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颜霁……”
“颜霁……救……救我……”
若有若无的嘶哑呼唤,似呢喃似低泣。隔着迷雾重重的深渊,支离破碎的如梦中幻觉。颜霁不甚安稳的拧了拧眉,猛地睁开眼。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入,刺眼的如同一柄光剑劈开黑暗。
“唔。”颜霁恍惚的愣了几秒,翻身卷起被子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墙上老旧的时钟发出“哒哒”的声音,指针飞转,几个小时不过一场酣睡。门外的赵芸荷女士敲门见没人应答,打开PRADA包拿出钥匙。
锁眼转动,发出“咔哒”一声。
卧室里,颜霁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赵芸荷推开门,近乎惊住。客厅里一片狼藉,速写、底稿、水彩,以及各种废稿胡乱铺了满地,纸杯、水盆、易拉罐各样容器里积满洗画笔的污水,被掩盖的垃圾桶像一座纸团山。这一切衬得画架那副尚未完成的荷花图,真出淤泥而不染。
颜霁拉开卧室的门,看见赵芸荷女士站在玄关无处落脚,窘况地喊了一声:“妈。”
赵芸荷扭身带上防盗门,小心翼翼避开女儿那些画作走进客厅:“在练习?不用紧张,你周叔叔都打过招呼,就走个过场。”
“嗯,这两天有点忙没收拾。”颜霁弯腰将沙发上的瓶瓶罐罐挪开,“妈,你坐沙发歇会。”
赵芸荷将拎袋放在沙发上:“妈不累,你先别弄了,快去洗把脸来吃饭,妈给做了好吃的。快去快去,我来收拾就行。”说着她走上前一步,想要移开挡住茶几前的那副荷花图。
颜霁扭头一看,见母亲指尖已经要触及画架,顿时急得连打手势:“别、别动!”
赵芸荷脸色瞬间煞白,慌手慌脚退开一步,僵硬着脖子盯着女儿:“颜霁?你……不是好了吗?别吓妈妈呀。”
见母亲惊恐欲哭,颜霁忙将手背到身后,柔声安慰:“妈,我没事,刚刚就是急了。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结巴吗?”
赵芸荷直勾勾盯着女儿,看她嘴巴开合,声音温润流畅,这才脸色稍稍缓和,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妈不动你的东西,你不要着急,我们慢慢说。”
颜霁还待再安慰母亲,赵芸荷已经慌不迭的扯开话题,指着荷花图:“我闺女画的真好,这荷花这叶子,真的一样。当初就应该让你报美院,说不定现在就是大画家了……”
颜霁笑着打断:“妈,你带什么吃的?我饿了。”
赵芸荷献宝似的将餐盒放在茶几上,一一打开:“番茄炒蛋,面筋塞肉,毛豆米面酱。喏,还有凉面。”
颜霁很给面子的凑过,鼻翼夸张的翕动:“好香啊,老妈越来越厉害啦,这才半年厨艺进展神速,周叔叔有口福了。”
“现在手机上就有菜谱,简单。”赵芸荷勾了一下头发,“快去洗脸刷牙过来吃。”
颜霁应了一声:“嗯。“
颜霁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完毕,想到妈妈在客厅等自己,她放下眉笔进厨房倒了两杯水。
赵芸荷接过玻璃杯:“颜霁啊,你还记原来菜市场买南北货的王晓萍吗?你同学,过年的时候结婚,前两天生了个双胞胎。”
“色香味俱全,比外面卖的好。”颜霁搅了几下凉面,挑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强行跳过了赵芸荷女士的话题,
赵芸荷看着女儿恍惚想起以前,感慨道:“哎,这么多年没吃厌,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是北方人。”
颜霁笑笑没说话,夹了一块面筋。
卖菜是件辛苦的活,早上四点要去批发市场拿菜。赵芸荷一个人忙不过来,颜霁除了上学的时间都在菜场帮忙。
为多挣几块钱,赵芸荷会等晚上最后一批下班族来买完菜离开。待到母女俩推着三轮车回家,早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母亲问颜霁“今天想吃什么”,她总是回答吃面。
一卷挂面二块八,够母女吃两顿。
汤锅里沸水翻腾,硬邦邦的面条片刻软了下去,面上只剩水沫子和浓烟。撒一把微黄的菜叶或者蔫了的茄子切块,亦或者破皮的番茄、冒芽的土豆 。卖菜的总有吃不完的菜。难的是肉贩们都备了冰柜,想捡便宜要看运气。
颜霁不太喜欢回忆过去,特别是去年把助学基金还清之后,再没什么要紧事要惦记了。她故意瞥了一眼旁边,问:“妈,这包挺好看,周叔给你买的?”
