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醉解千愁

    煞气?秘境?九转珠?

    乔扶听心中暗惊。

    剑冢下有一个秘境她知道,但那不是观剑会之后的剧情吗?而且只有裴冬一个人进了秘境,和她有什么关系?又和药阁什么关系?

    九转珠又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体内有煞气?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乔扶听惊骇,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木着脸胡扯:“我这几日觉得体内煞气平息,以为没事,便自作主张停了药……”

    她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对面谭寻的神情,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于是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谭寻阴森森道:“你莫要告诉我你反悔了。”

    乔扶听不知道怎么回答,默不作声,脑子飞快转动。

    谭寻有没有可能突然暴怒,对自己下杀手,如果真这样的话,她又有几分把握逃出去。

    见她不说话,谭寻以为是默认,当即冷笑一声:“你违抗师令,不肯拔除煞气,又毒害同门,至今却没有人发现,你以为是谁在帮你兜着这些腌臜事?离了我,你当你还能在昆山安安稳稳地做剑阁大师姐……”

    他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乔扶听瞳孔急剧收缩,浑身肌肉绷紧,双腿一蹬,将自己射向最近的窗户——

    强劲的气息扑在她腰侧,她顿时横飞,撞在墙角,一只手狠狠地扼上她的咽喉,五指成爪,将她提离地面一尺!

    太快了,乔扶听根本做不出更多反应。

    谭寻面目狰狞如地狱修罗,他厉声道:“像你这种本来就不该出生的人,我就是现在把你杀了,柳慎言也找不到我半点错处!”

    磅礴灵力凭空出现,威压兜头罩下,乔扶听肺里的空气迅速被抽走。

    乔扶听痛苦极了,挣扎着低头去看谭寻。

    只见谭寻面上一片嗜血暴虐,瞳孔鲜红狠戾。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面对谭寻这样的渡劫期大能,乔扶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威压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她几乎动弹不得,光低头看谭寻这个动作就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像一只蝼蚁。

    只要谭寻再使上一丝丝力,她就会立刻死亡。

    多可笑,她之前还在小心翼翼计划远离裴冬,却没想到要死在谭寻手上!

    肺中的空气早就被挤得一干二净,乔扶听大脑充血,眼前渐渐变黑。

    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就在这生死一刻,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敲门声轻柔和缓,暗含某种奇妙韵律。

    门外,女子柔美的声音响起:“谭寻,你在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

    谭寻听见这声音,捏住乔扶听脖子的那只手时紧时松,最后冷哼一声,将她摔到地上。

    空气霎时争先恐后地涌入肺中,乔扶听脸色紫红,一阵剧烈咳嗽之后开始大口大口吸气,她从没觉得呼吸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门外的女子没有听到谭寻回答,径自推门进来。

    她看乔扶听趴在地上,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谭寻冷呵一声,没有回答她。

    乔扶听好容易缓过气来,抬头看向救星。

    来人容貌精致典雅,手中一把美人团扇。

    正是虞潇然。

    虞潇然将乔扶听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关切道:“没伤着吧?”

    乔扶听嗓子里火烧火燎的疼,大概是被谭寻的真气伤到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她只摇头。

    虞潇然像是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你且到外面去,我与谭真人说会儿话。”

    生机近在眼前,乔扶听不敢错失,她一拱手,逃出了要命的药阁。

    ——

    虞潇然推开窗户,看着乔扶听的身影踉跄奔逃出药阁。

    她将窗户支起,斜倚窗台,脸上笑意一分没减,团扇悠悠扑着,好不闲适。

    她轻声慢语道:“你太冲动了些。”

    谭寻冷道:“不听话的棋子留着也没有,反倒碍手碍脚。”

    虞潇然还是那幅轻松惬意的样子:“谁和你说她没用了?”

    听到这句话,谭寻终于稍微收敛了些怒火,晦暗不定地看着虞潇然,说:“对你有用,对我却无用。”

    “嗤,”虞潇然笑道:“你来布局时,她对你无用,可换做我布局,就未必了。”

    这分明是嘲笑谭寻,可他却生生压住了怒气,问:“此话怎讲?”

