多的, 那才有用。”
闻言, 男人心腹的嫉妒烟消云散,他转身从后面圈她入怀, 哑声掐断她的念头,笑道:“这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女人侧过脸,两只手攥成拳才能忍受他的怀抱。她痛恨商琛的狂妄自负,茶棕色的水眸径直看向前方, 朱唇吐出冷言,“我可以告你限制人身自由。”
“粹粹,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双臂越发收力,冷凛气息萦绕于她耳畔,“我给过你适当的自由,可你骗我,处心积虑的背叛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不甘被他控制,也不愿和他掰扯以前的事,尽量平心静气地道:“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玩腻,怎样才肯放过我?商琛,我们的婚姻建立在你不情愿的前提下,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他环住女人的腰不放手,静静听她和自己讲道理,挺拔脊梁弓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压上她纤薄肩头。
“即使你心里有千个万个不愿意,你报复我,那我也早还清了。可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这样压抑的生活在一起,你我都很难受,还不如退出彼此的人生,你去报你的仇,我过我的日子,互不干涉不好吗?”
黎粹少见的言语温和,循循善诱,哪怕他能听进去一句,就一句也好。
她现在活在商琛的监视掌控之中,分分秒秒犹如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跳舞,毫无隐私自由可言,这于她而言,不亚于一场耻辱。
放过、退出、互不干涉。
简简单单的几个词就能轻易将他激怒,他双目顿时迸出戾色,发狠道:“我们之间不可能结束。我要你,我要这个婚姻。”
她一桩桩细数他的罪行,斥道:“你操纵资本逼人走绝路,稍微惹你不爽就把人往死里打。为了钱和利益勾结高官行贿,在东南亚倒货走私。现在却跟我说你要这段婚姻,商琛,你配吗?!”
商琛松开怀抱,双掌握住她两臂转过来面对自己,满不在乎的笑出声,又陡然冷眸看向她,“配不配,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女人美目中是深不见底的倦烦厌恶,他的强势霸道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那些道理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她凉淡转回眸,不再睬他,回身一步步走回他设定的圈限。
每走一步,黎粹都会考虑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商琛腻烦的那一天,她把去东南亚的所见所闻都记录在本子上,还偷偷复印了自己的护照留存商琛带自己偷渡回国的证据。
现在,地下厅的密码打不开,他另一只用于私人联络的黑色手机也拿不到,不过还是要想办法把现有的证据记录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以后不会整日待在庄园里,她会去舞蹈学院应聘,是个转移证据的好机会。
转移到哪儿去?什么地方安全?
午饭时,她一直在考虑转移地点,外表神色还不能有半分出神怔愣,十分考验一心二用的功力。
“今天人挺多啊,商总也来了。”饭厅门口走进一个派头十足的中年男人,看到黎粹愣了愣,又惊诧道:“哎呦,稀客啊,这不是商太太吗?”
刚才和黎粹交谈的少年跟在中年男人身后,目光饱含歉意望向她,又抽开一把椅子给中年男人,敬道:“爸,坐吧。”
中央一张红木大圆桌,加了两把椅子和两副碗筷,三位老长辈面目各异。商老太太只顾着给黎粹夹菜,二爷爷没看戏的心情,放下碗筷手里转着核桃出去遛鸟。
黎粹没见过这个中年男人,但从少年叫商琛三叔,叫这个中年男人爸,也能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中年男人右手来回敲红木桌面,手腕金灿灿的表晃得人眼晕,阴阳怪气的羡慕道:“堂弟挺有福气啊。当初你坐在轮椅上,弟妹都非你不嫁,婚礼上可真让我们这一大家子刮目相看。”
年余八十的大爷爷给自己孙子使了个眼色,颤颤巍巍的干咳两声道:“咳咳,阿铮,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就说,少拐外抹角的扯闲磕。”
“祖父还是问问商总吧。”四十出头的商铮仍沉不住气,愤慨道:“上次我请商总在祁市长面前说说话,结果我等了两个礼拜,投标会那天还是被商总摆了一道,三个亿的工程款全成了空谈,您孙子我现在给工人的工资都开不出来。”
大爷爷恨铁不成钢的长叹,按按手让自己孙子少说两句。
圆桌另一位年轻深沉的掌权人俊面冷戾,持筷给身边用餐的妻子夹了一块牛肉,女人瞧着这块牛肉犹如眼里扎刺,顿时失了胃口,她把饭碗推到一边,用勺子慢条斯理喝盅里的汤。
商家根里一团糟污的事,她不感兴趣,所思所想都是转移证据的事。
见商琛不闻不问,商铮狭眼一眯,捕捉到黎粹的小动作,故意挑事道:“弟妹,你可能不知道,商总这一年可和祁市长一家交情不浅,尤其和祁市长的女儿。还有那个姓白的,听说她跳桥死了,那可是商总一手推到上流圈子的人,啧啧,可惜了了。”
“抱歉。”她不想卷入多余的豪门纷争,实话实说道:“这些事情和我都没关系。”
商铮装模作样伸出两只手鼓了两下掌,假惺惺的点头称赞道:“好,好。我本来还奇怪,商总结婚前就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了,我今天居然还能在这儿看见你。现在看来,商总还真是娶了一个大度的好女人。”
在座都是上流社会的圈中人,他们都心知肚明,大度这个词用来形容豪门媳妇,是贬义。
黎粹不说话,并不是示弱,只是没必要争论,也不在意商家这些不相干的亲戚们怎么想。
人都说爱屋及乌,她现在是厌屋及乌。
这个家里除了商老太太,没人再值得她由心而发的尊重。
见商铮揶揄黎粹,商琛俊脸黑沉,手握筷子向下狠狠一扣,桌面发出砸出巨响,连桌腿都颤了一颤。
他周身戾气阴森,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两三步走到商铮椅子旁边,猛地出手狠狠扼住商铮的咽喉,力气之大可以把一个成年男子硬生生从座椅上拎起来。
“住手!住手!”大爷爷迭忙用拐杖杵地,着急地咳了好几声。
商铮的脸被憋成猪肝色,呼吸困难已经向上翻白眼,又因个头比一米九的商琛矮上许多,两只手向前胡乱抓却碰不到他领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呼救。
他右掌五指向里扣住商铮咽喉,阴狠精光闪烁于黑眸眼底,道:“老子最恨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废物!”
