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钱没反驳, 却也没认可。
他只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开门下车, 去外面抽烟。
时间已经很晚了, 公安局门口除了他们的车再没有什么人。沈酌也跟着他下了车,把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手这么凉, 别在外面吹风了。”
言少钱没接他茬,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我想辞职了。”
沈酌一顿“辞职”
“收费员不想再当了, 确实没什么前途,我本来想混吃等死过完一生,现在看来根本做不到。”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 白色的烟雾被风一吹,立刻消散在空气中“或许那是曾经的我的愿望,但现在不同了, 我很贪心, 不光想活下去, 还想活得好。”
“你要是不想活得好我才怀疑你不正常, ”沈酌说,“所以,言哥要来海忱吗我觉得海忱可以为你这个施展抱负的平台。”
“再说吧,”言少钱把才抽两口的烟掐了,“你还真是一天到晚都想着把我拐去你们公司啊, 海忱这次的危机还没过去, 你就又开始挖墙脚, 你这样真的好吗,沈总”
“我觉得挺好,”沈酌一点没有检讨自身的自觉,“你寨子里的兄弟们都在我手下做事,你这个寨主难道不应该加入进来吗能当山寨大当家,能让全寨的人都变成言吹,我相信你的能力。”
“说起这个,”言少钱想起什么来,“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把常文常武和邹仁都挖去你们公司的海忱还有多少员工是以前神鹰寨的人”
“不多,加上我也就五个,”沈酌站在上风处,试图给他挡挡风,“人海茫茫,想找齐神鹰寨的兄弟那可太难了,几年下来我找到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过来,有的已经成家立业,有的觉得现在的工作就很好,没兴趣跳槽,婉拒了我。”
言少钱有点惊讶“所以你还真的去找了你图什么海忱人才济济,有没有他们也不影响什么吧”
沈酌沉思片刻“情怀吧。”
言少钱“”
情怀这词还真是万能。
他抽完烟,觉得外面还是冷,又跟沈酌一前一后钻回车里,搓了搓自己发僵的手“对了,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说你九岁经历那场地震后就想起了前世的记忆,那你就没有好奇我有没有想起吗”
沈酌大概没想到他思维是怎么突然蹦到这个话题上的,愣了一下“其实我有试探过你。”
言少钱眨眨眼“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可能你当时精神不太好,我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沈酌垂眼,“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出来,那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提。”
“嗯,”言少钱十分认可这一点,他本来也是随便问问,“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什么问题”
言少钱“既然前世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死了,你又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莫非沈总您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冰恋”
“怎么说话呢”沈酌板起脸,“我喜欢的是活着的你,又不是喜欢你的尸体。”
“那你到底为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酌陷入回忆,“要怪还得怪你的小弟们非要留下我,当上大当家之后,发现山寨里的一切都出乎我意料,你们非但不是恃强凌弱的土匪,反倒劫富济贫保护山下的百姓,你山寨里的女眷也不是掳掠来的,都是自愿留下来成双入对。”
“至于我,你其实也没动用武力,你好像想让我留在寨子里体验几天再做决定,但我那时候太激动误会了你,以为你要强人锁男总之,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渐渐的,就”
“哦,我明白了,”言少钱豁然开朗,“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死了才能被人记住,生前做过多少好事都不会引起注意,非得等到这个人死了,才会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你这样说我就懂了,怪不得你当时要用仰慕这个词。”
沈酌“”
你懂个屁。
不过他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沈总只好继续道“可能你的山寨里确实有某种感染力吧,每天接受的耳濡目染都是在吹你怎么好,再坚定的人也会被同化。”
言少钱眼里露出些许怀念“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从上一任大当家手里接过神鹰寨的时候,我曾经说过要为这寨子鞠躬尽瘁,没想到尽瘁来得这么快。”
沈酌问“上一任大当家是怎么死的”
“旧伤复发,病死的,”言少钱似乎有些疲累了,声音渐渐地小下去,“他太莽了,比我还莽,出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每次打架都要挨刀,日积月累,铁人也扛不住,没到四十就死了,临死前把寨子托付给我,说将神鹰寨发扬光大是他唯一的遗愿,让我务必完成。”