赵芸荷拿过包放在腿上:“哎,我跟他说不要不要,我多大年纪的人了,要这么好的包干什么。他非要买,花这么多钱。”
颜霁笑起来像茶叶在水中舒展。她生的眉疏目淡,有种旧学堂里女学生的秀气,注视着谁便让人觉得温和真挚。
“好看,黑色百搭还显年轻。周叔叔眼光真好,怪不得能骗到我妈。”
继父是个认真负责的好男人,母亲能开启一段幸福的新生活,颜霁很为她高兴。
赵芸荷抿着嘴笑:“老周说你在单位表现很好,你们领导夸你聪明勤快,对了,什么时候请你办公室同事吃个饭?”
颜霁说:“不急,美术组几个人跟我一样都是外聘的,全是想混个脸熟以后面试加分。策划办公室的人我又不熟,就算请了也帮不上忙,等能进去再说。”
赵芸荷连连点头:“好,唉,我有点后悔当初没让你报美院,专业对口就没这么麻烦了……”
颜霁心里一涩,安稳母亲:“世界上的事,哪有早知道。”
她话音未落,手机闹钟欢快的响起——“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赵芸荷问:“你有事啊?”
颜霁关了闹钟,三口并两口吃了凉面:“没事,约了朋友看电影。”
赵芸荷眉头皱起来:“谁呀,男的女的,外面一些小年轻不行的。”
颜霁只得敷衍:“女生、女生。”
“哦哦,那你忙,妈先走了,等老周后天有空,我们一家一起吃个饭。”
颜霁起身送老妈离开,听着楼道里蹬蹬瞪远去的脚步声,她将剩菜放进冰箱,然后换下睡裙整理仪容,拿了随身包换鞋锁门。下楼的时候顺手拎走了邻居放在门边的垃圾袋。
......
高中时代的自行车已经老化生锈,一路咔嚓咔嚓作响自带BGM。到了地方,颜霁翻身下车,落好锁,走向闪电汽车租赁公司。
这个点是交接班的高峰期,公司门前停了七八辆汽车。赵小兵敞着车门在玩手机,见颜霁过来猛地站起身,脑袋嘭的磕到车顶。
出了糗,赵小兵有点不好意思。他弯腰拿了一瓶可乐递给颜霁:“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给你买,干嘛不喝。”
颜霁微笑道:“减肥。”
赵小兵一时语塞,小声给自己台阶:“你们女生整天减肥减肥,你又不胖……”
颜霁将小背包放进车门储物槽:“你爸好些了吗?”
“好多了。”赵小兵捏着汽水瓶,还想在唠唠嗑,见颜霁坐进车里,只好说,“那我先去医院了,你注意安全。”
“好的。”
颜霁和赵小兵两人跑的是机场线,专门从机场接客载到市区。小机场航班少,客人也不多,生意却不差。因建在两市之间,荒郊野岭偏得很,机场大巴一天也才5班,最晚下午6点就结束。
颜霁没有告诉妈妈自己在开夜班车,对于家长而言,女孩子不适合干这行。
颜霁自己还挺喜欢。
晚班飞机的客人形形色色色,多大疲惫而警惕,不论对家还是酒店都是归心似箭,不用费神打交道。
汽车驶出市区,两边景色逐渐开阔。大片玉米地绿波荡漾,点缀其中的村庄悠闲安静。
颜霁拉了两趟客到市区,再回机场路上天色已经黑透。郊区的夜空能看见几颗星辰闪烁,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救!”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般在颜霁耳边炸响,她倏地挺直腰背。
车灯之外一片漆黑,哪里看得见求救的人。再去辨别那声音方向,只觉缥缈的仿佛远在天边,听得颜霁寒毛齐刷刷竖起来。
“救我……谁……救救我……”
求救声在脑海中如滚雪般越来越响,吵的颜霁头疼欲裂,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颜霁?别……信给寄……”
“——呲!”颜霁猛地踩下刹车,伴随刺耳的摩擦声,轮胎蹭着沥青地面停下。颜霁被安全带重重勒了一下,猛地扑在方向盘上。
汽车空调吹着冷风,颜霁额头却汗如雨下。她喘息片刻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偏离机场大道,开进了旁边的水泥小路。
这条小路像枝丫一样从机场大道分叉出去,夹在玉米地之间,延绵向前不知通往哪里。更让人头疼的是,这条路只能容一辆汽车行驶,想调头都没办法。
声音不见了。
颜霁稍稍犹豫下了车,四下空无一人,连脚下的影子都缩成一团。
颜霁有些恍惚,不确定自己是犯病还是犯困做梦。
夜风吹拂,两侧的玉米田起伏摇曳,沙沙作响。清凉的夜风吹开闷热的空气,稍稍缓解了颜霁心中的不安。
她举目四望,汽车大灯照亮的水泥小道不见异常,而两边由于大片规整玉米田的遮掩,只能看见远处耸立的基站铁塔,像沉默的巨人站在夜幕中。
目光触及到基站铁塔,颜霁心脏“咚咚”跳快,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来不及多想就听一声怪响——
“扑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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