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接连几天, 李凉茉心里都有些不安, 几番从睡梦中惊醒,白日里处理朝政时便没了精神。

    瞧见没精打采地来向她辞行的韩子尧,她顿时来了精神, “表哥, 你怎的瘦了这么多,这段时间真是练功去了?”

    她怎么瞧着, 都觉得韩子尧是大病了一场。

    韩子尧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起初还说让你嫁给我,我来保护你。结果,你嫁了个比我厉害得多的, 他是护住你了,却连命也赔上了。我寻思着, 若当时换成我在你身边,许是赔了命也护不了你们姐弟周全。我这个西凉公子,名过其实。只是我醒悟得晚了,这次的四公子会晤还得我去。等有机会,我摆个擂,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做这西凉公子……”

    他絮絮叨叨的, 李凉茉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其实那天,邬云只是将计就计,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这样,才能恢复身份。若是换成韩子尧, 以韩子尧的实力,同样也能护住他们,更何况,她现在的实力,也不差。

    到得如今,她再想起当初心里对劭云太子的怀疑,觉得有些可笑。

    上辈子四公子会晤之时,劭云太子忙着安排聊城之事,从聊城往东杀下一片江山,哪里有心思来过问西凉帝的那些事?想来,他同她一样,回到西凉的时候尘埃落定了。

    “表妹!表妹!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韩子尧说了半天,发现李凉茉呆愣愣的,缺了精神气,提高了音量,却又心疼起来,“你是不是又想起他了?我瞧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他对你一定是极好的。可你也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我走遍天下,给你寻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来护你。”

    他寻思着,若是实在寻不到,就让自己变得那么厉害。

    不过,这话不宜说出来吓着人。

    李凉茉回过神来,笑意温柔,“好啊,能与他比的,大概是劭云太子了。你帮我把他寻来,如何?”

    韩子尧呆了一呆,“怎么又是劭云太子啊?他真的已经……”

    李凉茉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不想听他将要说出来的话,直接打断他,“不会。你这次前往四公子会晤,许能见着他。若东周来的人是他,你便与他为善,若不是,你便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韩子尧瞧见李凉茉说完这一番话,脸色都白了,什么都答应下来,“你这样子,我不放心出去,先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李凉茉觉得自己这几天确实有些不适,不过毒虫跟着劭云太子走了,几次想叫巫族医者时又因为政务耽搁了,才一直拖到现在。

    老太医给她诊着脉,平缓的眉头渐渐拧起,似喜似忧,好半天才起身,朝李凉茉行礼,“恭喜公主,是喜脉。”

    李凉茉并未因为他的道理而露出喜色,半眯着猫瞳看他,“为何发愁?”

    她揉了揉探头过来的狗侍卫的头,“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

    她寻思着,难道是时间不对?世人皆知,邬云已经“去世”两个月,难道是近两个月有的孩子?是了,她的小日子一直不准,前不久才来过。若真是时间上有异,该如何说才能叫旁人不起疑心?

    韩子尧面上刚生出来的喜色因着这话凝住,追问老太医,“你快说快说!慢吞吞的要急死人了。”

    老太医一慌,语气也急了起来,“公主千万急不得。公主脉象有些奇怪,胎儿不稳,正是忧思所致。这是公主和驸马的唯一血脉,老臣担心……”

    他未说完,李凉茉和韩子尧都听懂了。他是担心自己的医术保不住这孩子。

    李凉茉闻言沉默下来,听太医的话,这孩子当是在邬云还未“死”的时候便有了,那小日子是怎么回事?

    她摆了摆手,“下去吧。休要与人提及。”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又是眼下这样的情况,毒虫不在,得把六长老叫来看看具体的情况。

    老太医答应着,可是摄国公主请太医不是件小事,已然闹得满宫皆知,太后已经闻讯赶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李凉茉最后交待的话。

    “为何不与人提及?”太后一脸担忧,“我儿身子出了何事?连哀家也要瞒着不成?”

