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秘境?九转珠?
乔扶听心中暗惊。
剑冢下有一个秘境她知道,但那不是观剑会之后的剧情吗?而且只有裴冬一个人进了秘境,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和药阁什么关系?
九转珠又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体内有煞气?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乔扶听惊骇,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木着脸胡扯:“我这几日觉得体内煞气平息,以为没事,便自作主张停了药……”
她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对面谭寻的神情,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于是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谭寻阴森森道:“你莫要告诉我你反悔了。”
乔扶听不知道怎么回答,默不作声,脑子飞快转动。
谭寻有没有可能突然暴怒,对自己下杀手,如果真这样的话,她又有几分把握逃出去。
见她不说话,谭寻以为是默认,当即冷笑一声:“你违抗师令,不肯拔除煞气,又毒害同门,至今却没有人发现,你以为是谁在帮你兜着这些腌臜事?离了我,你当你还能在昆山安安稳稳地做剑阁大师姐……”
他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乔扶听瞳孔急剧收缩,浑身肌肉绷紧,双腿一蹬,将自己射向最近的窗户——
强劲的气息扑在她腰侧,她顿时横飞,撞在墙角,一只手狠狠地扼上她的咽喉,五指成爪,将她提离地面一尺!
太快了,乔扶听根本做不出更多反应。
谭寻面目狰狞如地狱修罗,他厉声道:“像你这种本来就不该出生的人,我就是现在把你杀了,柳慎言也找不到我半点错处!”
磅礴灵力凭空出现,威压兜头罩下,乔扶听肺里的空气迅速被抽走。
乔扶听痛苦极了,挣扎着低头去看谭寻。
只见谭寻面上一片嗜血暴虐,瞳孔鲜红狠戾。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面对谭寻这样的渡劫期大能,乔扶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威压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她几乎动弹不得,光低头看谭寻这个动作就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像一只蝼蚁。
只要谭寻再使上一丝丝力,她就会立刻死亡。
多可笑,她之前还在小心翼翼计划远离裴冬,却没想到要死在谭寻手上!
肺中的空气早就被挤得一干二净,乔扶听大脑充血,眼前渐渐变黑。
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就在这生死一刻,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敲门声轻柔和缓,暗含某种奇妙韵律。
门外,女子柔美的声音响起:“谭寻,你在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
谭寻听见这声音,捏住乔扶听脖子的那只手时紧时松,最后冷哼一声,将她摔到地上。
空气霎时争先恐后地涌入肺中,乔扶听脸色紫红,一阵剧烈咳嗽之后开始大口大口吸气,她从没觉得呼吸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门外的女子没有听到谭寻回答,径自推门进来。
她看乔扶听趴在地上,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谭寻冷呵一声,没有回答她。
乔扶听好容易缓过气来,抬头看向救星。
来人容貌精致典雅,手中一把美人团扇。
正是虞潇然。
虞潇然将乔扶听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关切道:“没伤着吧?”
乔扶听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大概是被谭寻的真气伤到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她只摇头。
虞潇然像是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你且到外面去,我与谭真人说会儿话。”
生机近在眼前,乔扶听不敢错失,她一拱手,逃出了要命的药阁。
——
虞潇然推开窗户,看着乔扶听的身影踉跄奔逃出药阁。
她将窗户支起,斜倚窗台,脸上笑意一分没减,团扇悠悠扑着,好不闲适。
她轻声慢语道:“你太冲动了些。”
谭寻冷道:“不听话的棋子留着也没有,反倒碍手碍脚。”
虞潇然还是那幅轻松惬意的样子:“谁和你说她没用了?”
听到这句话,谭寻终于稍微收敛了些怒火,晦暗不定地看着虞潇然,说:“对你有用,对我却无用。”
“嗤,”虞潇然笑道:“你来布局时,她对你无用,可换做我布局,就未必了。”
这分明是嘲笑谭寻,可他却生生压住了怒气,问:“此话怎讲?”
