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企鹅

    九渊之下的生活是暗无天日的, 故而历代镇守的人鱼从小便须磨炼心志, 修习术法，将坚守此地的信念一点点建立，稳固, 直至不渝。

    这种信念，已经达到即便上岸见识过人世间红尘烟火, 也能义无反顾地回头重归九渊的程度。

    因此被选中镇守的每一代九渊人鱼从最开始便会拥有最好的资源，是上一代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继承者。

    相较于放养长大的温漫, 流渊从小经受了更为严苛精心的成长历程。

    海浪卷起沙尘, 以水龙般的惊涛骇浪之势袭来, 这是连蓬莱王室也无法企及的力量。海祭司猛地睁开眼睛，望向以不可逆转之力冲到半空的水柱，她的眸光亮得惊人。

    身为祭司, 能够坐到这个位置, 清姬并非完全清心寡欲，她也有渴求的东西，不是权力，不是富贵, 而是祭司的力量。

    蓬莱人鱼都尊敬她为大祭司，只有清姬自己知道，以她的能力还不够配得上这个位置。她日夜苦心辗转，连梦里都是当年被涴姬带回九渊的神物和秘诀。

    如今十几载过去，流渊显然已经完美继承了自己母亲的能力，甚至有了超过海祭司的征兆。

    清姬思及此, 唇色泛白，内心深处极力掩饰的不甘涌了出来，“这本是王室的宝物，如今不过是要你物归原主罢了。”

    流渊长发飞扬，立在水龙之下，气场十分强大，在母亲将九渊交给她守护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蜕变成了新一任九渊主人。

    她体内流着神秘尊贵的血脉，拥有驾驭深海的力量，面对蓬莱新任王室的挑衅，不足为惧。

    “九渊，你们休想踏足一步，这岛，我也要了。”流渊扬起眉眼，“我不欲与你为敌，交出那老贼鱼，你我恩怨两清。”

    清姬冷睇，“你的野心够大。”

    “自然，否则你不会以为轻易一激，让那条小傻鱼来找我，我就出来了吧？”流渊大笑起来，“简直太天真，我若没有十足把握，无论是谁来寻我，我也不会轻易上岸的。”

    清姬闻言，暗想这同胞姐妹之间的感情竟比她预想的要来得深厚，等闲不会被离间了。

    她只以为流渊这是强行挽尊而已，为温漫被利用之事开脱。

    流渊却盯着她，面上笑容不减，“若不是早已做好准备，你的尾巴也不会断掉了。”

    话落，流渊背后的海浪巨龙逶迤扭动，水声阵阵，清姬的眼神多了一抹研判和慎重。

    流渊伸手一指，那群一直呆在海里待命并未走远的螃蟹大军又忽然重新横爬而上。

    在它们身后，还有数不清的水母，海马和夔牛。

    流渊的的声音从容含笑，“青铜古树现出征兆，让你发觉了九渊异样，是我有意为之。后来你果然如我所愿，将温漫带了回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如此迫切，还未抵达蓬莱，就哄骗了温漫随你入深海寻九渊。”

    “……”清姬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入了对方设的局，她的每一步竟然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是你的母亲，为你出了这个计策？”

    不然她再难以想象还有如此了解自己的人鱼。

    流渊勾了勾嘴角，“聪明反被聪明误，祭司大人，你设想得很好，我也要多谢你，将我的妹妹从人族手中接了回来。如此，我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清姬望向那群虾兵蟹将，“我明白了。你利用了我，将温漫引到九渊，是想让她安全地待在那里，这样不管外面闹得如何天翻地覆，你是胜还是败，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安危了。”

    流渊没有说话。

    “真是姐妹情深啊，你母亲定是十分欣慰，你事事以阿妹为先，真是让我这个旁观者都万分感动了。”清姬缓缓地说道，“只是你的阿妹可不理解你的苦心，她自己从九渊出来了。”

    “无妨，天地之间，她可自由来去。”

    清姬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感怀起来，竟隐有泪光浮现，“可她现在更喜欢与人族待在一起，人鱼情深，即便是亲情，友情，都无法与之匹敌。有太多前车之鉴了，你的母亲何等聪慧，从不与人族过分亲密，相信你也能做到，但温漫不行。”

    说话间，抹香感觉到了这个祭司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意有所指。

    抹香冲她妩媚一笑，其实她并没有很在意，能够安全自由地活下来，对于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安排了。至于情爱，她在风月场摸爬打滚，早已看透了。

    虽然不过短短几日相处，抹香却隐约感觉，流渊是懂自己的。

    风流不放荡，来去自由，唯有潇洒二字，这是她们的共识。

    这一点，其他人显然很难理解。

    流渊果然是混不在意的反应，“你别再试图挑拨离间了，枉费而已。”