    李凉茉见瞒不住了,索性允韩子尧把事情说了。

    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一点点喜意在心间盘旋,“这孩子不稳当,我不想太早让人知晓罢了,母后无需忧心。不过母后既然来了,我有些话要与母后商量。”

    待旁人都退出去,李凉茉才仔细道:“日后朝务,有劳母后多多费心。遇事不定,可多与陈修、赵希言、太师及豫王商量。女儿已经在朝中启用了一批新秀,不知谁能信任,便问陈修。平王性子不争,却是个办事牢靠的。小七十四了,四皇弟五皇弟六皇弟便与他一同封王出宫建府吧,还有一些到了年龄的公主的婚事,也该看着办了。”

    她瞧着太后茫然的样子,心下微叹,“母后不必发愁,凡事都有第一回。以后熟悉了,便好了。实在难以决断的,女儿的公主府离皇宫不远。只是有一点,切不可给韩家太多权势。”

    太后惊愕看她。

    她心知这样的话对太后有不小的冲击,耐心解释,“倒不是女儿不信外祖家,而是外戚权势不宜过大。以免叫旁人看了日后效仿。再者,树大招风,不论外祖所行如何,一但权力过大,必引来不少祸事。待到陛下及冠亲政,若是韩家权势太大,平白伤了情分。而于外祖父而言,清名重于权势,如今最惧,不过‘晚节不保’四字。是以,母后若为外祖父好,便该让他慢慢放权,颐养天年。倒是可以提拔些许韩家小辈。”

    太后只是不曾放手掌权,却并不是个蠢的。听李凉茉说了这些,心里已经清楚了厉害关系。

    女儿是她的主心骨,可她瞧见女儿如长辈一样对自己叮咛嘱咐,心中复杂,自责起来,“都怪母后太没用,让你承担了这么多。你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

    “不会的。”李凉茉打断太后的话,弯了弯唇,“我们的孩子,一定是顽强的。许是因为我的身子曾被下过毒的缘故,这些日子又不静心,才有些不适,养些时日便好。”

    太后又是一阵自责。若不是她信错了人嫁错了人,又没有保护好女儿,怎么会让女儿在那么小的时候被人喂下毒~药?不过,她如今已经学会了收敛情绪,不再在女儿面前流露出更多的忧愁恐慌。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理当成为他们的后盾和依靠。

    李凉茉见太后起了立起来的心思,便放下心来放权了。

    对于腹中孩子的情况,她猜得没错。

    六长老给她号了脉之后,连道这孩子必有后福,“圣女的身子一直靠药养着,本不易受孕,即便有孕,也容易在无知无觉地时候流失。这胎象也不稳,有小产征兆,圣女前些日子来的小日子并不是真的小日子,只是这孩子险些不保的缘故,不过机缘巧合,圣女调养身子的药本就有坐胎安胎的效果,一直保到现在。”

    他越说越觉得高兴,“圣女放心,我将药量调整一番,重新开个方子便好。不过圣女这些日子,最好能静心养胎,我也会为圣女添些安神助眠之物。”

    李凉茉颔首。六长老说能保住,必然无事。可离四公子会晤的时间越近,她心里的不安还是只增不减,夜夜梦魇。

    屋外夜雨雷霆,李凉茉惊坐起身,“星眠!”

    在守夜的是玉萝,揉了揉眼睛走向里间,“主子,今夜是奴婢。”

    李凉茉缓了缓气,“把星眠叫来。”

    玉萝看了看外间的雨,“现在吗?”

    李凉茉也瞧见了,觉得不妥,但梦里的情况实在让她无法安心,几个止息之间,她又平静了不少,缓声道:“雨大,打伞也不顶用,待雨小些再过来吧。”

    她瞧着电闪雷鸣的,左右也没了心思睡觉,便叫玉萝掌了灯,摆了棋盘,思量着劭云太子当初是怎么做到自己与自己下棋的。

    她就一个脑子,一个思路,怎么做到下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棋路来呢?

    玉萝瞧着她突然沉默下来不言不语的模样,心里发慌,去了隔壁把芸竹叫起来伺候着,自己去寻星眠的下落。

    “星眠呢?”李凉茉听着屋外雨小了,盯着棋子发问,“玉萝去了那么久都未回来,星眠出了什么事?阿兰若呢?”

    芸竹心里一惊,意识到瞒不住了,跪下请罪,“公主,奴婢们担心您和小主子,自作主张瞒了消息。”

    李凉茉捏着黑子的手微微发僵,面上平静如常,“说吧。本宫受得住。”

    “驸马失踪了。”芸竹瞧了李凉茉一眼,见她神色不动,似是无妨,便放开胆子继续道,“会晤时还好好的,驸马将东周派来的人都制住了。在结束后,本欲马上前往东周,却遇到了意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李凉茉手里的黑子终是嗒地一声落下,打乱了精心布下的棋局。

    好一会儿,李凉茉平静出声,“除了本宫之外,都知道了?”

