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戚斐跟着裴世佳一行人一起出门, 光是将襄元城最热闹的几条大街逛完,就用了大半天时间了。边塞的城池,虽然不是降龙城那种繁华的通都大邑, 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

    大家身上带着采购的任务,不过都是年轻人, 气氛就跟出来游玩的差不多。

    对于崇天阁的弟子而言, 和戚斐上街, 是轻松又疲累的。轻松是因为戚斐实在太会杀价了。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 一开始杀价, 就散发出了一种异常凶猛、让人望而生畏的匪类气势。他们一家一家店地逛下来,几乎每个掌柜都被她杀得口吐白沫,防线溃败, 连连跪倒。众人根本不用出手, 纷纷表示佩服和自愧不如,只有在一边拍掌兴叹“戚兄果然是男人中的翘楚”的份儿。

    乍一看下去,他们的组合, 其实非常像一个猖獗而专业的土匪团伙一个带头的负责杀价, 其余的几个马仔齐刷刷站在后面一唱一和,呐喊助威, 最后掏钱买单

    疲劳的原因也很简单和戚兄站在一起太引人注目了, 压力有点大。满大街的人, 不管男女老少, 基本都微微张大嘴巴, 死盯着他们。在路边站久了,吃串糖葫芦,大街就会被不知不觉停下来的路人堵得水泄不通。

    几个崇天阁的门生有生以来,都没有被这么火辣辣的视线关注过,不禁都在心里默默地想好在戚兄是个男人。他要是个女人,绝对是祸国殃民的那种。

    简而言之,一天下来,大伙儿都很尽兴,采买到了紧缺的东西。其中就有蔬菜的种子没错,在驿馆的后院,有一块荒废了的小菜园。众人十分接地气,决定不浪费这片土地,回头搞一下农家乐,种点儿无公害蔬菜,自给自足。

    老板备好货,就会一车车地送到驿馆去了。戚斐他们两手空空地来,又两手空空地回去,十分轻松,见机会难得,回到驿馆后又没什么事做,有人提议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去,裴世佳第一个举手响应。

    于是乎,就这样,当一群人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戚斐逛了一天,又杀了一天价,杀爽了之后,心里的那股恶气也挥散了几分,便准备直接回房休息了。

    院子里黑黝黝的,两个房间都没有点灯。戚斐打着哈欠,眼睛刚适应了漆黑的地方,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自己房间门口的台阶上,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半人高的影子,乍一看,像是一只什么东西静悄悄地蹲在那里,吓得她汗毛倒竖,差点儿从原地蹦了起来。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这团黑影居然是薛策。他低着头,不吭声,坐在她门口的台阶上,看样子还是来守株待兔的。

    以为拦着半个楼梯,她就进不去了么戚斐冷哼一声,当做没看见人,绕过了他,踏上了走廊。

    与薛策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相当浓的酒味。

    他这是跑出去喝酒了闻着好像还喝了不少。

    不过,她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他喝醉的样子,他的酒量应该挺好的。

    戚斐皱眉思索,忽然警觉,黑脸了她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骗子喝不喝酒他喝不喝关她屁事。

    熟练地打开了门锁,戚斐进房关门。只听“咔”的一声,房门合不上了。

    戚斐“”

    一只靴子很无赖地卡在了门缝里,不让她关门。

    薛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半边身体硬是挤了进来,堵住了她的房门。

    这人还能要点脸吗居然还强行不让她关门。戚斐忍无可忍“出去,别碍着我关门。”

    “我不走,你赶不走我。”

    他竟然又往里面挤了挤,说话的声音有点飘,似乎真的喝上头了。那沮丧的神色,藏都藏不住,活脱脱一只被教训得蔫了吧唧的狗熊。挤进了半个身后,他喘着气,忽然跟抽风了一样,拉开了衣襟,不知想从里面拿什么东西出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东西吃”

    “我不吃,我已经在外面吃饱了。”戚斐怀疑地看着他。她不确定他是真醉了,还是在装模作样,毕竟前科摆在那里。她不客气地推了他的身子一下“出去吧你”

