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的洪水将大陆淹成了海, 茫茫海面上的一处, 喻易搀扶着三危,顺着他推演的、大陆中心的方向,运着轻功而行。
此时距离他们从海下逃生, 并没有经过多长的时间。为了确定三危的清醒, 喻易一边游着,一边不停地与三危说话。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喻易一个人在说,三危只是在适时的时候, 应和几声, 示意自己在听。
“也不知道大陆中心离这里还有多远。”喻易看着眼前泛着薄雾,除了灰色就是灰色的海面, 嘀咕了一句。
身后一时并没有传来声音。
“喂,兄弟,在吗吱个声呗。”
有了上次的经历, 这次喻易还能维持住基本的镇定,他当即停下了脚步,转头向背后望去。
一转头, 便见身后的三危,正垂眸凝视着他的左下方。
确定三危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一命呜呼后,喻易松了一口气。
他倒也没怪三危没有及时回应的这件事, 而是顺着三危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三危被黑袍衣袖遮盖的手臂。
“发生了什么”喻易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干脆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三危动了动右手, 试图将身上的力道从喻易的肩上撤回来, 却被发现了他意图的喻易一把抓住了手腕。
“为什么突然”喻易话还没有说完, 就通过正把在三危右手手腕上的手发觉,三危原本微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脉象,竟然突然变得有力了起来。而三危的五脏六腑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逐渐恢复到气血旺盛的健康状态。
他眨了眨眼睛,惊讶地看向身侧的三危。三危安静地回视他,面色依旧是如同病容的苍白。
“进入这个世界前,我找了外援。纪岛主通过远程的方法稳定了我的病情。”见喻易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难以置信的样子,三危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所以我能自己赶路了。”
“9阶的医生,竟然这么猛的吗”喻易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三危病情爆发时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他平日里治疗内伤能力显著的吉他音乐疗法,可是见效甚微。相比之下,如此迅疾的恢复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但直至如今,脉象都告诉他,不仅三危的身体恢复到了健康的状态,他内腑的脏器也并没有再度破损的趋势。
“可以这么说。”三危这次成功将手臂从喻易的肩头抽了出来。
他捋起左手手臂上宽松的外袍袖子,又解开了内衬的袖口,示意喻易看向他的上臂:“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帮了忙。”
喻易于是顺着三危的动作看过去,不确定道“这是,数学家的技能是c岛的岛主舒笑笑”
三危的上臂,映着一个数字构成的复杂图案。
“是她。”三危肯定了喻易的猜测。
“原来如此。”喻易点点头表示了解,他突然拍了拍三危的肩头,认真道,“谢谢你啊,兄弟。”
如果不是因为他,三危便不会来到这个世界,高次宇宙有纪河清那个9阶医生,三危也不会因为突然的发病,而陷入生命危险。
而且他听出来三危为了这次的出行,求助了两位岛主。找顶阶的特殊职业者出手,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不用谢。”三危摇了摇头,平静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因为启示水晶的任务。岛主之间,是长期的互相合作关系,所以并不会牵扯到太大利益。”显然他意识到了喻易的所想。
“任务是因为宿枝”喻易想起了极夜城邦中的城主,眉梢微挑。
三危轻轻点了点头。
灰色的薄雾中,一座几层楼高的方舟从大陆的中心回程,漂泊在淹没生机的洪水之上。
木方舟的舟身加持着无数法阵,这法阵让它得以阻隔水面下枉死者冤魂的侵蚀,平稳地漂泊在洪水中。
方舟内的,是因为种种原因,滞留在这个大陆的原罪伊甸原住民们。
方舟的某一层,腿部缠着铁锁,拖着巨石的铁匠,正站在方舟的小窗前,注视着似乎一成不变的白昼天空。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从他送走了西西弗斯,回到船舱后,他便一直站在这里。
良久,一种笼罩着整个原罪伊甸的、难以被察觉的能量波动,悄无声息地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威严的声音
罪民西西弗斯
惩罚等级sss
开启高次宇宙最高等级惩罚
小窗外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醒目的巨剑,四周,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铁匠知道,西西弗斯已如计划中的那般,解除了对整个原罪伊甸的心灵幻境。
