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孙婉这一件事,王池雀夜里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最后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早上洗漱完,王池雀出门的时候看了看隔壁的大门一眼,房门紧闭,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低沉的气氛。
王池雀收回视线,继续去学校上课了。
比之孙婉的事儿,现在更让她烦心的是自己的成绩。昨天写了那么久的卷子,她算是发现了,一个月没来上课,所有知识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居然连个数学题的题意都看不明白了。
王池雀盯着卷子上的题目大眼瞪小眼,她原本成绩就不好,再这么下去,她估计也没有去参加考试的必要了。
不过勤能补拙嘛,她多做做题,说不定脑子就能开窍了。
于是补拙到最后,王池雀颓败地趴在了桌子上,头顶罩着羽绒服的帽子闷做一团。
脑子一片浆糊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自习放学,她伏桌上半天不肯起来,以至于她连自己桌前站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这时候还不回去,你今晚是打算住教室里吗?”一道略显讥讽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池雀趴桌上扭过脸,就看见肖蛇站在桌前,一群幽灵黑压压的,惹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肖蛇双手环胸,腕上那串佛珠从袖里滑了出来,他扬着眉梢,嗤笑出声:“怎么,不会做还不会找人来帮忙?”
这话应该不是在讽刺她没脑子吧?
王池雀盯了他一会儿,直接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想来帮我?”
“……”意图轻易被说破,肖蛇面上的表情一僵,他别开脸,冷哼出声,“你觉得我会这么好心吗?”
“……”王池雀没吭声,她瞄了一眼肖蛇身后拥簇成群的幽灵,昨晚送手串的事儿已经把它们给得罪了,这会儿那眼神都凶狠得不得了。
她缩了缩身上的衣服,十分诚恳地道:“我还是不浪费您老人家的时间了,咱们有缘再见,我先回去了。”
说完王池雀起身就收卷子跟笔,迈步刚要走呢,她的衣袖叫人给拉住了。
她回头看向肖蛇,对方语气不耐,眉头紧皱,“我今晚刚好有时间,可以顺便帮帮你。”
……这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王池雀开口还想要拒绝,但是肖蛇已经在她桌旁的位置坐下了,翻出一沓书就搁桌上,瞥眼看她,道:“磨蹭什么,快过来。”
王池雀小口咽了口唾沫,把话全吞下去,走回去坐下了。
肖蛇的成绩一向很好,虽然说因为肖瑶的原因频繁转学,但是成绩从来没落下过。就算后来摆脱了肖瑶这个阴影,他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经历过一样,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学校里依然保持着以往那副不跟人交流的冷冰冰样。
虽然表面这样,但他内心里还是个好人呢,不然上次在医院也不会冒着危险来救她了。
不过……肖瑶那件事后对他真的没有影响吗……
王池雀一手撑着脸颊发起了怔,思绪正飘呢,背后顿时涌上一阵恶寒,她打了个冷颤,一抬头,就见到肖蛇正皱眉看她,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幽灵围聚了过来,她的上下左右身前身后被它们堵得水泄不通。
那一双双充满怨气与恶毒之意的眼神四面八方盯了过来,王池雀的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声调不自觉地高了:“抱歉!我走神了!”
诧异于王池雀的反省如此之快,肖蛇也没多说什么,只握笔在纸上算着,继续跟她讲解刚刚做错的题目。
有了那群恶灵无时无刻的注视,王池雀的注意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丝毫不敢放松,全身紧绷,把肖蛇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死死的。
以至于最后肖蛇说回家的时候,她整个身子都软了,像滩水一样趴在桌子上浑身无力,面如死灰。
“才做几道题就把你累成这样,我看你也别想成绩能提高到哪儿去。”肖蛇冷笑道。
王池雀哼唧一声,“多谢您老人家吉言,我要求没那么高,能上大学就好了。”
闻言,肖蛇瞪了她一眼,“没志气!”
