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早就注意到了, 薛策所说的书房,就在距离他卧室不远的水涧旁的一个小偏殿里。两扇房门时常是紧闭的, 树影婆娑,环境非常幽静。
上次和裴世佳闲聊时, 那家伙就提过说,洛家庄的小姐自从与薛策重逢之后,这一年里就时不时地有信件从那边传来。
无可否认, 对于薛策最后有没有将他这么多年攒下的信都交给了那个冒牌货,还有对方和薛策具体说了些什么, 戚斐是非常好奇的。如果可以读到那些信,就可以推断出冒牌货的底气到底是虚是实, 以及她究竟知道了多少10时期的事情。说不定,还可以看出对方的意图,和一些破绽。
在第三次套娃的前段, 她在薛策身边飘荡的那一年里,就亲眼见到他给“洛小姐”写完信后,会将信纸晾干、小心翼翼地折好。由于没有信封, 他就将它们妥善地放到了一个木盒里。一年下来, 也攒了不薄的一叠了。
如果冒牌货师昀真的给他写过信的话,薛策应该也会将这些信归置到同一个地方那个木盒子里。
得到了薛策的允许, 可以进入他的房间后,戚斐倒是没有乱碰东西, 可她还是趁着放衣裳的机会, 大致看了他房间一圈。在架子上, 并没见到那个木盒。所以,她猜测,薛策将那个木盒放在了她从未踏足过的书房里的可能性很高。
不过,好奇归好奇,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好不容易薛策对她这只穷兽的印象才好一点儿了,若非万不得已,戚斐不想做一些可能会被他看穿,并一定会招致他反感的事情,比如说,违背自己许下的承诺,偷偷进他的书房,还偷看他的信。
所以,纵然有很多次在书房门前路过,她也没有真的去推开那扇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戚斐用尽千方百计地拖延时间,争取拉近与薛策的距离。但可惜的是,她肩胛位的那片擦伤,还是太轻了,也好得太快了。
薛策给她抹的是丛秀峰那边出产的伤药,疗效极佳。几道见血的划痕愈合得很快,且没有留下疤痕。半个月后,底下的淤青也都消散了大半了。
这是绝对瞒不过薛策的眼睛的。
也即是说,留给她和薛策这样近距离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幸的是,薛策对她的好感进度条,却只提高了那么一点儿。这一丁点儿,还是靠着得天独厚的距离优势而拉高的。
当然,好感进度条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毕竟,在失去了系统后,戚斐已经没有办法从一个掌控全局的局外人视角去预判薛策的情绪了。她也成为了一个惴惴不安、前路未明的局中人,只能根据薛策的反应来猜测他的想法。
时间在不断变少,她与薛策的感情变化却没有明显见增。感情的基础如此薄弱,可以预见,等她伤愈以后,薛策一定会铁石心肠地赶她回到祝融峰下的小筑去住。
万一真的被送回山下了,好不容易才燃起的苗头,就要因距离拉远而前功尽弃了。
夜里,戚斐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该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让薛策送自己离开这里。
这不仅是因为她不甘心、不愿意半途而废,还因为一股说不出从何而来的危机感。
距离今年的崇天阁秋猎,还有大概两个月的时间。届时,洛红枫和冒牌货师昀一定会到场。戚斐直觉那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在这个节点到来之前,她与薛策的关系必须要有更深一层的进展。
要是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停留在“收留者与被收留者”、“恩人与报恩者”这个层面上,那么,在冒牌货的面前,她就会变得非常被动,更谈不上有揭露对方阴谋的底气。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该怎么自然清新不做作地留下来。
其实这一晚上,她已经想过不少办法了。第一个冒上脑海的,就是俗套的苦肉计使计让自己受点儿轻伤,或者干脆故意再一次摔进潭水里,这样就能让薛策再收留自己一段时间了。
可想来想去戚斐还是退缩了。一来她怕疼,不想真的用苦肉计伤害自己,二来,万一被薛策看穿了,让他觉得她心机深鬼主意多,那就惨了。
夜半三更,戚斐翻来覆去,忽然坐起了身来。仰头,望向窗外的那半轮皎洁的月亮,脑海里慢慢冒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心脏跳得飞快。
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个主意会导致的后果,很难估算。
可能会让她与薛策的关系突飞猛进,也可能会搞砸一切,让目前的局面更快地终止。但是,它绝对可以让薛策受到刺激,并一举戳破这层让他们关系停滞不前的窗纸。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翌日。
戚斐从前以为薛策只有在夜晚才会回来。直到住到了山顶,前不久她才偶然撞见,他有时候会在中午回来祝融峰小憩,只不过没有回房,而是在室外睡而已。
夏日已经快到尽头了,日头灿烂,却不炎热。祝融峰上,林木茂盛,凉风习习。在南向的山崖边,有一株格外巨大的树木,根深叶茂,有一截树干,却跟喝醉了似的,是打横长的,仿佛一张天然的矮床。
上回,她便是见到薛策的衣角在这棵树的旁边露了出来。显然是躺在了树干上睡觉。
少年的体魄炎炎火热,不惧怕野外的凉风。这个地方又在结界之内,他的身边有明光守着,看起来很放松。