    她推的力气对于薛策来说,并不大,可谁知道,薛策根本没站稳,竟真的踉跄了一下,退后了半步。还恰好被推到了侧身,脸色微变,嘶了一声,声音中透露出了一丝委屈“疼,真的疼我还没好。”

    手里捧着的那纸包,也没拿稳,落到地上去了,里面的东西跟天女散花一样洒了满地。

    虽说是恨得牙痒痒,但戚斐也不是真的想打疼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你就活该你疼。让你装,让你苦肉计,你现在在我面前,已经毫无信用可言了。”

    其实刚才的那一下,她的手也是打得有点疼的。这家伙的肌肉是石头做的吗

    “你以前都不会对我生气的,你的气怎么这么难消啊。”薛策垂着脑袋,赌气般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就撩起下摆,蹲了下来,捡着散落在地上的食物,语气里全是惋惜“全都洒了。我买回来之后,藏在衣服里好久了都是热的。”

    看见他似乎有些低落,蹲在地上闷不吭声地捡着东西,戚斐手指一颤,闭眼默念了几句“不能心软”,想硬起心肠来,赏他吃闭门羹。可终究还是有些好奇他买了什么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打开了些许,借着月光看向了地面。

    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地上是一颗又一颗圆滚滚的炒糖栗子。

    在第二次套娃,她化身为穷兽的时候,第一次出去偷东西给薛策吃,偷的就是一袋这样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糖栗子。

    薛策根本没留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同了。他估计也是不大清醒,也不管糖栗子已经脏了,将它们一颗不留地捡回了纸袋里,重新站起来,递给了戚斐“给你。”

    虽然知道薛策的记忆里,并没有她扮演的穷兽的位置,可戚斐看着这袋糖栗子,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下心去拒绝,慢慢地接了过来“都脏了,还给我”

    薛策醒悟,转身就跑“我再去买新的”

    “你跑什么,站住,回来。”戚斐轻叱一声,见那人吭哧吭哧地定住了,才将糖栗子放回了一边,撇嘴“买新的干什么,我都说我已经吃饱了。”

    薛策慢慢挪了回来,凑到她面前,有些讨好地看着她,小声问“那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别生气了。”

    戚斐吸了吸鼻子,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端详他“真醉了这次没骗我”

    薛策用力地点头“没醉。”

    戚斐“”

    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看来是真的醉了。

    原来这家伙也不是千杯不倒啊。

    戚斐差点绷不住笑,轻咳了一声。

    她本来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气归气,不理会薛策,最主要还是想让他长个教训,让他下次都不敢这样子骗她。

    现在看到他这副傻了吧唧的倒霉相,她的气也差不多消了大半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明天酒醒了,回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不会羞愤撞墙。

    戚斐轻哼一声,还是想刺一刺他的心“哟,这才几天啊,你自己数数看,两天不到,就想让我消气你觉得有这么便宜的事么你装病骗我,可是足足装了一个月”

    薛策的胸膛起伏,忽然有些激动,控诉道“不同,这根本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不是故意的,可你是故意的,就想让我不好受反正就是不一样。”

    戚斐听了后半句有点儿心虚,顿了顿,马上反驳“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多大个人了,还装病,装内伤,把我骗得团团转,就想看我忙上忙下,当你的丫鬟服侍你,很好玩吗”

    “不是的”薛策倏然抬眼,粗声反驳“我不是想耍你,不是把你当丫鬟,我就是想想你对我好一点”

    戚斐“”

    有那么一刹那,她有了一丝恍惚。

    莫名觉得,“对我好一点”这句话,她是听过的。

    薛策话都说开了,仿佛也破罐子破摔了,上前了一步,微微弯腰,颓丧地将额头搁在了她的肩窝上。

    戚斐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以前根本就不会这样对我,只有在这一次,在我受伤之后,你才开始真心对我好。如果我好了,你肯定就会变回以前那个样子了。”

    他说话时湿润的热气,糅杂着淡淡的醇香酒气,扑在她颈侧,有种让人心醉的眩晕感。

    戚斐静了,微微偏了偏头,看向这个赖在自己肩上的人,低声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不一样。你以前的温柔是装的,笑也是挤出来的,假得要死。”

    戚斐“”

    她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这就是酒后吐真言了吧

    薛策停了停,喃喃“但是,我感觉到,你现在对我好,是真心的,和以前一点也不同”