这就意味着,白昼与盛世的弥天大谎已然揭开,世界最终裸露出了其下,望不到天日的绝望真相。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身负原罪。无论人们生时如何遵守秩序,如何行善赎罪,原罪都会代代相传,随之代代相传的,是对每一个身怀原罪者的惩罚。
无尽的永夜,无尽的原罪税,以及永不停息的审判指针。
无罪者用一生来奔逃,来躲避本该降临在有罪者头上的审判与惩罚。他们的命永远飘摇在永夜一次又一次的天灾中,他们相识的亲故,在无止境的奔逃中越来越少。
当国王这一绝对的力量与权力出现在大陆上时,他们本以为自己找到了绝对秩序的依仗,却没想到招致了残忍的屠戮。
他们的生存空间,在无尽审判的毁灭中,不断地受到挤压。而即使在这被挤压的生存空间里,他们也须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因为这其中,还有着一把不定期威胁着命的屠刀。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如同荏弱的蝼蚁,想跑却无处可跑,想要依仗,却获知了依仗的死讯。就连属于天空的光亮,也永远不会投落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是宇宙角落的遗民,在奔逃中绝望地死去,似乎成了一代接着一代的命运。
当认知被蒙蔽,他们本以为他们得到了白昼的垂怜,看到了无尽奔逃中安歇的岛屿,却发现,他们曾崇拜的、曾依仗的,竟然是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痛苦的屠刀。
方舟倏忽变得很静。从洪水中获救的民众们僵坐在地上,一张张脸上,尽是绝望。
因为看得到希望,所以,他们在曾经的奔逃中惊惶与恐惧。可是如今,当最后的希望也被破灭,就连面对死亡的恐惧,也变成了一种无限疲累的悲哀。
短时间的寂静之后,船舱中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是宣泄般的嚎啕大哭。
铁匠望过眼前一双双暗淡失神的双目,攥紧了拳头。
如今,他只能期待西西弗斯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如果疯王以及审判指针,真的能够如计划那般的毁去
这时,脚下的木船板,突然传来了一种振荡感,似有什么在撞击着船底。而且,撞击声不只是一道。
铁匠瞳孔剧缩,他感到了从船板各处传来的撞击感。
他稳住了身子,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反应,便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清脆的敲击声。起初只是一道,随之的,是击鼓般连续不断的敲击声。
方舟的顶部,也有了未知的敌人。
铁匠转头向着身边的小窗望过去,望到的,是一群遮蔽了四周天空的庞大飞禽。
其中一只飞禽的背部,站着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天空骑士。
这么说来,撞击船底的,便应该是操纵海怪的海洋骑士了。
这三骑士之二,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有在审判的天灾中自保的能力,却出于恶趣味,致力于在每个大陆的审判日降临之时,为民众们的逃生雪上加霜。
在宿枝尚未出现,原罪伊甸的秩序还处在混沌之中时,他们便是为了交付原罪税,不择手段争夺金币,搅浑秩序的家伙。
西西弗斯在与规则交涉,成为规则代言人之一前,与尤翟一道,基本肃清了所有带来混乱者。但这三位7阶骑士总是联合行动,再加上职业控兽的特殊性,每次都能逃脱西西弗斯与尤翟的联合狙击。
宿枝出现之后,他们当即归顺了称王的宿枝,让西西弗斯奈何他们不得,然后在审判日继续践行他们的恶趣味。
铁匠的神色沉了下来,他咬了咬牙,最后望了一眼船舱中那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拖着沉重的巨石,便向着方舟唯一的出口赶去。
方舟外的确遍布着西西弗斯多年来研究出来的,综合型防御连阵,但主要是用来防御洪水中怨灵侵蚀的。
在铸造方舟的时候,西西弗斯虽说也考虑过能够完全防御三骑士的法阵,但因为他支撑大范围心灵幻境,元气大伤,最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构造出能够防住三骑士其中一位攻击的法阵。
现在,方舟外的防御法阵,还能在天空骑士和海洋骑士的攻击中再坚持一段时间。但时间久了,铁匠并不敢保证。
铁匠打开了方舟出口的大门,迈步出去,将门锁死在了身后。
方舟前的大海,变成了诡谲的灰绿色。一头生着紫绿色鳞甲的蛇形海怪浮出水面,海怪的脑袋上,是坦着胸的海洋骑士。
而载着天空骑士的庞大飞禽,也笔直地向着这边赶过来。他们的身上,均散发着7阶的能量波动。
只要能够拖死一个,方舟中的民众就安全了。
铁匠调动了全身上下的能量,心想。
在两个7阶以及成群的海怪与飞禽的包围中,他身上6阶的能量波动,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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