那一次,戚斐担心吵着他睡觉会讨嫌,就没有上前打扰,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装作没看到,悄悄退走了。
但是今天,她又来了。
祝融峰的结界之内圈着一片林地,里面长了许多小花。晒干了以后,芳香长存,可以用来做香囊,还可以泡茶喝。戚斐的手肘上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刚采下的花。
经过了这个僻静的山崖,她仿佛第一次看见那棵大树后有人,有些惊讶地停住了。忐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那片衣角没有任何动静,她似乎轻轻吸了口气,紧接着,轻轻地将藤篮放在了草地上,轻手轻脚地走近了树上的人。
靴子踩着软绵绵的草,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弯折的树干上,一个少年双手抱胸,倚在光滑的树皮上浅寐,头歪着,长腿懒洋洋地交叠,搭着前方的一根凸起的树干。鲜红的发带夹杂在黑发里,铺在肩上,拂过两腮。仿佛一尊年轻俊美的战神,解了甲在沉睡。
一支散发着金光的长戟,静静地倚在了他身旁的树干上。
往常,在有陌生人接近时,明光都会发出预警。可在戚斐靠近时,它却温顺地一动不动,任由她走了过来。
戚斐仿佛有些紧张,在距离他还有几步时,停住了,小心地弯下了腰,撑着膝盖,用气音道“薛公子你醒着吗”
没有反应。
在山风中,漫山遍野的叶子,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金灿与阴暗交叠的树影,在他安静的面容上晃动。
明光的戟尖儿却忽然朝她弯了弯,仿佛一个人在偷偷朝她点头,回答她刚才的话。
戚斐看了它一眼,恍若未觉地移开了视线。
仿佛终于确定他真的睡熟了,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就慢慢地迈动脚步,靠到了他的跟前,半跪在了柔软的草地里,微微紧张地俯下了身来。
薛策从两年前开始,便会时不时地在这里躺躺。
他睡觉从来不会睡得很死。何况,现在日光日白的,又在空旷的野外。纵然有结界的保护,也和房间里的床榻相差甚远,不可能睡熟的。
在有人接近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在这个时间,能在祝融峰的结界内活动,并且在靠近他时,明光不会发出预警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在这只穷兽住进来后,他还一如既往地在此处小憩,也就预料到了某一天会被她撞见。
但薛策以为她看见他后,会识相地退走。不料,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竟是反其道而行,走近了他。
仿佛害怕会吵醒他,居然还小声地问他“是不是醒着”这样愚蠢的问题。她大概不知道,就算他真的睡着了,听到她在几步之远说话,也是会醒来的。
凉风很舒适,她的身上也没有杀气。薛策懒得动,也没有回答她。
最近,他放在她身上的关注,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多了。她的身影,也入侵到了他生活的各个地方他直觉再放纵下去是不行的,故而有意冷一冷她,能少一会儿交谈就是一会儿。
原以为她等不到回应,干巴巴地站一会儿,就会离开的。
可他还是猜错了。
树下的草地与衣袍相触,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她仿佛有些紧张地轻轻吸了口气,就颤抖着靠近了他。
他甚至能闻到从她衣衫与脖颈处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不是植物的气息,而是一种与体温相融以后,氤氲出的令人沉醉的甜腻气息。
然后,薛策便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有种奇异的触感,被碰了碰。
她的气息,比刚才更急促了一些,顿了顿,胆子仿佛变大了,那触感移到了他的两片嘴唇上,颤抖地摩挲着。
是一个吻。
发现了这个事实时,薛策的脑海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反应却是极快的。硬生生地定住了,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僵硬或震颤的端倪。连呼吸也只是屏住了一瞬,就继续了。
只除了一个地方,是他控制不了的。那就是此刻在他的胸腔里面,因为震惊与难以描绘的刺激,而激烈无比地跳动着的那颗器官。像是有滚烫的血液在刷刷地喷涌而出,冲刷着他的耳膜,尘嚣远去,能感受到的只剩下了唇上的触感。
可他觉得,就算自己露出了端倪,她也发现不了。
因为她看起来太过紧张了。
她的双手,压在了他头两边的树干上,很小心地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压到他,一开始有些生涩,只是在一下一下地轻轻啄吻,后来身体的颤抖变轻了,意乱情迷地偷偷吻了一会儿,手掌一动,似乎是不小心压到了树干上的一根枯死的小树枝,发出了“噼啪”一声。
她才如梦初醒,有些惊慌地爬了起来,紧接着,就仿佛极为羞惭,跟做贼一样,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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