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海滩的王城, 空气闷热焦灼, 青石街道两旁所栽红章鱼树焉焉地耷垂叶子,在烈日下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城中的屋子皆以礁石珊瑚等物为材质建造,红边方窗, 门帘珠缀,海蚌样式的门户紧闭, 珠垂不动。四周静悄悄的,有着夏日午后的闷热静谧。
只是此时的三公主没有闲暇心思欣赏这异域美景。
巡逻街道的黑皮企鹅觉察到有闯入者, 慢慢地聚拢了过来, 而为首的大企鹅仿佛被什么支线吊着, 浑身散发着戾气,啪嗒啪嗒地踩着自己的大脚丫子,左右摇摆地跑过来了。
它不动尚好, 这一跑起来, 三公主握着佩剑的手指都松开了几分。
温漫说道:“它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嗯。”三公主表示赞同。
但就是这顶着企鹅呆萌可爱气质的东西,冲撞过来的时候,异常凶残!
所过之境,焦土遍生, 一片血腥狼藉。
三公主修长的手指抵住剑鞘,沉声道:“我们千万不要被它萌善的外表欺骗了,这是顶着企鹅皮的恶鬼傀儡,底下的灵魂早已侵蚀成一团腐臭黑泥,没有心智的行尸走肉而已。”
她这般形容,温漫忽然想起来了, 蓬莱岛上确实有过传闻,有尘封许久的禁术,能炼蛊养鬼 ,为了蒙蔽世人,便会披上可爱无辜的小动物模样,所行之事却残忍无比,不将世人放入眼里。
三公主手中的名剑沉泪似乎也感受到了血腥之气,嗡嗡嗡地震响起来。
“傀儡最大的弱点便是无智,只会机械地做一些固定动作。”三公主一边解释着,一边握住了温漫的手腕,“走。”
温漫跟着她朝巷子深处跑去,“我们去哪里?”
“将它们引开,尽量不要跟它们缠斗。”
白晃晃的日光之下,温漫跟在三公主身后,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臂伸展,青石板上是移动着的两道身影,花影藤影纷纷闪过,大有奔跑到天涯海角之感。
不知跑了多久,她们在一丛巨大的芭蕉叶下止步。
身后跟过来的是那只最大的黑皮白肚企鹅,它的眼神又蠢又凶。
温漫连忙躲在三公主身后,探出脑袋,“怎么办,它好像要攻击我们了!”
三公主唇角泛起冷笑,“跟过来最好,一只足够应付了。”
那些拥附它的徒子徒孙们应当还在主道上巡逻,不敢走开,自顾不暇。
电光幻影之际,黑皮企鹅庞大的身躯就扑了过来,或许在人鱼眼中,它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在习武的三公主看来,她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包括两只翅膀的扑腾弧度。
她抬起手,沉泪脱鞘,锋芒如雪的剑刃直刺而去。
不过三招之内,这只罪恶的黑皮企鹅便重重地坠落在地,一瞬间它所披的外皮消失殆尽,露出了原形。
没有企鹅呆萌可爱形象的掩护,这傀儡底下不过是一滩腐臭的污血,以前被它吞噬的生魂灵魄宛如梦幻般纷纷散落飞扬而去,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和解放。
温漫怔怔地看着,“鱼王怎么养出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太恐怖了。”
这第一地的污血,可以想见它之前摧残扼杀了多少鲜活自由的生灵!
三公主依旧护在她身前,手执锋利长剑,“虽死不僵,小心,它还活着。”
失去了外皮掩护的这玩意儿越发变得恶心恐怖起来,它嘶嘶地叫着,分辨不清在说些什么,血肉模糊地一团挣扎起来,仿佛梦魇般笼罩而来,血影憧憧,惊悚至极。
三公主提气,用平生最大的力气,一剑刺来,重重地将之劈砍两半,结束了它罪恶的一生。
乌黑的脓血顷刻弥漫一地,它的血是黑,肉也是黑的,从头到尾黑成一片。
温漫正看着,一双微凉的手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三公主开口,“别看,免得脏了自己的眼。”
话落,温漫感觉脚底下站着的青石板砖狠狠地震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裂开了。
“这东西是炼蛊而成的,看似无害,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处心积虑使暗招。这尸骨留在此处,也仍然是祸害。”三公主的声音寒冽至极,满含杀气。
地上,无数的虫蚁闻食物气味而来,片刻后,黑压压一片地覆盖了上去。
等到温漫睁开眼眸,除了一地血迹斑斑,和残缺破裂的地桩,那邪恶的庞然大物已经不复存在,天地恢复一片清明。
“这臭玩意儿披上企鹅的模样,真是辱没了这可爱的生灵。”温漫一想到它的真实样貌,顿时愤愤不平地用脚踩了踩那残留下的血迹,“希望以后这片美丽的大地上都不会出现这么恐怖的禁术了。”
三公主收回沉泪,嗯了一声。
方才的动静不小,这巷子又静谧偏僻,等尘埃落定后,原本紧闭着的贝壳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有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望了过来。
见只有两个漂亮的姑娘之后,他又把门推开了一些,“你们怎么还敢在外面跑?王下命令了,全城戒严,格杀勿论,你们不要命啦!”