    清姬摇摇头，“我只是为你不值得而已，困境在眼前，她却跟随了人族的三公主离去，留你独自面对。”

    “这正合我意，她留下来也是累赘而已。”

    清姬眸光温和，“她也未曾让三公主留下助你一臂之力。人族的力量，想必你十分清楚。”

    流渊似笑非笑，不语。

    “你要的，无非是为自己父王报仇，夺回他的王位，我要的是你母亲当年带回九渊的秘诀和宝物，其实我们可以合作，同样的也可以看看你那同胞妹妹的选择，面对危难，是选你，还是那个人族的三公主。”清姬的声音仿佛有种蛊惑的魔力，缥缈虚幻地传来，“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抹香连忙稳了稳心神，然后抬眸看向旁边的流渊，轻声提醒她，“不要上当。”作为旁观者，抹香觉着这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两种不一样的感情，爱情和亲情，可以放在一起比较孰轻孰重吗？完全没有意义啊。

    身后的海浪水声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流渊周遭的气势也收敛了起来，她抬起眼皮，“怎么合作？”

    ……

    蓬莱岛并不大，海滩边上的动静不过短短时间，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岛屿。

    王室在按压消息的传播，语焉不详，反而让平民人鱼有了诸多猜测，以为又要发生宫廷政变了，也有老一辈的经历过战乱，认为是外族入侵了，街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身影，大家都纷纷闭门不出，也有滞留外面打探消息的，行色匆匆，十分仓皇。

    鱼王坐镇珊瑚宫中，消息倒是传来了，却始终没有个准确结果，他对海祭司也不十分放心，所以特意留了一手。

    屏风后闪出一道身影，鱼王开口吩咐，“派那群傀儡企鹅下去，全城戒严，即便是祭司，没有孤的允许，不准回来。”

    “是，王。”那道身影很快就退下了。

    宫廷精锐侍卫队虽然大部分都派了出去，但鱼王手中的底牌并不是这些，而是在几个月前的宫廷政变中发挥重大作用的一群傀儡企鹅。

    蓬莱气候温热，平常企鹅自然是无法养活的，鱼王在还是国师身份的时候，他就秘密养了一群傀儡企鹅，黑皮白肚，外貌跟寻常企鹅一样，但每日都喂药给它们，又在它们体内炼蛊，就这样养了几年，这群企鹅性子变得凶残无比，蚀骨扒皮，甚至适应了酷热的气候，行尸走肉一般为鱼王办事，在政变当中，黑皮企鹅突袭而来，甚至残忍地敲髓吸血，直到榨干对方最后一滴心血。

    这群企鹅当中又尤其以一只最为凶猛霸道，专横无礼地管理着整支傀儡队伍。鱼王便将它留在王城中，如今也不是要隐藏黑暗深处的傀儡了，它们正大光明地行走在街道上，名为巡逻，实则监视着每一处动静，一旦有所异动，便出手镇压。

    三公主带着温漫立在城门之前，腰间的沉泪似乎闻到了这群企鹅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微微震动起来。

    但隔着城墙，她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

    一路走来，简直民不聊生，连路边的珊瑚丛枝都萎靡不长了。温漫看得心惊，“新任鱼王上台之后，到底做了什么？”

    三公主握着沉泪，手指轻轻摩挲，“能够出手干掉族内成员，行事乖张心狠，这位鱼王显然不是良善之辈，使节传达消息即便有所隐瞒，也可窥一二了。”

    温漫之前也只是听说而已，自己那些兄弟姐妹都被炼成人鱼膏了，几乎残杀殆尽，现在她亲眼目睹了岛内惨状，内心大大震撼了，“鱼王竟然连子民都不肯放过吗？！”

    三公主沉吟，“我们进去看看便知。”

    正门自然是不能踏入了，温漫示意三公主跟着自己走，“我以前常常偷偷跑进来玩，有个秘密入口。”

    片刻后，三公主沉默地看着掩在荒草之下的——狗洞。

    温漫已经开始清除野草，然后拍了拍墙面，“来，我试过了，可以钻进去的。”

    三公主嘴角抽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她，“不必如此麻烦。”

    温漫反应过来的时候，三公主已经飞跃而起，踏着城墙瓦片，下一瞬便落地，已在城内。

    太……太厉害了！

    三公主面不改色，承受着来自温漫的奉承夸赞，正说着，她伸手拉一下温漫，“你看。”

    在她们面前，有一只巨大无比的企鹅正耀武扬威地走在大街上，那庞大的身躯，凌人的气势，怎么看都没有企鹅的可爱呆萌，而是透着一股狗仗人势的王八之气。

    温漫也十分惊奇，“这群黑皮企鹅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以前从来没有的。”

    “小心些，这企鹅非善类，”三公主将她护在身边，声音冷漠如冰，“不是人养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战黑皮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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