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李凉茉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柔安公主还惦记着那点愧疚呢。

    摆摆手, 让宫人们都退下,“本宫若是真与他有情,赔上你的性命又如何能填得了这份遗憾?”

    “我……”柔安公主咬着唇, 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凉茉拿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一月, 你是如何过的, 怎的又瘦了这么大一圈?”

    原本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已经完全没了肉,下巴尖尖的,眼里还缠着血丝。

    想到缘故, 她摇了摇头,“本宫让你嫁给他, 是因着你喜欢他。若你不想嫁,本宫现在便去杀了他,让你重新挑选喜欢的儿郎,可好?”

    柔安公主一惊,立马拒绝,“不要!”

    她揪着红色的帕子, “不要杀他……我……我愿意嫁。”

    只是这嫁里,总含着一份对大姐的愧疚,不是她想要的因为相互喜欢的嫁娶。

    “那你为何不够欢喜?”李凉茉眉心微紧,“本宫还以为自己点错了鸳鸯谱了。”

    “我……”柔安公主迟疑了一下,“我只是想要一份单纯的感情, 希望两个人在一起,都是欢喜的。”

    李凉茉颔首,“你未与他相处过,如何能确定他就不喜欢你?你喜欢他,本宫不是你们之间的阻碍,你也不必藏着掖着。男女都有情思,没得说女儿家就只能束着自己等儿郎挑选的。如今你矜持着身份,不叫他知晓,或许一辈子,就会错过这个人了……”

    她尝试着劝说,点到即止,“你记着,他与本宫的婚约,只是本宫的命令,即便与你成了婚,他也是本宫的人,要为本宫办事的。而你,也是本宫的人。懂了?”

    柔安公主听得愣愣的,心里不甚明白,天生地怯懦让她下意识地嗑巴应声,“懂……懂了……”

    “本宫今日是来送嫁的。给你的添妆,已经叫人放到了你的嫁妆里,回头会叫人把清单送给你。”李凉茉松了一口气。

    她声音温柔,语气柔和,如寻常人家的长姐一般细细叮咛,“陈家本是大房当家,可大房如今只有陈修一人,二房陈文靖狡猾贪婪,其妻气量狭小,心肠歹毒,更有不知多少的魑魅魍魉。你此去,若不想被他们吃得血肉无存,便要学会自立自强。”

    “你无需怯懦,更不必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人委屈自己。你要记住,你是西凉的公主,是本宫爱惜的妹妹。本宫和皇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柔安公主听着听着,泣不成声。

    李凉茉敛眉,“本宫不是过来让你哭的。”

    柔安公主闻言头皮一紧,忙收了泪,却因止得急,止不住地打嗝。

    李凉茉:“……”

    “罢了。本宫先回去了,稍后大皇兄会来背你出宫,你去向父皇母后辞行时,切不可再哭。”

    “大姐……”柔安公主哑着音叫住她,“那……那我……以后还能和你亲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李凉茉脚步顿了一顿,“可。”

    柔安公主闻言,破涕为笑。

    李凉茉行出去,走着走着,无奈地笑了。

    夕颜落后她半步,听到笑声,觑了她一眼,嘲弄道:“没想到你会有这么慈悲的时候。”

    李凉茉偏头,不解地看向她。

    夕颜道:“就算你对陈修没有感情,你们之前不过是一场演给别人看的戏,可他到底顶着你的准驸马的钟头。你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给人戴了绿帽子,还成全他们。换我……”

    她鄙夷地嗤出声来,“他们一个都别想好好活。”

    李凉茉听懂了,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死守着那个婚约嫁给南宫末白了。结果呢?”

    夕颜一噎,“……”

    “难道就该成全他们?至少,他们到现在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李凉茉失笑,“那也是人家小羽毛的功劳。与你何干?对了,你还不曾说那日去见了南宫末羽的结果如何?”

    夕颜神色一僵,扭脸看向天边,闭嘴不语。

    李凉茉笑了笑,不再追问,“我岂是真的仁慈?不过是我正在思量怎么分别成全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把解决的法子递到了我面前。我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夕颜诧异,回转头来,见李凉茉已经离自己有了一段距离,连忙跟上,“你……你是什么意思?”