三公主看过去,见只是蓬莱的普通居民,她神色缓了缓,“多谢提醒,我们这就走。”
“外头不安全,你们不如到我家里躲一躲?我……我刚才看到了,你们竟然把王的傀儡侍卫杀了,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这居民环顾四周,又把门推开了一大半,“进来吧。”
三公主权衡了一下,流渊那边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过来,索性不如先带着温漫在这里等候时机。
进门之前,温漫忍不住朝后看了看,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三公主说她们先入王城,摸清情况之后可以跟流渊里应外合,所以温漫才跟着她先到了城中。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流渊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温漫定了定神,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城外,碧衣侍女推着轮椅,沉默安静地一路行来。
在她们身后,是受伤过半的宫廷侍卫队,他们手执银枪铁剑,中央则是一辆囚车。
这囚车藤蔓缠绕而成,叶子碧绿,枝头还开出两三朵小花,远远望去,倒是十分漂亮。
抹香背靠囚车的栅栏,随着车的起伏而一晃一晃的,她微挑眼尾,看着坐在旁边含笑不语的红衣女郎。
就在不久前,流渊主动让海祭司用藤蔓缠住了她的双手,然后连同抗拒的自己,一起被塞到了这漂亮囚车当中,说是要押送给鱼王过目。
抹香一点都不想卷入她们的“阴谋”,但要她独自一人留在狼藉的海滩边上,她更不愿意。所以她只好配合流渊,跟她“同甘共苦”着。
流渊微闭眼眸,阳光透过囚笼栅栏,在藤蔓底下照映得流渊那张秀美张扬的面庞影影绰绰。
她唇角还含着一抹肆意的笑容,“香香,喂口水给我。”
“……”
海祭司倒是很优待“俘虏”,囚车里还准备了芭蕉、芒果等吃食,其中还有一种奇臭无比的水果。
抹香从未见过,起初闻到的时候还以为这囚车刚刚被当作咸鱼车拉过,所以有股烂鱼烂虾腐臭的味道。直到流渊示意她剥开面前长满芒刺的水果打开——
“!”抹香震惊了,这么臭的玩意儿竟然是可以吃的水果。
流渊哈哈大笑起来,“第一次见到的人都是这样的反映。”
“其实,它很香。”
不过片刻,抹香已经能够跟流渊并肩而坐,一起吃榴莲了。
抹香吃完,还不忘替不能使用双手的流渊扇扇风,端茶送水的。在旁人看来,流渊真是艳福不浅,能够被一个妩媚美人儿伺候着。
流渊吃饱喝足了,王城还没有到,抹香手巧,用吃剩下的榴莲壳做成了遮盖物,放在车顶上,覆下一片阴凉。
流渊慵懒地靠在她肩边,声音轻轻的,“别动,我先养精蓄锐。”
“王城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抹香一想,便猜到了。
“嗯,很可怕的炼蛊傀儡。”
“其实……我刚才看到了,你们把王的傀儡企鹅杀掉了!”贝壳屋子里,那好心邀请三公主和温漫躲进来的人鱼居民端水过来,面色有些激动,“平日里它横行霸道,不止祸害了多少无辜,若你们没有出手惩恶,我也不会主动请你们进来避难。”
三公主听他这么言说,反而放心了,不然平白无故提供避难之所,总让人不免多想背后缘故。
温漫坐在熟悉的屋子里,终于有心思感怀重回故里。这人鱼的居所都差不多,材料选自大海之中,摆设也多是贝壳珊瑚。
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开辟一方水池,五彩琉璃石铺满水底,算是第二个窝。
外面的动静已经消停下来,那愚笨的傀儡是无法察觉同伴失踪的,除非对它们发出指令。
温漫坐了一会儿,面庞忽然红了起来。
这安顿下来之后,她才意识到,从深海吃完一罐小虾米后,她上岸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了。
“咕咕咕……”
偏偏不争气的肚子还叫了起来。
三公主端坐在一旁,听到动静看过来。
“……”温漫假装啥事也没有发生,移开视线,甚至还想轻松地吹吹口哨,以掩盖肚子的轰鸣声。
三公主就笑了。
她起身,找到在一旁忙碌的主人家,递过去一枚质地精美的玉石,“可否劳烦准备一些吃食?”
“哦哦,瞧我,竟然疏忽了这些事,请耐心等候一下,我问问我的妻子。”他收下那枚玉石,连忙起身去寻了待在里屋的夫人。
片刻后,他又面露难色地出来,“我妻子因怀着崽崽,食量颇大,今日准备的食物已经吃光了。我……我待会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些水果回来。”
三公主收好手中的佩剑,以免冲撞到主人家,然后才开口,“可否让我去看看?”
她想知道人鱼怀上宝宝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部分内容提上议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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