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裴冬三连

    观剑会的最后一段赛程即将开始。

    依照之前定下来的安排,最后一段赛事中,要分组,先打三场。

    晋入这一赛段的修士,没有结丹以下的。

    乔扶听修为最低,结丹中期,于是按照上位挑战的原则,她的对手是结丹巅峰的邵世华。

    依常理来说,对于境界有差异的两个人之间的比试,人们通常会认为境界高的那个取胜的可能性大。

    但这条规律好像放在昆山剑阁身上不管用。

    乔扶听和裴冬,这两人在最近的比试中,哪个不是以弱胜强?

    因为她们用的剑法都是柳慎言的人间剑法,修士之间甚至私下将二人并称为“小人间”。

    对于常常打出人意料的成绩的“小人间”之一,他们不敢妄下结论。

    要知道,乔扶听正是因为上一场在五招之内打败结丹巅峰而扬名的。

    以弱胜强。人们喜欢看到这样的桥段,够帅,够传奇。

    一时之间,对即将到来的二位结丹一战的期待,竟然隐隐压过三位元婴之间的战斗一头。

    人们开盘下注,赌乔扶听能不能再次在五招之内创造奇迹,击败邵世华。

    押能的过半,还有几个人居然赌这次小于五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超高的赔率冲昏了头。

    ——

    水天峰上,关琮对乔扶听下了最后通牒:“你这一战必须输。”

    “原因呢?”

    关琮严肃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观剑会的胜负这么在意,但是如果你打败了邵世华,那等待你的对手就是三位元婴。”

    “你与元婴相差太远,温琼甚至是元婴后期,你如果对上她,还是像之前那样拼命,你觉得她会让你?”

    “我怕你死在起凤池。”

    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惜乔扶听不听。

    她笑道:“我想拿奖品啊。”

    “那你就不要想,”关琮说:“你在昆山好吃好喝,凭虚真人的资源够你用的了,干嘛这么拼?”

    就是因为昆山太危险,柳慎言又不常在,她更没法在柳慎言的保护下活一辈子,才要这么拼啊。

    但这个理由她没法和关琮说,想了半天,最后居然说:“人活一口气嘛,我总不能让别人天天戳我脊梁骨说我没有裴冬厉害吧。”

    “毕竟我才是师姐不是?”

    关琮怔了半天,还是没有理解,但是好歹不再追问。

    乔扶听拿着搜集到的关于邵世华的资料看,一边对关琮说:“对了,你没去下注吧。”

    “下什么注?”关琮还在思考所谓大师姐的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没反应过来乔扶听说的是什么。

    “外面不是开盘赌我能不能在五招之内打败邵世华?”

    她说:“你别去下注,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

    乔扶听把手里的册子甩得啪啪响:“邵世华和之前那个不同,他底子是真的扎实。”

    对寿命动辄几百的修士们来说,四十之前都是年轻的。而观剑会面向年轻一代,年龄的界限也就定在四十这条线上。

    邵世华刚好卡在线上,据查,他已经卡在结丹巅峰八年。

    在修道一路上,每个人的经历都截然不同,像昆山脚下的凡人,与修行无缘,只能庸碌一生;也有天才如裴冬的,修行就像吃饭喝水一般水到渠成。

    但对于最寻常的修士来说,在煌煌大道中,他们所每一道晋升的坎,都需要花费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才能渡过。

    最重要的是机缘。

    机缘有时候只是在山脚喝一杯茶,看一本书,有时候又是出生入死的拼杀。

    邵世华面对的,显然就是这么一道不知道到底多深多远的坎。

    他在人生的前三十二年里,也曾是被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天才。

    直到他触摸到结丹的天花板,任他多年以来每日挥剑三千次,也寸步不进。

    可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层次上,也成就了他如今元婴之下无敌手的局面。

    面对这样的对手,乔扶听不敢托大。

    但她不能输。

    在药阁没有动作之前,她怎么敢败。

    ——

    赛程之间有三天的修整期,休息的第二天傍晚,一个让乔扶听意想不到的人来找了她。

    裴冬。

    她来时,关琮也在。

    关琮对裴冬与乔扶听之间的流言略有耳闻,所以当裴冬暗示想与乔扶听私聊的时候,他愣是厚着脸皮,假装没听懂。

    乔扶听把他扯到一边,低声说:“你傻啊,我还怕她不成?”

    关琮小小声:“万一你又把什么东西随随便便给她了!”就像山河剑一样。

    “不会,”乔扶听催促他离开:“我现在丧心病狂到名声都和她争,还会给她东西?”

