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徐徐吹拂公主府的长廊纱帐,黑白墙头横斜一枝红杏。
一袭黑红宫廷正装的三公主从袖中摸出一枚精致碧色玉簪。
温漫定睛瞧去,花纹缠绕,这支玉簪打造得令人十分惊艳,不是俗物。
“低头。”三公主淡淡吩咐。
温漫迟钝了半拍,三公主眉眼微皱,流露不耐烦。温漫方才确定是跟自己说的,于是顺从地低下脑袋。
不是抢她的水晶蒸饺便好。
繁复的发髻一动,温漫感觉有东西插在里面。她探手,摸到光滑的玉簪花纹。
温漫错愕,抬头看向面前忽然眉眼温柔起来的三公主。
三公主负手,看了片刻,然后评语,“水姬戴着,甚是好看,以后不可摘下。”
周遭围观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在秀恩爱。于是各干各的事情,唯有墙角一洒扫小厮目光收敛,仍在暗中观察。
三公主无视对方惊诧,抚摸袖子,“走了。”
温漫一边紧跟而上,一边心想这簪子莫非是犒劳她昨夜的卖力伺候?那这谢礼未免过于隆重了。她见三公主突然主动示好,于是放下心来在她背后将那只水晶蒸饺嗷呜一口吃了。
想必她即使看见自己偷吃也不会生气了吧。
公主府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石狮子,戴大红花球绸带。
足有直道宽阔的门前已候着驷马所拉的奢华马车。
温漫赶紧伸手,欲要挽住三公主手臂,以彰显自己正妻威风。
却被无情地一手拂开。
温漫瞧去,方才还满目温柔的三公主已然满面冰霜,眼神倨傲嫌弃,正盯着她那一双散发着肉包子和蒸饺气味的小油手看。
温漫会意,嘿然一笑,顺手在衣摆一擦,然后展开五指,欲要给自己妻君看看,她擦干净了。
三公主却已经抬脚,上了马车,只留给她一道漠然背影。
温漫:……
所以方才的温柔,都是自己错觉?!
妻君的心,着实难测,简直太为难她这条鱼了!
纱幔垂下,已端坐在马车中央的三公主清凌凌开口,依旧言简意赅,“上来。”
一贯的不耐烦。
温漫腹诽:对自己夫人如此没有耐心,莫非后面有鲨鱼在追她?
当下却也不敢怠慢,温漫连忙提起厚重的裙摆,歪歪扭扭地爬上了马车。
三公主端坐在正中央地毯之上,黑红衣摆宛如一朵盛开的罂粟花铺开在四周。
繁重的公主头冠华丽大气,亦端端正正地戴在她头顶之上。
温漫爬到一半,顿在原地痴望着她的盛世容颜。
三公主看过来,目光如秋水寒凉。
“水姬见殿下,忍不住心驰神游,还请见谅。”温漫跪坐在车撵边沿,膝盖压着大红纱幔,声音如蜜似甜。
三公主气定神闲,不置可否,“过来,坐下。”
片刻后,身形玲珑的少女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裙摆已然压在底下,褶皱顿生。
三公主觑了她一眼,淡道:“起身,重坐。”
“今日要面见母后,衣裙褶皱,为大不敬。”见她不动,三公主依旧目不斜视,双手搁在身前,“惹母后不快,或被罚禁足抄写经书。”
早说嘛,温漫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裙摆铺开,然后规规矩矩坐下。
接下来,便是一片死寂。
温漫偷偷抬眸,三公主已然一副死人脸,像缩进龟壳一动不动的乌龟坐在那里。
不知道蓬莱那只千年老龟跟自己妻君比一比,谁更厉害?温漫越想越觉得好笑,捂着自己嘴巴,低下头自顾偷笑起来。
三公主宛如看一个神经质般看了自己妻子一眼,然后重新直视前方,眼不见为净。
温漫则立刻轻咳一声,放下手端正做好,记起自己已为人妻,笑不可露齿,须与妻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万万不可如此嘲笑对方。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垂头低柔道歉,“水姬逾矩了。”
但三公主没有鸟她,恍若未闻。
温漫咬着嘴唇,看着三公主弧度姣好的侧脸,婉约又分明的下颚线,眼神却迷离起来。
她记得昨夜,自己伺候她的时候,是如何沿着她的下颚线一路吻到她的眉间。
如芒在背,忽然闷热起来。
“你在想什么?”
温漫神游天外,喃喃回道:“三公主的滋味,果然不错。”
“哼。”
这一声哼,冰凉彻骨,彻底将温漫浇灌清醒了。
她猛地回神,抬手摸着自己蒸腾的红脸,三公主的一张脸却冷若冰霜,当真一个夏天一个冬天。
温漫见她不高兴,沉思了片刻,然后低声询问,“不知水姬滋味如何?”