大爷爷见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商老太太停住手里的佛珠,拍拍黎粹的肩膀,话不必多说,她懂祖母的意思。
她退开椅子起身,来到阴戾男人身边,声线极轻,道:“商琛,放手。”
男人见到她在自己身边,手上的力气稍微松了松,但仍捏着商铮的喉咙。
恢复呼吸后的商铮咳了两声,扯着嗓子叫嚣道:“有本事你就掐死我!一个倒贴嫁进商家的媳妇也配在这里说话。”
他眸色锐利凶光大作,单手突地合力收拢死死掐住商铮喉咙,刚才还在叫嚷的中年男人面部颜色由红发紫,瞳孔已经开始向两边涣散,把住商琛胳膊的两只手缓缓无力。
“商琛,放手!”她见被他掐住喉咙的人快失去意识,慌忙把住商琛的手臂,“会死人的,你快放手!”
他转向她,手上仍使力,阴狠道:“粹粹,这种蠢货死了也清净。”
“掐死他有什么用?人家说的都是事实,你生气想要人命,少扯上我。”黎粹向后拽着他的手臂,拔高音量,“放手!快点放手!别在祖母面前让我难堪。”
商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上使力向后一搡把中年男人甩在地上。
一边干着急的少年连忙上前查看父亲的情况,搀扶起刚从死亡迈回一只脚的商铮。
大爷爷抬起褶皱苍老的手,指着他们痛骂:“滚滚滚!都滚回自己家去,以后少来祖宅挑事!”
商老太太手持佛珠慢悠悠转圈,冲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快离开。
英俊凶戾的男人掸掸自己的黑西装,余怒未退的向两位老长辈颔首,拉起黎粹的手抬步向饭厅外面走。
庭院外的青石砖路走到一半,他西装内侧的手机铃声响,他让她先去车里等,自己则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黎粹独自站在大宅门口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她并未把这顿饭的小插曲放在心上,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把笔记本和护照复印件转移出庄园。
劳斯莱斯滑至她面前,她前脚刚坐上车,后脚商琛冷面打开后车门坐到旁边。
他神情阴沉黑眸凝向一处,也不知是因怒气未消,还是因为刚才那通打来的电话。黎粹也鲜少主动与他交谈,隔板后面安静许久,他才伸出长臂勾住女人纤腰往怀里一带,下巴抵住她头顶发旋。
他很抱歉黎粹受到商铮的尖刺言语,沉声道:“对不起,粹粹,我会封住那些亲戚的嘴。”
“如果你所说的封口就是把人活生生掐死,那还是算了。”黎粹美目罩着浓浓厌倦,一字一句警告他,“别把我当成巩固你权柄的工具,商琛,你们家这些乱事儿,我不想掺和。”
他喜欢怀中女人的透亮,在她面前,自己完全不用伪装,刚才的确大半是因为商铮出言不逊,其余是因为不长眼的亲戚挡了道。
“我不喜欢有废物阻碍我的利益,而商铮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我不会因为一个废物搭上人情和时间。”
“至少人家是正经做生意。”她看不上商琛那些手段,反问:“你呢?你都在做什么?经济犯罪和洗钱走私就够你把牢底坐穿。”
他音色磁哑附她耳侧,问:“那么想让我坐牢吗?”
“当然。”黎粹咬紧下唇,恨得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我做梦都能梦见你被枪毙的那一天。”
男人敛起沉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理解她,是他亲手把这个女人从光明人间抓回来,拖进这一摊污浊肮脏的烂泥里无法翻身。
他语气放低,牢牢攥住她的手心,“晚上陪我出去一趟,基金会的事情成了,要去祁市长家里走走。”
黎粹小性子一使,明艳面庞撇到一边,拒道:“我不去,和你们这些贪官奸商一起吃饭,我怕我消化不良。”
“吃吧。”商琛勾唇残忍的笑,“再不吃,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平常字眼后面的含义使人不寒而栗,女人后颈汗毛竖起,她阖阖眼才能勉强适应商琛带给自己的血腥,缓缓转达祖母的话,“祖母她老人家说,不准你再利用祁希冉,那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以最狠戾的姿态游戏人间,是这场游戏的掌舵手,更不屑于利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他思索片刻,似是想出什么新的游戏规则,轻笑一声问她,“粹粹,你说,让女儿亲手把父母弄死,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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