    戚斐哑口无言。

    该说薛策有着野性的直觉吗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原来之前的曲意奉承、敷衍示好落到这颗赤子之心上,他都是能感觉到的。

    夜阑人静,驿馆里再无一丝人声。

    “原来是这个原因。你想我一直对你好,也不是非得要用苦肉计的。”戚斐终于还是慢慢地抬起了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缓缓下滑,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起来,你知道自己有多沉吗”

    薛策被她推了两下,有些迟钝地动了动,不太情愿地站直了。可眼睛一落在她脸上,他就怔忪了一下这两日来,一直不理会他的人,此刻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却是弯起来的。

    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动容,泛着动人的笑意。

    薛策喉咙一窒,痴痴看着她。

    “你不是向来都很聪明的吗怎么会这么傻啊想我对你好的话,不需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的。”戚斐眸子明亮,伸出了手,捧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往中间挤了挤,笑弯了眼“就算你不装了,我也会对你好的。我保证,以后都会。”

    翌日。

    薛策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四仰八叉地醒来的。靴子脱掉了,东一只西一只地落在地上,衣服却没换,还是昨天那套,经过了一晚上,已经皱巴巴的了。

    他头痛欲裂地睁开了眼睛,猝然间,脑海里闪过了一些凌乱的记忆。但却凑不成完整有效的一段故事。

    这也正常。他这个人不容易醉,醉了之后,就特别喜欢放飞自我。上辈子试过一次,他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仅通过旁人的描述得知过程,所以印象深刻。

    他只依稀记得,昨天他心情烦闷,差点被同僚拉到了青楼去。好在,他反应过来,就反过去将人拖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酒摊去了。在那里,他们喝了很多酒。期间,他还被对方训得眼冒金星,什么不能麻烦戚斐,什么娶不娶媳妇之类的

    结账后,在回驿馆的路上,他估计那时已经有些上头了。记忆也越来越混乱。大约记得自己好像是酒壮人胆,决定了要趁今晚和戚斐掰扯个清楚。于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一个小贩那里,斥资买了一袋热乎乎的炒糖栗子,放进了衣服里。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薛策茫然。

    之后好像是他回到驿馆之后,发现戚斐竟然还没和裴世佳回来,不由更气了。好在,还是让他逮住了夜归的戚斐,还拉着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在记忆的最后,他好像看到了她捧着他的脸,对他笑了,笑得特别好看,说她以后都会对他好的。

    薛策“”

    有这么好的事么

    不会是他喝糊涂了在幻想吧

    薛策看了一眼窗外,现在的时间已经错过了早膳了,也差不多是去议事的时候了。他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游魂一样用冷水洗了洗脸,双臂撑着桌子,歇了一会儿,他的脑子才慢慢地清醒了。

    他意识到了一个也许会很严重的问题。

    现在的关键,并不是戚斐有没有对他笑。而是,醉后会放飞的他,有没有对戚斐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有损他颜面或者有损她对他印象的话

    薛策“”

    他越想越觉得待不下去了,换了衣服后,就急匆匆地赶向了裴文瑄的书房。

    一推门进去,他便看见,除了裴文瑄没来,人已经到了好几个了。戚斐就赫然在列,正趴在桌子上,用笔杆点着下巴,在和裴世佳讨论着如何规划后院的那片小菜园。

    看见他来了,她微微抬了抬眼皮,也没有之前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了,淡淡地关心了一下他“醒了头还晕吗”

    薛策条件反射地站直了“没不晕。”

    戚斐“哦,那就好。”

    说完就重新低下头了。

    薛策“”

    昨天晚上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她消气了

    他痛苦地闭眼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记不起重点。

    就在这时,昨天和他一同出去喝酒的那名将军他的名字是耿山,也进来了,看见他揉着鼻子山根的动作,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了,薛兄,喝多了头疼吗”

    有人好奇地插了句话“说起来,耿兄,你们两个昨天到底去哪了怎么晚上都不见人”

    耿山嘿嘿笑着,坐了下来“说来话长,昨天我看薛兄心情不好,就带他去醉花楼了。”

    戚斐一个杀气腾腾的眼刀甩了过来“醉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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