    李凉茉倒不瞒她,“本宫先前观察到柔安对陈修有些不同。略一了解,发现他们都被人视为不祥之人,不同的是,柔安太过柔弱,真把自己当成了不祥之人,而陈修却想掌控自己的命运。本宫发现柔安看陈修的目光,总是带着光。不过碍于本宫,她才隐而不提。这半年来,不曾有过半点越矩。本宫不提,是因为觉得陈修爱的男人,希望柔安能喜欢上别的人。”

    她瞥夕颜一眼,有些无奈,“你知道我这有一坛陈年老醋,越酿越酸。而这个婚约在北齐与东周的眼里,等同于无。是以,本宫早就想为陈修寻一门姻缘。本宫先前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可惜他不说……却没想到……”

    她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这样,于本宫,劭云,于柔安,甚至于陈修来说,都是好的。多么皆大欢喜的一件事?”

    至于陈修……她曾问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儿郎,他说他已有心上人。那个时候,她只当对方是个男儿,经此一事,她恍然明白了。

    正是因着这样,她更不能放任陈修继续担着她的驸马的身份。

    夕颜默了。

    她以为李凉茉经历了与她一样的事情,原来,完全不同……

    李凉茉不必出席柔安公主与陈修的婚仪,回宫换了一套轻便的裙衫,出宫往公主府去了。

    巫族的族人已经安顿好,由族长统领着,短期内~衣食与安全皆无需忧心,十二大长老也各挑选了人留在巫族照应,余下的巫族精英们,悉数来了凉都,一时间,公主府里人气爆棚。

    李凉茉今日见他们,将默出来的十二脉书册分类交给他们,“在回巫城的时机成熟之前,我需要你们有足够守住巫城的能力。”

    守成远比攻掠要难得多。

    众人看到巫族失传多年的书册,喜不自抑。

    六长老擅医,是个中年男子,连翻几本书册,激动地道:“有了这些,或许能找到治好圣女的法子!”

    李凉茉笑而不语。她的身体,在毒虫的调理下,已经初见成效。她心底惦记的,是劭云太子体内的毒。也不知六长老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法子更快地把他体内的毒清理干净。

    七长老擅毒,生得明艳,已经年近四十,看起来仿若双十年华。

    她挑着眉看了看,又兴致缺缺地把书合上,“圣女上次让老大问的毒龙,我不曾听说过这个人,但……若说起偷盗巫族毒术,我能想起个人来。”

    她咬着牙,带着恨意,额间的银饰吊坠因因着她乍然抬头而颤动不已,“若有机会确定他的身份,请圣女把他交给我来处置,必叫他生死不能。”

    李凉茉闻言看过去,心中好奇,觉得那人除了偷盗毒术之外,还做了些别的了不得的事情。

    她知道只要自己发问,七长老一定会回答,但她瞧着七长老不想提及的模样,暂且将好奇心压入心底,“他瞧着已经年过耳顺之年。”

    七长老一愣,“年龄不对……”

    短暂地沉默之后,李凉茉把研习的空间留给他们,回去继续默还没有默完的书册。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百年前的巫族会那么让人忌惮了。

    巫族人性情单纯,认准了一个方向,便会全身心的钻研,他们的专注力无人能及,再加上传承里无穷无尽的知识,十二支脉中能者所能达到的技艺高度,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相比公主府的安静,陈府格外热闹,只是当事人面上的笑容勉强,一场喜事,似乎是为看官们安排的。

    陈修没有去宫里迎亲,站住陈府门口看着凤鸾车驶近,瞧着上面持着遮面扇的身影,僵硬地不想动弹。

    平王送嫁,将柔安公主送到陈府门口,下马朝陈修走来,低声道:“韶华公主今日不来观礼,但有话让本王传给陈驸马,‘柔安是本宫最为珍爱的妹妹,待君赤诚,愿君善待,爱之护之。亦愿君爱惜己身,争做良臣。勿让本宫看错。’这是她的原话,本王已经带到,现下,请驸马迎柔安公主。”