沈酌心说这遗愿你只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我替你完成的。
言少钱“嗯说起前任大当家,我又想起个事,你想听吗”
“你说。”
“我刚才告诉你了,我本名不叫言少钱,你知道言少钱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沈酌疑惑道“不是你出生以后,你爸给你取名的时候翻到将进酒里那句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然后就偷懒管你叫言少钱吗我爸还跟着凑热闹,说以后如果生了女儿就叫沈君,生了儿子就叫沈酌,所以我叫沈酌。”
言少钱“”
这货不提他都忘了。
他那不靠谱的老爹,唯一靠谱的一次,就是以命相博护住了自己儿子。
他叹口气“不是说这辈子,是说上辈子。”
沈酌坦然“那不知道。”
言少钱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当年我侥幸逃生之后,进入神鹰寨,大当家收留了我,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可我害怕不敢说,怕别人知道以后传出去我是逆贼之后,会有人来追杀我。我便告诉他我没有名字,请大当家赐名。”
沈酌“他赐了”
言少钱“没有。大当家说,他不是我的父母,没有给我赐名的权力,但如果我想要名字,他倒是可以帮我找一个。”
沈酌没太理解“找”
言少钱点头“对,他的原话就是找。入寨三日之后,他说要带我熟悉附近的环境,就领着我走到山下的路口那是过往人马的必经之地他拦下了三个想要经过这座山的行人,分别跟他们说了一句话。”
沈酌疑惑地扬起眉。
言少钱继续往下说“他拦下第一个人,跟他说我要打劫,如果你告诉我你姓什么,我就饶你一命。”
“然后”
“那个人说他姓言,大当家很满意,抢了他的财物,然后放他走了。”
沈酌“”
“大当家又拦下第二个人,跟他说我要打劫,你有什么遗言吗,那个人好像是个练家子,梗着脖子喊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老子不怕你们。”
“然后”
“大当家很生气,把他揍了一顿,抢了他的财物,然后放他走了。”
“”
“第三个人,大当家跟他说我要打劫,如果你乖乖交钱我就不取你性命,结果那个人声泪俱下,哭着说求求你了,放我一命吧,这是给我母亲治病的钱。”
沈酌自觉猜不到结局了,索性没有接话。
言少钱“大当家在那人身上搜了一圈,除了几个铜板什么都没搜出来,这点钱根本也不够看病的。大当家见他可怜,把从之前那两人身上抢到的钱分给他一半,然后放他走了。”
沈酌已经不知道该换上什么表情“所以这跟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第一个人姓言,所以我便姓言。第二个人说的第一个字是少,所以我名字第一个字是少。第三个人说的最后一个字是钱,所以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就是钱合起来,就是言少钱。”
沈酌“”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沙雕取名方式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就叫言少钱。”车里没有开灯,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大当家跟我说,以前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加入神鹰寨,就意味着你已经打算舍弃你的过去。我深以为然,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关于我究竟是谁,我的真名叫什么,都变成了一个秘密,被我带进棺材里,数百年后的今天,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可我依然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沈酌说,“我只知道你应该姓林,符合那个时间段被株连九族的,朝中就只有林相一家,但具体他的子嗣叫什么,我不清楚,现在也没法再查。”
“说起来可能还跟你挺配的,”言少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盏,我单名一个盏,小字子满。”
沈酌低声重复“林盏”
“忘了它吧,那都不重要,”言少钱觉得腰后的伤又疼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已经舍弃这个身份,你就算再用这个名字叫我,我也不会理你的,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沈酌“那我也跟你分享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什么”
“我会在2249在这辆车上吻你。”
言少钱莫名其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刚好从2248跳到了2249。
下一刻,他只感觉有个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紧接着唇上一软,他被沈酌堵住了还没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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