    关琮仔细一想,有点道理,自从观剑会开始,乔扶听就好像疯了,狠起来自己都打,应该没道理再被裴冬欺负了,便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院子外面。

    乔扶听虽然让关琮顺着裴冬的意思离开了,但是看着这位风暴中心,实在再难生出什么好感,公事公办道:“师妹找我何事?”

    裴冬将刚刚两人的交头接耳看在眼里,面对乔扶听波澜不惊的神色,一时之间感觉十分陌生。

    虽然她们也本来就不熟。

    但从前的她们是敌人,最起码了解彼此的弱点,现在呢?

    乔扶听还是自己的敌人吗?

    裴冬摩挲着腰侧的山河剑,陷入沉思。

    自从山河剑回到手中,裴冬如虎添翼,原本一直担忧乔扶听会在剑上做的手脚也并没出现。

    她愈发不能理解乔扶听所做的一切。

    她始终对乔扶听出的那招“金樽清酒”无法释怀,任她如何自诩敏慧,也想不出能过说服自己的缘由。

    于是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一遍,关于那场比试前后的所有细节在眼前一一清晰起来。

    从约战中的“一招”,到对战时乔扶听毫不犹豫使出“金樽清酒”的神情,再到最后她还剑时的坦荡。

    裴冬再想到刚刚关琮对乔扶听毫不掩饰的关怀,她怀疑面前这个人换了个芯子!

    要不然为何性情大变,主动将抢走的山河剑还过来?

    要不然为什么以前不屑交际,现在却突然有了朋友?

    若不是裴冬知道被夺舍的人神魂初期融合不好,很容易溢散真元,她早就去上报掌门了。

    乔扶听耐心等了一会儿,见裴冬只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怪异,忍不住喊:“师妹?”

    裴冬登时回过神来。

    她今天前来,就是最后确认的。

    夺舍的人不会有之前的记忆,她要看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原来的乔扶听。

    裴冬道:“师姐,我担心你,便来看看。”

    乔扶听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啥?”

    裴冬温温柔柔地坐在乔扶听对面,低着头像是在忏悔,道:“我知道我有错,之前对师姐态度不太好。”

    “师姐莫要和我计较,我毕竟在魔城生活了那么久……”

    乔扶听云里雾里,听着裴冬诉说她儿时的故事。

    咋回事啊?

    玻璃心小姑娘回忆惨痛往昔,负能爆棚,找知心大姐姐诉苦,挺正常。

    问题是,乔扶听是知心大姐姐?裴冬是玻璃心小姑娘?

    眼前的一切怎么看怎么魔幻啊。

    乔扶听手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得呲牙咧嘴。

    没做梦啊,啥玩意啊这?

    裴冬细细碎碎讲故事,乔扶听寻思这关琮还站在院外,如果只是说故事的话要不要把他喊进来一起听,再倒点儿茶、上几盘点心。

    想了想,大概每个人都不太乐意自己的悲惨史被太多人知道,乔扶听只好压下这个念头。

    关琮啊,不是我不关心你,实在是这么做不太给人面子。

    说实话,听裴冬讲故事其实还挺享受的。

    她嗓音本就细婉,现在的语气又分外柔和,听着让人格外放松,只沉浸在故事之中。

    裴冬终于说到了自己来昆山的那天。

    “我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师尊将我带上山,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师姐站在山门前……”

    乔扶听一怔。

    “师妹记错了,那天在下大雪,我没站在山门前,因为路被堵了,我是在剑阁等的你们。”

    乔扶听记得很清楚,因为原著中对裴冬进昆山这一段描写得很详细,尤其是原主的第一次出场,就再作死不过,直接让所有读者确定了这个角色是个反派。

    裴冬“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苦笑道:“大概是那会儿魔气尚未压制,我疼得意识模糊,记不清了。”

    这倒有可能,毕竟裴冬流亡的两年基本都是浑浑噩噩渡过的。

    乔扶听点点头,随口安慰:“好在师妹现在没事了。”

    裴冬接着讲故事。

    “……我记得后来便是春节,据说师尊难得在昆山过一次年,我们都高兴极了,争着要坐在师尊身边。”

    她又只说对了一半。

    裴冬那会儿初来乍到,就算柳慎言对她好,她对柳慎言的感情也尚且敬畏远大于亲近,又哪里会和乔扶听争坐柳慎言身边。

    乔扶听指正道:“师妹又记错了,当时你并未和我争。”

    此时,她已经隐隐发觉了裴冬的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两次故意的错误都被指出,裴冬心想莫不是自己多心,但不肯轻易放弃,便接着说:“春节过后,师尊看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说要教我人间剑法,当时师姐还挺不高兴的……”

    乔扶听听着。

    “师姐拉着师尊问,为什么也要教我人间剑法,是不是真的准备将我收为第二位亲传弟子,师尊答是之后,师姐闹了好一阵子,我还为此事,心中责怪过师姐。”

    裴冬说完了,一双眼睛定定看向乔扶听。

    乔扶听很平静地回望她。

    乔扶听说:“师妹,你到底想试探什么?”