“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认清自己的形势为自己做最好的考量。”王池雀接话道。
“……反正我有多余的时间,以后晚自习我来给你补课。”肖蛇道。
想到自己今后一个月都要受到那群幽灵的眼神杀,王池雀果断摇头拒绝,“不不不我就不麻烦您多费心了——”
“明晚晚自习放学,”肖蛇别开眼,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在教室等我。”
……真是一个糟糕的开端。
王池雀一想到今后一个月都要像今天这样……她捂着自己的胃,隐隐感觉到了胃疼。
更让她胃疼的事儿在后面。
王池雀捧着书面无人色地想象着自己悲惨的今后,一路走进楼下的电梯,当她刚要摁下关门键的时候,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冻得她刚伸出去的手都僵了。
她哆哆嗦嗦地一看,发现电梯外的地板上,有一个四肢扭曲、披头散发的幽灵一点一点爬进了电梯里,像一只畸形的怪物一样,停在了王池雀的脚边。
明明现在是初夏,天气转暖,但电梯里寒气逼人,王池雀抖着手扯出包里的羽绒服穿上,这才觉得身体回暖了起来。
死得再惨的幽灵她都见过了,因而王池雀也没被它吓到,甚至还打量了它一眼,熟悉的被血染红的裙子,乱发下惨白的脸……是孙婉。
她变成幽灵回来了。
王池雀的眼神微微复杂,她摁下楼层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它。
它正呆呆地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跳,那断掉的四肢以一种极其惨烈的角度扭曲着,断口处露出了碎掉的白骨与韧带,看起来十分的血腥可怕。
孙婉那一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她的嘴巴一直张张合合,像是在无声地说些什么。王池雀听不到它的声音,只看到它的嘴唇不停地重复着五个同样的音节,王池雀困惑地学着说了一遍,也仍然猜不出她说的什么。
叮。
在她还在踩孙婉在说什么的时候,电梯到了。
电梯门打开,地上的孙婉缓缓爬动着走了出去。
王池雀跟在它的身后慢吞吞地走着,看她一路走到了盛子安家门口,然后停住不动了,只是伸出扭曲的手臂,缓慢地敲上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它是来找盛子安的。
不过它只是一个幽灵,它的手敲在门上,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看着孙婉呆呆的样子,王池雀心里有点儿难受,到底是已经相处了一年的邻居,突然死掉了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王池雀叹出一口气,她捧着书蹲在孙婉面前,向它搭话道:“你来找他的吗?”
孙婉的动作停了下来,它仰头看向王池雀,表情茫然,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了什么。
王池雀猜不出它说的内容,只是看它眼神悲戚,她叹了口气,轻声劝道:“你现在这种状态是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放下他去往生吧,说不定……说不定你可以投胎转世又碰到他呢?”
也不知道王池雀哪句话说得不对,孙婉的表情渐渐阴冷下来,它摇了摇头,无声说了一句什么。
“可是他看不到你,你们也无法沟通,你这样继续呆在他身边只会让你更难受,早日放下对你对他都好……”
王池雀正劝着,身后忽然响起了盛子安的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
王池雀回过头一看,见到盛子安缓缓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立马住了嘴,站起身,扬了扬手里的书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的书掉地上了。”
盛子安不疑有他,他轻轻应了一声,俊朗的面容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与憔悴,他勉强向王池雀笑了笑,道:“昨晚的事儿没吓到你吧?”
王池雀摇摇头,她见到爬在地上的孙婉缓缓爬到了盛子安的腿边,它脸上惊喜地露出了笑容,伸出手就想去触碰盛子安,然而它的手臂却从他的小腿上穿了过去,压根摸不到他——孙婉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盛子安什么都没意识到,他见王池雀怔怔看着自己的腿发呆,诧异唤了一声:“王池雀?”
“……我没被吓到。”她摇了摇头。
“可是……”盛子安看了一眼王池雀身上的羽绒服,欲言又止。
王池雀哦了一声,道:“夜晚温度低,我怕冷就穿上了。”
她的话毫无解释的诚意。
再冷现在的温度也有二十多度——她该不会哪儿出了问题吧?盛子安未免担忧地对她道:“如果身体不舒服,或者家里有需要帮忙的就来隔壁找我,我今晚都在家里。”
王池雀应了一声,她又多看了孙婉几眼,它仰头看着盛子安,眼里的执念渐渐明显。
幽灵无法触碰到人类,除了那些有着极深的怨念的,它们无法伤害到人类。再说孙婉那么喜欢盛子安,也不舍得去伤害他。
想到这儿,王池雀按下了心里的担忧。
盛子安昨晚才刚遭遇了那么一件事儿,他也没有心情跟王池雀多交流,他对她报以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打开门,带着跟在他后面的孙婉一起进去了。
看着走廊恢复宁静,王池雀低低地叹出一口气。
这个世界的灵魂观与她所认知的道家、佛教不太一样。
道家讲究人有三魂七魄,佛教讲究轮回转世,而这些灵魂更像是原主残留在世界上的,一道孤独又偏执的影子。
人死以后,他们的灵魂就会从尸体里出来,恍恍惚惚地四处飘荡游走,然后缓缓融入空气里,进入某一个王池雀所不知道的世界。
有的灵魂因为残留的执念而呆在人间,如同肖蛇身后的那群幽灵,狐狸医院的工人,还有孙婉……只有它们的心愿达成,才会心甘情愿的消失。
然而这个世间除了像王池雀这样的人,没有谁会发现它们的存在,而无法跟人交流的它们,更是无法表达出它们留在这个世间是为了什么,只能不断孤独地在原地徘徊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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