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谈话之后, 赵轩安生了许多,不再每天缠着秦盈盈要个没完。
原定十天的蜜月旅行,终于有了点旅行的样子, 不再整日蜜里调油。
一行人走走停停, 不几日便到了郑州。
赵轩先前曾在这里赈灾, 对当地十分熟悉。
他没去那些繁华的城镇,而是带着秦盈盈到了一处沿河的小村庄。
果然,秦盈盈非常喜欢。
繁华她见多了,难得的是这份朴实的乡野之趣。
因为紧临黄河,不时便有商船经过,河流拐弯处建着码头, 还有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
赵轩先前住过, 店里很干净,店家夫妇也十分热情。
秦盈盈一眼就瞧见了人家院里的大枣树。
那树足有两人合抱粗,巨大的树冠将整个后院都遮住了。此时叶子掉了一些,显得稀稀疏疏, 反倒露出一串串溜圆的枣子, 青青红红, 挂满枝头。
两个半大的少年正骑在树上,抱着树干使劲儿晃。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丫头蹲在树下,蹦蹦跳跳地把枣子往筐子里捡。
枣子掉得太多,小丫头捡不过来了,鼓着小脸嚷道:“哥哥待会儿再摇,丫丫跟不上啦!”
秦盈盈笑着凑上去, “我帮你捡,可好?”
小丫头疑惑地扭过头,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仙子姐姐!是婆婆说的仙子姐姐!”
树上的小子们也呆住了,好像从来没见过秦盈盈这么好看的人。
可不是么,若说从前秦盈盈只是单纯的漂亮,这些天日日被人疼宠,整个人就如初绽的花蕾般,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几分独属于妇人的风韵。
别说几个小娃娃,就连店家娘子都愣住了。
直到崔嬷嬷重重地咳嗽一声,对方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孩子口无遮拦,夫人勿怪。”
第一次被人叫夫人,秦盈盈觉得十分新鲜,绽开一个友好的笑,“娘子言重了,小丫头嘴巧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店家娘子松了口气,连忙把人往店里请。
这里是旅店的后门,秦盈盈是被枣树吸引过来的,崔嬷嬷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从后门进去,非得拉着她绕到正门不可。
此时已是深秋,来往的商船不多,店里除了他们再没别人,赵轩干脆把这家小店包了下来。
刚刚安置好,便见门口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秦盈盈笑笑,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精致的点心,想送给小丫头吃。
小丫头大着胆子跑进屋,却没接点心,而是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竹箩,不由分说地塞到秦盈盈怀里,然后便笑嘻嘻地跑走了。
竹箩里放着一大把枣子,个个红透了,还特意洗过了,沾着晶莹的水珠。
宝儿掩着嘴笑,“要奴婢说,咱家娘娘真跟神仙似的,人人见了都喜欢。”
秦盈盈抓起几颗枣子塞给她,玩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眼光,赏你的。”
小丫头笑嘻嘻福了个礼,“谢娘娘赏。”
“赏的什么,有没有我的份?”赵轩背着手,跨进屋子。
秦盈盈挑了颗最小的递到他嘴边,“你不听话,只能赏这样的。”
赵轩就着她的手吃了,眼含笑意,“皇后想让我如何听话?”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宝儿胡乱福了个礼,拎起裙摆就往外跑。
秦盈盈扬声叮嘱:“挑件花裙子送给小丫头,不能白吃了人家的枣。”
“奴婢晓得了,娘娘只管、只管好好伺候陛下吧!”宝儿头也不回地说。
赵轩满意地挑挑眉,“好丫头,当赏。”
秦盈盈往嘴里塞了颗脆枣,咬得嘎嘣响,“我才不伺候你。”
“我伺候你……”赵轩抓住她的手,从手腕一直滑到指尖。
不管多少次,秦盈盈还是禁不住,身子微颤,“青天白日,没的让人笑话。”
赵轩笑笑,“那就等黑灯瞎火了再来……娘娘觉得,我这样算是听话么,该不该赏?”
秦盈盈被他闹得不行,没好气地说:“听话、听话,比宝儿还听话,赏你个大的,自己拿吧!”