    不等芸竹回答,她已经得了答案,“疾云呢?星眠和阿兰若呢?他们都找人去了?是不是?”

    越说,她声音里的颤抖便越止不住。

    不必等回答,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巫族的人,还有谁留在府中?”

    “六长老与十长老。”芸竹不敢有所隐瞒,说出他们商量过的结果。

    公主身怀六甲,胎位不太好,不宜情绪波动。

    公主喜欢阿邯霁做的小东西,便让阿邯霁与六长老留下照看。

    “本宫知道了。”李凉茉呆坐了片刻,抬起胳膊,“扶本宫去歇着。”

    芸竹惊疑不定地瞧着她,“公主,驸马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

    李凉茉“嗯”了一声,抚了抚心口,原本不安的心,不知什么时候没了那样的感觉。

    她背对着芸竹躺下,“巫城找不到,就使人去东周找,去周都找。本宫说过,等她半年,便只是半年。”

    “本宫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不能先乱了阵脚。”她顿了一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芸竹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退下,又听得李凉茉道:“本宫不怕事,只怕不知事。再不许有第二次。”

    芸竹知道李凉茉不计较先前一齐瞒她的事了,也知她恼了,答应下来。

    又过了一月,寻人的人陆续回来了,还是没有音讯,查到东周,得来的,竟是与两年前一致的结果,“查无此人。”

    “又查无此人?!”李凉茉将茶杯重重放下,“跟着他的人呢?一个都没回来?”

    阿兰若瓮声瓮气地道:“都不见了。疾云也不见了。他们,是不是都死了啊……”

    “那就一定还活着。”一个人失踪,生还的机率很小,可是这么多人失踪,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李凉茉才不相信劭云太子会在这个时候死,“再去寻,本宫亲自去。”

    玉萝吓了一大跳,“公主三思,您还怀着小主子,不宜奔波。”

    李凉茉略一迟疑,看向六长老,“有没有办法把他好好地拿出来。”

    六长老犹豫着道:“如今六个月,若是在巫城医室里催产,孩子能有三成的活下来的机会。”

    李凉茉懂了,凉都里没有巫城的条件,若是现在把他拿出来,三成的机会都没有。

    阿兰若“哇”地一声哭出来,“圣女,不要啊,您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大人真出了事,这可能就是唯一的一个孩子。是阿兰若不好,不该说那么丧气的话,他们都活着,一定都活着。”

    阿兰若一直是个欢脱的性子,这一哭倒似在李凉茉心中猛浇了一盆水,让后者冷静下来。

    六长老也劝道:“事情已经如此,圣女何不再等一段时间?待到瓜熟蒂落,养好身子,再从长计议。”

    韩子尧进屋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可他的心情也不好,闷闷地坐到李凉茉对面,“这都是怎么了?我回来也不见你们欢迎我?”

    虽是说着调笑的话,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半点笑意,“表妹,我见着你说的劭云太子了。真是不比邬云差的。”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气氛不对,屋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你们要欢迎我,也不用都这么看着我吧?怪渗人的。”

    李凉茉的唇边染上一点笑意,柔声安抚他,“表哥,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劭云?”

    “怎么叫得比叫你表哥还亲近?”韩子尧不满地咕哝一声,在李凉茉的注视下如忙拉回话头,“就是在巫城啊。你应该也听说了,这次劭云太子终于出现了,又拿了第一。我看,他比邬云的实力只强不弱。我是真心服他的。不过……”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表妹,你别惦记着他了,他有未婚妻的。他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失踪了,说是失踪,其实……”

    “不可能!”星眠急急打断他,“劭云太子怎么可能有未婚妻?!”

    韩子尧颓然摆手,“劭云太子与我投缘,平日里多说了几句话,我当时当众和他说你让我寻他时,他还笑了,可见是个随和的。我见他瞧见那女子时,呆了,显然他是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未婚妻的。但那女子拿出了东周皇后的信物,他不愿认也不能怠慢。说来,后来发生的事,也与我有关。”

    他的手指在鬓边不停地转圈,情绪越发低落,低垂的眉眼没注意到李凉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更没注意到李凉茉阻止了旁人要打断他话的动作。