虞潇然垂眸看着乔扶听远去的方向,语调莫测:“你且安心看我设局……”
——
乔扶听感觉很糟。
糟透了。
不如说,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就一直不太好。
从还剑给裴冬,到莫名其妙的药,再到今天突然爆发的杀心。
最后到刚刚的命悬一线。
她的四肢现在依然虚软无力,嗓子也一阵一阵的疼,走到一半,心里实在郁结难平,没忍住,往身边的松树上狠狠踹了几脚。
没有灵力傍身,这几脚踢下去,松树岿然不动。
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松树破口大骂:“你个松树都欺负我!”
“明明是你踢它,怎么颠倒是非,说它欺负你?”
一个轻佻放浪的声音在乔扶听头顶毫无征兆地响起,她吓一跳,抬头一看,黑底绣金的袍角从树上垂下来,在她头顶飘飘荡荡,一张傲气逼人的脸嘴角噙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琼。
乔扶听看着温琼,沉默了一小会儿。
算了,打不过,不招惹。
她扭头就走。
乔扶听不想招惹温琼,温琼却不打算放过她。
她自树上一跃而下,拦住乔扶听,颇为无赖地说:“你吵着我睡觉了。”
深吸一口气,乔扶听行了个半礼:“抱歉。”
她现在实在不想和闲人纠缠。
温琼见她这么快道歉,长眉一挑,不依不饶道:“这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何况现在乔扶听本来就不爽,见道歉甩不开这瘟神,语气立刻不好起来,就等温琼再出口纠缠,素质三连她。
结果温琼好像就等她这句话,当即把手往她肩膀上一搭,笑得恣肆张扬:“恰好,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不如一起去喝酒吧!”
乔扶听想说我不是酒鬼,不喜欢对酒消愁,但是没等开口,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景致便掉了个儿,横在眼前。
她腹部一沉,顶住了坚硬的骨头。
温琼把她扛起来了。
乔扶听懵了。
温琼发足狂奔,扛着乔扶听就往山下跑,一路大笑,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她的声音遥遥传了一路。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路上两个昆山弟子不可置信地揉眼睛,对脸懵比。
“刚刚那人肩膀上的好像是乔师姐?”
——
昆山山道不好走,一路颠簸,温琼的肩膀又瘦削,顶着乔扶听的胃,她差点当场吐在温琼身上。
方才路上她向温琼喊了一路,又是不会喝酒,又是病了,可惜温琼充耳不闻。
她只恨丹田空虚,不能拔剑。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干脆放空思绪,任由温琼去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不就是喝酒?谁没喝过?
温琼犹如一阵飓风,卷过昆山镇主街,来到最西边一家小酒馆。
她把强抢来的剑阁大师姐往地上一放,拍着乔扶听的肩膀,眼睛熠熠生辉:“这可是我花了一周,才找到的宝贝!”
酒馆老板看到温琼,脸笑开了花,热情招呼道:“小温啊,还是三坛烧刀子?”
温琼指指身边的乔扶听,豪气干云:“六坛!”
乔扶听瞪圆了眼睛:“我喝不了三坛酒!米酒都不行!”