“不成,要娘娘喂。”
“行,你等着,我喂。”秦盈盈敷衍他。
“我要……这么喂。”赵轩凑过去,含住她的唇。
挺大一个老爷们,在心爱的人跟前却像个小赖皮狗,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秦盈盈学乖了,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哪里,撩得他兴起。
赵轩勾着笑,亲了个心满意足。
直到秦盈盈软倒在他怀里,气都喘不匀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开。
秦盈盈连忙跑了出去,远离这个危险的家伙。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了晚上依旧被吃干抹净。
赵轩这次十分小心,只要了两次,且没有弄在里面,事后又让崔嬷嬷准备了避子汤。
他把秦盈盈的话听到心里去了,也是真正在意她。
瞧着他这般模样,秦盈盈觉得就算此生都会困于宫室之中,也值了。
第二日,赵轩特意吩咐,不许任何人过来叫门。秦盈盈难得睡了个好觉,一上午心情都是美美的。
不得不说,赵轩很了解她,选的这个地方完全符合她的心意。
要清静有清静,要热闹有热闹,旅店里都是自己人,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农人们在河滩上摸鱼捞虾。
侍卫们挽起裤腿,拿着长矛,一矛下去就能插上一大条。
孩童们围在旁边,阵阵惊呼。
店家娘子拿着篓子,把侍卫们捉的鱼一条条捡起来,笑呵呵地说着给贵人们加餐。
秋风徐徐,河水滔滔,叫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秦盈盈看着赵轩,目光灼灼,“咱们不往西走了,在这里多待几日怎么样?”
“好。”赵轩干脆地应下。
秦盈盈有些不好意思,“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的打算,就是让你高兴。”
秦盈盈心下一软,揽着他的脖子主动献吻,“好爱你,怎么办?”
赵轩勾唇,露出一个宠溺的笑,“那就一直爱我,不要变心。”
“好嘞!”秦盈盈脆生生应下。
这个男人单是一笑便这般耀眼,给她一万两黄金都舍不得变心。
秦盈盈性格外向,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在河滩上玩了两天就跟当地的小娘子们熟识起来。
小娘子们白天窝在家里,只在傍晚会来河滩上散散步。
秦盈盈一问才知道,这个时节正是夏蚕作茧的时候,娘子们日日在家泡茧缫丝,只有天色暗了才能得闲,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见她好奇,又不像有意偷师的,娘子们大方地把她请到家里,向她展示缫丝的手艺。
工具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木盆、一只丝筐,木盆倒上热水用来泡茧,抽出的丝缠在丝筐上。
至于丝线是不是均匀,会不会中断或打结,单看娘子们是不是有一双巧手。
不仅耗时耗力,绕出的丝线品质还不好。
秦盈盈纳闷:“为什么不用缫车?”
小娘子们面面相觑,“缫车……是什么?”
“就是这样的,有一个像筐一样的轮子,可以把丝缠在上面……”
秦盈盈拿手比划着,小娘子们越看越疑惑,纷纷摇头说没见过。
她以为是自己形容得不详细,随手扯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出来。
“这种是手摇式的,还有一种脚踏的,更好用,不仅省时省力,还不容易断。尤其是这个分丝的纺缍,加上它之后可以同时缠三股……”
小娘子们纷纷露出讶异之色。
不会断,还能同时缠三股,怎么可能?
比她们这里最手熟的绣娘还厉害!
别看她们缠的那些丝线有粗有细,时不时还会打个结,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们的手艺都是正正经经拜了师父、跟在师父身边三五年才学来的,如果真有那样的缫车,岂不是把师父都比下去了?
秦盈盈比她们还诧异。
她先前在县志上看过,这种缫车早就有人发明出来了,为什么这些小娘子连听都没听过?
“许是消息滞后,或者有人敝帚自珍,不肯把缫车的技术推广开来。”赵轩说。
毕竟丝绸主要产自南方,北地虽然也有人养蚕,技术却相对落后。
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比秦盈盈更能理解。如果真有人发明出缫车,八成会死死捂着,当作传家的手艺教给子孙,很难推广开来。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手艺人都有师门规矩,即便见缫车,大多也不会仿制,不然名声都败光了。
“那就让他们主动拿出来。”秦盈盈说,“不光是缫车,还有其他的农具、发明,不管是促进生产的,还是方便人们生活的,只要有就可以送到当地的官府。凡是主动进献的,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
她怕赵轩不重视,特意说了一堆缫车的好处,还有丝绸的出口,以及沿河各村落新型创收模式——哪怕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
赵轩却听懂了,眼光比她放得还远。
他把她揽到怀里,动情地说:“你果然是上天派来助我的。别人家有贤内助,我有你。”
秦盈盈弯起眼睛,笑得乖巧,“我也是你的贤内助。”
赵轩紧了紧手臂,能娶到这样的皇后,是他赵轩的幸运,也是大昭的幸事。
因为这个小插曲,原定十天的假期没有过完两个人就提前回了京。
第二天早朝,赵轩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寻找缫车,在全国推广。