    陈修一愣,心中一涩,“臣……遵旨。”

    不论他心中如何看待这段婚事,他不想自毁,都只有娶了柔安公主。当时若不是柔安公主将小倌换成他自己,他只余一条死路。

    眼下,是他能有的最好的了。

    他不能不知好,亦不能再贪心了。

    平王送嫁,到了这里便不再进去了。

    看着陈修小心地护着柔安公主进府,他大松一口气,先前的担忧散去。

    回转身正准备离去,见着拐角处站着一人,素衣白巾,却是他以为已经故去了的三弟。

    时隔数月,曾经最要好的两兄弟见面,隔着不过数十步,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片刻之后,平王看了一眼喜庆的陈府,迈开步子朝林扶之行去。

    “既然活下来了,便好好活着,莫再惹事。”他行到林扶之面前,意味深长地开口,“今日是柔安大喜的日子,你穿成这样……”

    “我外祖母没了。大哥……”林扶之突然开口,止住了平王的话,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没了再唤他大哥的资格,朝他稳稳行了一礼,“平王殿下。草民无意惹事,只是,想在离京之前与您告别。”

    平王一怔,“节哀。”

    林扶之摇摇头,苦笑一声。

    他与林老夫人一辈子没见过几次面,在林家醒来时,都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外祖母家,与林老夫人算不得有什么感情。

    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明白,自己和母亲能活下来,是因为韶华公主不想看到林老夫人这样的人无人送终。

    他虽为男儿,却从来没有男儿的担当,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女人的仁慈与施舍。

    他不哀,却不得不哀。

    “我……”吐出一个字,他顿住。

    看了看平王身上的喜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孝服,觉得自己挑的这个时机似乎真的不对。

    平王敛眉,“可是有话要说?不如你去换身衣裳,我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

    林扶之摇摇头,“不了,几句话就走。若叫人瞧见你与我走得近,恐生事端。”

    听得此话,平王诧异了,语气也柔和了不少,“你变了。”

    以前的三皇子,可是不会在乎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会不会生出事端来。

    林扶之微窘,缓了缓音,默认了他的说话,“我想问你,为何?为何你从一开始就不想争,即便三皇子愿意为你当马前卒,愿意为你扫平前行一切障碍,你都不愿意做一个出头人?为何咱们之间的兄弟情义这般脆弱,你那么轻易就对我失望放弃?”

    若是无人发现真相也就罢了。

    偏偏李凉茉发现了,他一直想要为之肝脑涂地的大哥,却仿佛根本就不在场一般。

    平王刚松开的眉头重新皱起。

    仔细打量林扶之的神色,确定他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才缓缓开口,“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我也有错,曾经相信你不会做那样的事,可现实给了我狠狠的一击。你想要推我前行,那是你的事,可我不止一次告诉你,我不愿。既是兄弟,你可曾在乎过我的心意?”

    “本王志不在此。从前不在,以后更不会在。林扶之,生路难得,莫要再自寻死路。”

    林扶之默了片刻,见平王转身打算离开,叫住他,“若是韶华公主要登基,你可会为她撑旗?”

    平王眉头皱成了“川”,扭头想要斥责林扶之,却听得后者笑了一声,先一步开口,“草民无颜去见韶华公主,劳平王殿下代句话,‘枝叶扶苏,不拔之志’。”

    若是他年公主要登基为西凉女帝,他必为她撑旗。

    不过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遇事只会呐喊放出狂言发泄心中不愤却一事无成的愣子了。

    三皇子已死,活下来的林扶之,只余一身血肉之躯。

    所有的承诺在实现之前,都只会是受人调侃的笑话。

    平王久久没等到下文,回转身来,却见林扶之已然远去,萧瑟秋风吹鼓的他的衣裳,让他本就削瘦了不少的身量显得更加单薄。

    平王迷了眼,回过神时,巷道里已经再没了林扶之的身影。

    他回宫复旨,将林扶之的八个字带给李凉茉。

    李凉茉微怔,缓缓笑了,“本宫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李凉茉微笑:虽然不知道林扶之的志向是什么,但这种时候只要故作高深地说等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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