    虞潇然垂眸看着乔扶听远去的方向,语调莫测:“你且安心看我设局……”

    ——

    乔扶听感觉很糟。

    糟透了。

    不如说,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就一直不太好。

    从还剑给裴冬,到莫名其妙的药,再到今天突然爆发的杀心。

    最后到刚刚的命悬一线。

    她的四肢现在依然虚软无力,嗓子也一阵一阵的疼,走到一半,心里实在郁结难平,没忍住,往身边的松树上狠狠踹了几脚。

    没有灵力傍身,这几脚踢下去,松树岿然不动。

    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松树破口大骂:“你个松树都欺负我!”

    “明明是你踢它,怎么颠倒是非,说它欺负你?”

    一个轻佻放浪的声音在乔扶听头顶毫无征兆地响起,她吓一跳,抬头一看,黑底绣金的袍角从树上垂下来,在她头顶飘飘荡荡,一张傲气逼人的脸嘴角噙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琼。

    乔扶听看着温琼,沉默了一小会儿。

    算了,打不过,不招惹。

    她扭头就走。

    乔扶听不想招惹温琼,温琼却不打算放过她。

    她自树上一跃而下,拦住乔扶听,颇为无赖地说:“你吵着我睡觉了。”

    深吸一口气,乔扶听行了个半礼:“抱歉。”

    她现在实在不想和闲人纠缠。

    温琼见她这么快道歉,长眉一挑,不依不饶道:“这就完了?”

    “那你想怎么样?”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何况现在乔扶听本来就不爽,见道歉甩不开这瘟神,语气立刻不好起来,就等温琼再出口纠缠,素质三连她。

    结果温琼好像就等她这句话,当即把手往她肩膀上一搭,笑得恣肆张扬:“恰好,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不如一起去喝酒吧!”

    乔扶听想说我不是酒鬼,不喜欢对酒消愁,但是没等开口,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景致便掉了个儿,横在眼前。

    她腹部一沉,顶住了坚硬的骨头。

    温琼把她扛起来了。

    乔扶听懵了。

    温琼发足狂奔,扛着乔扶听就往山下跑,一路大笑,看不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她的声音遥遥传了一路。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路上两个昆山弟子不可置信地揉眼睛,对脸懵比。

    “刚刚那人肩膀上的好像是乔师姐?”

    ——

    昆山山道不好走,一路颠簸,温琼的肩膀又瘦削,顶着乔扶听的胃,她差点当场吐在温琼身上。

    方才路上她向温琼喊了一路,又是不会喝酒,又是病了,可惜温琼充耳不闻。

    她只恨丹田空虚,不能拔剑。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干脆放空思绪,任由温琼去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不就是喝酒?谁没喝过?

    温琼犹如一阵飓风,卷过昆山镇主街,来到最西边一家小酒馆。

    她把强抢来的剑阁大师姐往地上一放,拍着乔扶听的肩膀,眼睛熠熠生辉:“这可是我花了一周,才找到的宝贝!”

    酒馆老板看到温琼,脸笑开了花,热情招呼道:“小温啊,还是三坛烧刀子?”

    温琼指指身边的乔扶听,豪气干云:“六坛!”

    乔扶听瞪圆了眼睛:“我喝不了三坛酒!米酒都不行!”

    温琼一咧嘴,敷衍地安慰道:“你喝不完我喝。”

    她把乔扶听连拉带拽地拖进酒馆,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小菜也不叫。

    老板很快就将六坛酒搬了过来,还贴心地放下两只脸一般大的碗。

    六坛酒,坛坛都有两个乔扶听的脑袋大,满满当当排在脚边,将她们包了饺子。

    乔扶听嘴角一抽,六坛烧刀子,喝不死你。

    温琼随手一拎脚边的酒坛,一掌拍开封泥,给两个酒碗倒满。

    她也不向乔扶听劝酒,自己先拿起碗,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温琼的眼睛愉快地眯成了月牙,什么傲气、什么邪性、什么桀骜,抛到九霄云外,跑了个一干二净。