之后又贴了一封皇榜,就像秦盈盈说的那样,鼓励手艺人献上发明创造,凡是被朝廷收用的,不仅有银钱奖励,还特许其子孙入学读书,拥有科考的资格。
一经公布,举国轰动。
要知道,士农工商,工、商之贱是从千百年前就传下来的,这两个阶层不仅被人轻看,子孙后代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赵轩的这个决定,不仅是对固有阶层的革新,也是对士大夫思想的冲击。
然而,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一力压了下来。
短短一月之内,皇榜便贴遍大昭各地,即使那些偏远的地区也特意派了官差敲锣打鼓地宣传。
效果也是明显的,一时间无数藏于民间的手艺如雨后春笋般浮出水面。
也有那些钻营之人,搞一些斜门歪道的手段,整出“祥瑞”,故意造势拍赵轩的马屁。
结果不仅没讨到好,还成了杀鸡儆猴的鸡。
各地官员看到赵轩的决心,再不敢懈怠,快马加鞭地将当地收集来的东西送到京城。
赵轩成立了一个新的衙门——技术部。
他从新晋的进士中提拔了几个心思灵巧的主管这个部门,还把吕田拨了过去。
别说,吕田在这方面颇有些天赋,最重要的是没有轻视之心,只有这样才不会错过真正有价值的发明。
至于最开始提到的缫车,不仅找到了手摇式的,还有更好用的脚踏型。
秦盈盈在现代的时候,带小朋友们参加过一个传统文化的体验课,其中有一项就是介绍古老的缫丝技术。
当时,秦盈盈特意做了许多功课,对缫车的结构十分了解。她结合着记忆中的样子,稍稍改良了一下,做出来的成品比这个时代的更先进、更实用。
技术部的几位年轻官员如获至宝,当即召集工人,夜以继日地忙活,一台台新式缫丝机送往各地。
户部算了一笔账,今年光是销往他国的丝绸就能让国库收入多出一成。
别看只是一成,已经很了不起了。
自从赵轩开始实施新政,国库一直是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户部官员真要上吊了。
如今终于看到一点希望,户部的几位老臣激动得眼泪汪汪,坚定地归入了赵轩的阵营——只要是能赚钱的,他们都支持。
不仅如此,秦盈盈还一力做主,在东西二京各设了一个教坊,不是教唱歌跳舞的那种,而是教导小娘子们使用新式缫车。
最初的教员是从宫里选的。
如今后宫只有秦盈盈一位皇后,赵轩表明了不会再娶,留着那么多宫人也是浪费,就打算裁撤一些。
有些宫人尚有亲人在世,领了遣散银子欢欢喜喜地出宫嫁人去了。
有些宫人家里早就没了人,又不愿草草嫁人,不得已求到秦盈盈跟前。
宫里人人都知道,秦盈盈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敢这样做。
果然,秦盈盈没让她们失望,不仅亲自教导她们手艺,还给她们找了个体面的活计。
只要熟练使用缫车,便能成为“教师”,被分派到各地的教坊中,教导当地的小娘子。
不管是留在汴京的,还是派往其他地方的,都受到官府的庇护,每月能领到俸银,还受人尊敬,日子比在宫里时过得还舒服。
当然,心思不正混日子是不成的,教师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若是手艺不好,或者脾气很差,没有小娘子愿意拜在她门下,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秦盈盈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宫人们一些约束。这些人在宫里优越惯了,若是出了宫还是那种捧高踩低的作派,朝廷便白养她们了。
这么一忙活,就到了十月底。
天气彻底冷了,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秦盈盈担心教坊里炭火不够,再把小娘子们的手冻伤了,特意带着宝儿去瞧。
汴京城共设了两个教坊,秦盈盈常去的是天清寺旁边那个。
这里原来是个表演杂技的瓦子,后来班主做不下去,把地方卖给了官府,秦盈盈便改成了教坊。
这里聚集着三教九流,原本很乱,赵轩亲政后加强了京中治安,尤其这里建了教坊之后,每日有小娘子进出,官差时时守着,反倒成了一处清静之所。
其实,就算没有官差,也不会有人在这里闹事。
如今,汴京城里谁不知道,官家和皇后娘娘是实实在在地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就拿这个教坊来说,收拢的都是底层百姓家的小娘子。
谁敢在这里闹事,地头蛇们第一个不答应。
以往秦盈盈过来,百姓们会自发地把街道打扫干净,还会拘束好自家孩子,免得冲撞了这位神仙似的皇后娘娘。
今日却有些特殊。
刚一拐上瓦子街,秦盈盈便听到一阵闹腾。许多人堵在教坊门口,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操着官话,大声呵斥:“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哪里由得尔等撒泼闹事!”
之后响起少年的嗓音,不甘示弱:“是我想闹事吗?分明是你们狗眼看人低!”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争辩了几句,中间夹杂着小娘子的哭声,还有百姓的议论。
秦盈盈刚要上前,便听到少年抬高嗓门,大声嚷道:“皇后娘娘设了这处地方,只是为了沽名钓誉不成?”
秦盈盈脚下一顿。
啧啧,好久没人挑衅她了,还挺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今天就是两更啦,明天见哦!
作者菌从老家回来啦,明天正常更~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