    “我不信你会记错这件事情。”

    “明明我闹过之后,师尊确实犹豫了。”

    “他甚至问了我‘不收徒你是否就能够克制’,我当时怔愣没有回答,师尊才确定要将你收下的。”

    从前乔扶听很不理解这段剧情。

    柳慎言对原主说的“克制”,到底指什么。

    按照当时的剧情发展,柳慎言并不知道原主心仪自己,这“克制”一说又来得突然,许多读者看得莫名,争议颇多。

    有人说柳慎言就是知道了原主的心意,也有人说如果是按照柳慎言的人设,知道徒弟爱慕自己,八成是要断了徒弟的念想,再把徒弟扔外面去历练的。

    她是倾向于第二个说法的,但是始终想不明白到底需要“克制”什么。

    她现在知道了。

    柳慎言清楚乔扶听体内的煞气不好控制,问的是煞气。

    原主也许是因为没有信心,也许是出于心虚——毕竟她和谭寻偷偷定下协定,要谭寻将煞气炼化为己用。

    无论何种原因,她当时的犹豫,让柳慎言确定了收徒的心思。

    这一小段剧情在这段时间中她想了无数遍,熟得不能再熟。

    有一句话叫事不过三。

    裴冬是个再严谨细致不过的人,第一次说错,可以说她痛到意识模糊记错了,第二次、第三次就说不过去了。

    难怪她要将关琮调开。

    裴冬看着乔扶听,收去了之前温和的伪装。

    事已至此,她不打算再掩饰:“乔扶听,你不知道你最近很奇怪吗。”

    “以你的性格,应该和我不死不休。”

    “为什么还剑?”

    “为什么非要赢得观剑会?”

    “为什么做出一副对我并无敌意的假象?”

    三句连问,直接把乔扶听的火气砸出来了。

    若不是裴冬代表着风暴,她或许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昆山外门弟子,每日混吃混喝,最苦恼的事情可能只是今日师门交待了什么杂物,晚上要很晚才能吃到晚饭。

    而现在呢?

    朝不保夕,提心吊胆。

    最好笑的是,小心翼翼还剑给她,倒是自己的错了?

    于是乔扶听也懒得再装。

    她本来就生得一副冷傲面孔,此时撕破淡定面具,一双眼睛浸在厚厚冰霜之中,让人望之则感觉身处数九寒冬。

    乔扶听说:“按你对我的了解?”

    “你了解我什么?”

    “你也就认识了我半年,我们之前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今天晚上一口气说得多。”

    “你说你了解我?”

    乔扶听讥讽一笑:“在梦里吗?”

    裴冬怔住了。

    这不对。

    乔扶听应该暴怒,应该破口大骂,应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配。

    应该做一切像她从前一样无赖丢脸又下作的事情。

    就是不应该这么冷静地嘲讽自己。

    裴冬看人向来准得可怕,按照裴冬对她的了解——

    她到底了解过乔扶听多少?

    素来伶牙俐齿的裴冬突然语塞。

    眼前的剑阁大师姐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被什么妖邪夺舍了。

    乔扶听还是乔扶听。

    她就是做了截然相反的事情。

    原因不需要向裴冬解释。

    裴冬沉默半晌,深深看一眼乔扶听,转身离开了。

    裴冬一走,在门口待了接近一个时辰的关琮赶紧进了院子,将乔扶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你没事吧?”

    乔扶听还保持着刚刚高贵冷艳的样子,气势十足:“没事。”

    “我刚刚在门口,”关琮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听到你说话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关琮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他和乔扶听相处这么久,还没见过她发怒,这是第一次。

    乔扶听想了想,冷静说:“没什么好说的,她找骂。”

    关琮懵懵的“哦”了一声。

    ——

    当晚,乔扶听盘坐着冥想。

    她的那股气过了,现在回味起裴冬的话。

    突然一身冷汗。

    卧槽。

    这该死的裴冬。

    居然发现了这个乔扶听不是以前那个乔扶听,还要把这个乔扶听揪出来。

    她想干嘛?

    抓到把柄上报给谁啊!!

    昆山好可怕,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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