    丝毫没有吞日刀温琼的威风。

    乔扶听默不作声看着。

    温琼豪饮三大碗,神态愈发放浪。

    她喝起酒来,畅快淋漓,一碗接一碗,最后干脆抄起酒坛,直接往嘴里哗啦啦地倒。

    没有拿刀砍人的凶悍,只有吞山咽海的气魄。

    好像即使山崩地裂,生死一霎,也抵不过眼前的这坛酒。

    乔扶听受她影响,心中郁结竟然奇异地散去,眼神逐渐明亮起来,也端起酒碗,学着温琼,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热辣辣的,活像吞了无数把锋利刀片,一把火从喉咙烧到心头。

    她给自己添上,再一饮而尽,大笑起来。

    温琼眼睛愈发明亮,将偌大酒坛与乔扶听的酒碗一碰,酒液四溅:“喝!”

    没有什么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壶。

    推杯换盏之间,乔扶听已经醉了。

    她东倒西歪,拍着桌子大声嚷嚷:“为什么啊?!”

    温琼喝得比乔扶听多,已经下肚三坛,也有了几分醉意,摇头晃脑问:“什么为什么?”

    乔扶听语气激愤:“为什么我不是裴冬!”

    温琼好奇道:“裴冬是谁?”

    “我师妹!女主!金手指!光环!大腿!”

    “你为什么要是裴冬?”温琼莫名其妙:“当裴冬很好?”

    “废话,”乔扶听说:“当然好。”

    “为什么?”温琼好奇道:“她不用练功就有酒喝?”

    “不是……”

    “她生来富贵,住在宫殿里?”

    “不是……”

    “她行走江湖,即使身无所长,手无寸铁,也性命无忧?”

    “也不是……”

    温琼惊奇道:“那和普通修士没区别嘛!你为什么要当她?”

    乔扶听满脑子浆糊,居然觉得温琼的话有道理。

    她使劲想了半天,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在裴冬。

    她不是想当裴冬,是太不想当乔扶听了。

    数日来的委屈失去了理智的控制,涌上心头,冲到鼻尖,她“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呜呜呜……我不想当乔扶听。”

    温琼怕她把眼泪鼻涕甩酒里,糟蹋东西,连忙移开,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想当乔扶听?”

    “太累了。”

    乔扶听满肚子委屈,全往外面倒:“我要练剑,还要还剑,但是别人还是看我不顺眼,想杀我就杀我。”

    她拍着自己的胳膊:“这破壳子!什么煞气!我哪知道!关我屁事啊!”

    “喔。”温琼笑了。

    乔扶听此时脑子不好使,只当她在嘲笑自己,当即耍酒疯跳上桌面,揪起温琼的衣领,愤怒道:“你笑什么!”

    “笑你蠢呗。”

    温琼的眼睛乌黑深邃,凤眼斜拉,凌厉得像她腰间的刀。

    “不想还剑,那就不还,别人想杀你,你就先杀他。”她说:“壳子是你自己的,命也是你自己的,谁他妈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她分明是仰视,气势上却稳稳压过身前揪着她衣领的乔扶听。

    “人生得意须尽欢。”

    乔扶听怔住了。

    她松开温琼的衣领,跌坐在酒桌上。

    一个空酒坛被挤开,自桌面摔落,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老板闻声赶来,温琼只摆摆手,示意没事。

    乔扶听脑子里嗡嗡响,一会儿是山河剑的金光,一会儿是人间剑法,一会儿是裴冬讽刺的脸,一会儿又是谭寻掐向她咽喉的手。

    “啊——”她长啸一声,向后一倒,仰躺在酒桌上。

    头顶的砖瓦在打转,老鼠在房梁上跳舞。

    她突然笑了:“谁他妈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说完,昏睡过去。

    温琼站起来捏了捏乔扶听的脸,发现她确实睡死了,眼角一瞟地上酒坛。

    嚯,小姑娘不赖,喝了两坛!

    下次还喊她。

    她将最后半坛酒一饮而尽。

    坛底重重砸在桌面,温琼一抹嘴,神色清明,目光渺远:“一醉解千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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