    “我寻思着,表妹看上他,他也不错,就是那个未婚妻有些碍事,便想让他的未婚妻看清楚他心里没有她。和他的未婚妻合计假装我绑架了她,让劭云太子孤身过去救人。哪里想到他真的去了,也不知为何事情会泄漏,那个地方被东周摄政王的人包围了,还请了天枢门的人,请沥川亲自去了,我亲眼看到他和他的未婚妻落入天枢门的机关阵中,我在阵外等了半个月,等到阵法时效消失,劭云太子连渣都不甚了。一代鬼才,就这么,没了。”

    “是你。”听他絮絮叨叨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李凉茉沉沉出声,“是你害他失踪的。”

    韩子尧听着这声音不对,猛一抬头,见自己疼爱的表妹用力睁大着一双蓄满了泪的眼,两行泪蜿蜒不断。

    “表妹……你怎么……”韩子尧呆呆的,语无伦次。

    他不明白,邬云死的时候,她都只是发怒,不曾掉泪,怎么现在听到劭云太子失踪,泪珠子就和不要钱的一样。

    “我在问你,是你害他失踪的,是不是?”

    韩子尧没接话。

    李凉茉也不在意,继续道,“沥川不是东周摄政王请的。他本就是摄政王世子,与劭云天生就是敌人。那个未婚妻也不是真的,只是利用你。东周的人,打不到我的主意,便打了你的主意。如果不是你落入了圈套,他如何会前往?”

    她往星眠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件事,你们可曾打听到?”

    星眠剜了韩子尧一眼,“当时知情的人,都一同失踪了。属下均不知内情。”

    李凉茉垂眸,避开韩子尧的触碰,“你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韩子尧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失态的模样,“表妹,我也为他惋惜,可是……”

    “我不想怪你。”李凉茉别开视线,“你走吧。他若无事便罢,若他不能安然回来,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恨你。”

    她的目光转向六长老的方向,“准备医室。”

    六长老心里一沉,“即刻准备,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完工。”

    李凉茉缓缓点头,就着芸竹的手站起来。

    韩子尧抓住她的胳膊,眼里止不住的担忧,“我是你表哥。至少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玉萝,把西凉公子请出去。”李凉茉甩开他的手,“如果你不是我表哥,他如何会涉险?他本不该遇到这样的事情的。你走,别让我恨你。”

    韩子尧百思不得其解,对着李凉茉离去的方向喊道:“他就这么重要?让你连表哥都不要了?!”

    众人都跟着李凉茉出去了,只有玉萝在他身边,看不过去,低声道:“公子,那是驸马。那个未婚妻,肯定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她觉得,连她都能想明白的关节,西凉公子一定也能想明白的。却不想韩子尧听了之后,整个人都和傻了一样,似哭似笑地呆了半天,笑着挤出泪来,“所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芸竹不知什么时候折身回来,“公子从前不知道,以后就当继续不知道吧。驸马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倒是叫人知道还有一个孩子,少不得要使什么坏。公主说了,既然公主找劭云太子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东周若是没办法确定劭云太子的生死,必然还会还找公主的麻烦,耐心等着便是。只是公子这张嘴管不住事儿,莫要再伤了公主和您的小侄女。”

    李凉茉在屋里熏了好一会儿艾,才觉得身上舒坦了,见芸竹挑帘进来,抬了抬眼,“都交待了?”

    “是。”芸竹垂手而立,“奴婢瞧着公子那样子,似是被打击得不成样了。”

    “他是西凉公子。”李凉茉垂着眸,缓缓喝着安胎的茶,“可他自小过得太过顺遂了,总忘记世间险恶常在。那张嘴不治一治,本宫如何能放心离开?”

    她当时也确实乱了心动了气,可气的更多的是她自己。

    是她回来,提前了两年寻他,影响了他的计划,也让他心里有了软处,让他不能如上辈子那般无所顾忌。

    “公主,驸马当真无事吗?”芸竹怎么也想不明白,公主是怎么从刚才的话里得出这个结论的,高兴起来的。

    李凉茉闻言勾了勾唇。

    起初,她也以为他在劫难逃,冷静下来之后,便发现不对劲,“人被困在阵法中,若是没了命,不可能连渣都没有。等着吧,只要东周来人了,他就不仅仅是活着。”

    果然,又过了月余,传来了东周使臣将至的消息。

    再过了大半月,东周使臣进了凉都,进宫面见太后与幼帝之前,先敲响了韶华公主的府门。

    作者有话要说:西凉部分到这里结束哒,过渡一下,准备进入东周哒~

    这个月的周末日万活动也结束哒,我竟然真的完成了,夸一夸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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