三公主斜眼瞥她,挺直脊背,十分吝啬地给予两字评价,“一般。”
岂止是一般,简直是一窍不通。就她那揉面团似的手法,三公主现在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温漫是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她立刻惶恐不安地垂头,“殿下,水姬往后会勤加练习的。”
三公主眼神莫测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觉胸口愈发疼了。
车窗外,恢宏大气的帝都古城建筑慢慢闪过,街边皆是百年大树,浓荫遍地。温漫悄悄望去,这是跟蓬莱海国完全不同的景光。没有沙子贝壳,没有椰林海蟹,连吹到脸庞的风,也是温柔内敛至极,不如海风咸腥热烈。
不过是为人妇第一天,温漫便已开始思念自己的故土,阿妈曾经垂泪告诉她,这一去,恐怕终生不能回去了,若是妻君良善,倒或许会恩准她回娘家一趟。但自私冷漠的人族,怎会给被他们视为玩物存在的人鱼如此思虑周到,不蹂.躏践踏,便已足够她们感恩戴德。
温漫收回视线,也如三公主般沉寂下来。
车撵停在皇宫大殿过道之上,有内侍立在外面弯腰恭声道:“三殿下,请由老奴带路。”
“劳烦申公公了。”三公主递给车撵外随行的侍女一个眼神。
温漫知道大盛王朝规矩繁多,故而她谨记阿妈教导,在外一切跟随妻君行事,不能如在公主府中那般随意了。
她看向那黑衣侍女,方才三公主用早饭之时,似乎便是她立在一旁伺候。这侍女跟劲装佩剑的鸢尾气质完全不同,标准的鹅蛋脸,眉眼温婉,观之可亲,浓浓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黑衣侍女上前几步,从袖中摸出东西,然后不动声色地递给了申公公。
申公公推拒一二,这才纳入袖中,转身对着车撵上的三公主鞠躬道谢。
侍女方才回来,撩开车撵纱幔。
“萱兰,先扶夫人。”三公主端坐着,声线温柔。
温漫忍不住看过去,三公主竟然也在看着她,目光柔然,寒凉秋水变成温煦春风了。她仿佛在看着自己深爱无比的新婚妻子,宠溺无边。
温漫心尖儿一颤,很没有出息地踏入这温柔陷阱之中。倘若……倘若三公主时时刻刻都这般柔情蜜意,温漫觉得让她掏出心肝给她,自己也会甘之如饴的。毕竟除了阿妈,这个世上还没有谁曾这般温柔对待她。而这个人,又恰巧是她托付终生的妻君。
只可惜,三公主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眼眸中滑过一抹淡淡的嘲弄。那柔情分明不是真的。
温漫恍恍惚惚,不知三公主究竟对自己是何心思,真心爱她而娶她,还是仅仅为了报救命之恩?
而她,却仿佛已经开始喜欢这位三公主了。
一只温凉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腕,温漫从旖旎情思中回过神,面前名为萱兰的侍女面容温婉大方,“夫人,小心。”
更像是一句警醒般,敲在温漫纷乱的少女心间。身边罂粟般美丽而危险的三公主正盯着她看。
温漫在萱兰搀扶下,站在宽阔古旧的宫廷过道旁边。
所有人训练有素,恭迎大盛王朝最尊贵的三公主殿下。
按礼,温漫要落后一步,不可与自己妻君并肩。她抬眸,只能看到三公主漠然又冷傲的背影。
是啊,她在想什么,嫁给这般人物,怎么能跟寻常夫妻一般相处。阿妈早已殷切叮嘱过她,只要尽好人鱼妻子本分就行,其余的,千万不要妄想。
温漫艰难地将方才被忽然敲开一条缝隙的心门,一点点地重新关上,严丝合缝。
大殿之上,温漫随同三公主等待片刻,威严的帝后方才出来。
天家亲情,来来去去不过那几句客套话。
温漫正听得昏昏欲睡,皇后忽然提起她,“我儿果然好眼光,替母后招了如此美貌乖巧的媳妇。”
三公主面对嫡母,声线依旧含冰,“蓬莱公主对我有大恩。”
果然是为报救命之恩,温漫听到她亲口承认,未免心情低落。只是她没细想,若只是为报救命之恩,途径有很多,为何偏偏选了以身相许?
大礼之后,三公主被皇帝留下,而温漫被宫女领着,去往了皇后寝宫。
皇后依旧那副威严之相,坐在上方,屏退了其余人。
温漫规矩行礼,在压抑的气氛下,开始惴惴不安。
“水姬,你不必拘礼。你我之间也不必如此客套了。”皇后示意她靠近过来。
温漫:啊?
我们很熟吗?
温漫困惑地看向这满脸高深莫测的一国之母。
皇后用研判的目光将她仔细审视了一番,“你可是水姬?”
“是。”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条叫水姬的人鱼?
“你可知道为何你能嫁到我们大盛王朝,三公主还许你正妻之位?”皇后的声音陡然冷肃起来。
温漫目光亮了亮,这个问题已困扰了她许久,莫非皇后能给出标准答案?
但皇后看到她迫切的反应,反而迟疑了。
看来人鱼王室并没有告知她?这样也好,这女娃看上去懵懂天真,直截了当告知她乃奸细身份,恐怕误事。
温漫正紧张等待,皇后又高深莫测地笑了,“水姬,昨夜三公主可曾碰了你?”
竟然问的是如此羞人私密的问题,温漫脸色陡然涨红,终于有了初为人妇的模样。
皇后兴致盎然,“瞧你这般模样,看来三公主也不敌你美色,已将你破尾。”
“……”堂堂一国之母,说话如此直白的嘛,温漫扭捏地嗯了一声。
皇后仿佛很开心,“往后你更应当尽心伺候我儿,务必让她一颗心全都系在你身。我这里有助兴一二的药,你且都拿去。”
在温漫震惊之余,皇后又意味深长而道:“若是用完不够了,尽管来取。”
温漫神情恍恍惚惚,又羞又惑,最后她是抱着足以让三公主死在自己身上分量的助兴药,踏出皇后寝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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