温琼一咧嘴,敷衍地安慰道:“你喝不完我喝。”
她把乔扶听连拉带拽地拖进酒馆,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小菜也不叫。
老板很快就将六坛酒搬了过来,还贴心地放下两只脸一般大的碗。
六坛酒,坛坛都有两个乔扶听的脑袋大,满满当当排在脚边,将她们包了饺子。
乔扶听嘴角一抽,六坛烧刀子,喝不死你。
温琼随手一拎脚边的酒坛,一掌拍开封泥,给两个酒碗倒满。
她也不向乔扶听劝酒,自己先拿起碗,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温琼的眼睛愉快地眯成了月牙,什么傲气、什么邪性、什么桀骜,抛到九霄云外,跑了个一干二净。
丝毫没有吞日刀温琼的威风。
乔扶听默不作声看着。
温琼豪饮三大碗,神态愈发放浪。
她喝起酒来,畅快淋漓,一碗接一碗,最后干脆抄起酒坛,直接往嘴里哗啦啦地倒。
没有拿刀砍人的凶悍,只有吞山咽海的气魄。
好像即使山崩地裂,生死一霎,也抵不过眼前的这坛酒。
乔扶听受她影响,心中郁结竟然奇异地散去,眼神逐渐明亮起来,也端起酒碗,学着温琼,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热辣辣的,活像吞了无数把锋利刀片,一把火从喉咙烧到心头。
她给自己添上,再一饮而尽,大笑起来。
温琼眼睛愈发明亮,将偌大酒坛与乔扶听的酒碗一碰,酒液四溅:“喝!”
没有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壶。
推杯换盏之间,乔扶听已经醉了。
她东倒西歪,拍着桌子大声嚷嚷:“为什么啊?!”
温琼喝得比乔扶听多,已经下肚三坛,也有了几分醉意,摇头晃脑问:“什么为什么?”
乔扶听语气激愤:“为什么我不是裴冬!”
温琼好奇道:“裴冬是谁?”
“我师妹!女主!金手指!光环!大腿!”
“你为什么要是裴冬?”温琼莫名其妙:“当裴冬很好?”
“废话,”乔扶听说:“当然好。”
“为什么?”温琼好奇道:“她不用练功就有酒喝?”
“不是……”
“她生来富贵,住在宫殿里?”
“不是……”
“她行走江湖,即使身无所长,手无寸铁,也性命无忧?”
“也不是……”
温琼惊奇道:“那和普通修士没区别嘛!你为什么要当她?”
乔扶听满脑子浆糊,居然觉得温琼的话有道理。
她使劲想了半天,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在裴冬。
她不是想当裴冬,是太不想当乔扶听了。
数日来的委屈失去了理智的控制,涌上心头,冲到鼻尖,她“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呜……我不想当乔扶听。”
温琼怕她把眼泪鼻涕甩酒里,糟蹋东西,连忙移开,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想当乔扶听?”
“太累了。”
乔扶听满肚子委屈,全往外面倒:“我要练剑,还要还剑,但是别人还是看我不顺眼,想杀我就杀我。”
她拍着自己的胳膊:“这破壳子!什么煞气!我哪知道!关我屁事啊!”
“喔。”温琼笑了。
乔扶听此时脑子不好使,只当她在嘲笑自己,当即耍酒疯跳上桌面,揪起温琼的衣领,愤怒道:“你笑什么!”
“笑你蠢呗。”
温琼的眼睛乌黑深邃,凤眼斜拉,凌厉得像她腰间的刀。
“不想还剑,那就不还,别人想杀你,你就先杀他。”她说:“壳子是你自己的,命也是你自己的,谁他妈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她分明是仰视,气势上却稳稳压过身前揪着她衣领的乔扶听。
“人生得意须尽欢。”
乔扶听怔住了。
她松开温琼的衣领,跌坐在酒桌上。
一个空酒坛被挤开,自桌面摔落,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老板闻声赶来,温琼只摆摆手,示意没事。
乔扶听脑子里嗡嗡响,一会儿是山河剑的金光,一会儿是人间剑法,一会儿是裴冬讽刺的脸,一会儿又是谭寻掐向她咽喉的手。
“啊——”她长啸一声,向后一倒,仰躺在酒桌上。
头顶的砖瓦在打转,老鼠在房梁上跳舞。
她突然笑了:“谁他妈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说完,昏睡过去。
温琼站起来捏了捏乔扶听的脸,发现她确实睡死了,眼角一瞟地上酒坛。
嚯,小姑娘不赖,喝了两坛!
下次还喊她。
她将最后半坛酒一饮而尽。
坛底重重砸在桌面,温琼一抹嘴,神色清明,目光渺远:“一醉解千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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