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轻快的叮当声响起,置身荒野的旅店被叩开了大门,一个带着乌鸦面具,提着灯笼的女子率先推门而入。
在她之后,陆陆续续走进旅馆中的是一群踩雨而来的亡命之徒。室温检测器上的数字微微下滑。厚实的深棕色地毯被蹭上了雨水与泥浆。
旅店的前台望着原本干净的地毯染上污垢,捏着笔的手紧了紧,似是不悦。他抬头将他长着尖喙的黑色面具对准旅店的这群来客,尖利的声音经过面具隔音层的模糊处理,依旧尖得刺耳。
“欢迎来到牡丹旅馆。我是这里的守卫。”
身为“亡命之徒”之一的喻易正在打量他进入的这个旅馆。
室内暖色的灯光温温柔柔地照下来,开得很足的暖气让被雨水沾湿的衣服也散去了大部分寒意,木结构的家具装潢天然带来一种亲和感,四壁是美得毫无攻击力的待放牡丹,脚下的地毯是隔了鞋底也能感受到的柔软。
四下温和无害的环境,给喻易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捎来了几许慰藉,不过喻易自认是个惜命的人,此时依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在喻易简单地观察过周围后,前台带着乌鸦面具的男人已经从桌子后走了出来,向他们介绍起了注意事项“这一关的通关条件是在这里活过三天。”
“你们可以在旅馆中做任何事情,除了这两件事。一是走出旅馆范围,二是私闯地下室。如有违者,后果自负。”
“接下来,分配房间。”
人渣挑战赛观众席。
「这一届挑战赛第二局活下来的也太多了吧,我数了一下,有36个。不过种子选手倒只剩下四个,就连那个黑斗篷未知级别也不见了。」
「算上那个4号,种子选手剩下的有2个四阶及以上,1个三阶,1个零阶。」
「所以那个44号到底为什么还活着我都看得急死了」
「我、也、很、想、知、道。现在活下来的,就连一阶也只剩下2个了,守卫到底在干嘛,不知道早点清垃圾吗」
「前面胆子真大,连守卫也敢骂,怕不是忘了守卫是听命于城主的」
「晚上干什么都行,只要事情没闹大,那位一般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赶紧停下换话题你们不怕我怕」
「只有我觉得让44号待着也挺好的吗我倒是想看看,他这个级别零在里面能待多久。」
「对,只有你。我只觉得无聊透顶。」
「我觉得还行,难得不是以前的套路」
「」
「上面的别吵,开始选第一个祭品了,扯那么多不如先投票。」
「投了,投的44号。」
「44号 1,这个级别零在里面太突兀了,趁这次赶紧出局吧。」
喻易张开双臂,呈大字仰躺在了一张大床上。现在,他已经住进了被分配到的单人房里。并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事。
身下的床软得让他想发出一声喟叹,喻易觉得他这条咸鱼的生命得到了升华,他现在就连眼珠子也懒得动弹。
因为仰躺着,他的目光正对着的是房间的天花板。天花板上的是大面积的壁画。
整个天花板泛着古旧的黄色,其上绘着姿势各异的牡丹,就连壁灯的灯罩外层也绣着牡丹的纹样。让人恍惚是入了牡丹的花圃。
实际上不仅天花板如此,这个房间除了地板以外,各面墙壁都是如此,泛黄的背景色上皆被涂抹出层层叠叠的红。
在被旅店自称“守卫”的服务人员,带到房间的途中,守卫给他介绍了这个旅馆最大的特色,那就是旅馆的壁画,风流牡丹尸。
旅馆的每一面墙上都有着牡丹的壁画,并且每一面墙上的牡丹图没有一朵是重样的,所有墙上的壁画构成的整体,才是风流牡丹尸。
在他问起为什么壁画叫这个听起来就渗人的名字时,守卫只是隔着面具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只说壁画记录了牡丹从含苞待放到盛开到衰败零落的瞬间。
他一头雾水,但守卫的这个态度又让他不好深问,只能闭嘴。
此时,喻易向后叠起手,头枕着手臂,仰躺在大床上欣赏天花板的牡丹壁画。
天花板上的牡丹是牡丹开得最盛的时候。牡丹恣意舒展的花瓣,与具有冲击力的红,让原本静态的定格,像是某种正在进行的、禁忌的盛放。壁画成片的牡丹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摇曳,将最盛大的红汇成联翩的风流,压得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也显得逼仄起来。
只是这红给人最大的感觉并非是牡丹本自具足的雍容,而是一种妖异的艳红,让注视者无端生出一种心悸之感。
喻易将墨镜摘下放在床头,用目光确认过倚在床头的三危的伞,与横放在身侧的金算盘,然后关灯,闭上了眼睛。
再度被死亡的梦境惊醒,喻易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窗外风雨大作,狂暴的雨声穿过窗户,传到了喻易的耳中。
倏忽一道闪电照亮阴云笼罩的天空,光从窗口透进来,在喻易前方的墙壁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被拉长的影子。
喻易开了灯,看向前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墙壁的壁画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在灯光的照耀下,深夜的房间中,他投在墙上的黑影异常深邃。
喻易很快意识到这种异常并非是他的错觉。因为原本平面的黑影如液体般逐渐粘稠,汇聚成了一个凸起。
形状模糊的凸起逐渐拉伸变形,隐约变成了人形,粘稠的黑色躯体中,两只手臂破体而出。
黑影像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地向着床的方向走来,与此同时,他逐渐像个人样的双臂以一种极不科学的角度向后折去,拉长。
在它的手掌触到墙壁之时,如穿梭了时空,没入到了墙壁之中,粘稠的手臂瞬间从三维变成了二维,墙上映入了两只手臂的影子。
影子急速拉伸,从两边的墙壁向着喻易延伸而来。
影子投映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眨眼的功夫,影子就抵达了喻易身后的墙壁。
喻易似有所感地抬头,便见头顶的墙壁上伸出了一只由黑色液体凝聚成的粘稠的手。
喻易看着这只手,沉默了一下,第一反应竟是低头看床。在发现床上并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弄脏后,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再度抬起头。
似乎是被喻易轻慢的态度激怒,黑手成爪向下袭来。
喻易挑了挑眉。他怎么会放心在这个古怪的旅馆独自入眠呢他早在床的周围布下了防邪祟的阵法,只要这个黑手继续往下,势必会触发阵法,然后
“小心。”
一把黑色的伞横空出现在他眼前,伞尖恰好点在了影子伸出来的手上。
安静的房间中倏忽传来一阵微哑的咳嗽声。
喻易身侧的墙壁上,水波一般的纹路平复了下来。而喻易的头顶,一双带着寒意的手握着深棕色的伞柄,手腕微抬。
黑手硬生生被伞尖戳回了墙里,再度变成了影子。重新变得单薄的影子就像见了鬼似的,急速后缩,消失在了门缝底下。原本朝着喻易走来的人影也凭空消失了。
在黑伞出现在喻易面前的那一刻,喻易就意识到这是他靠在床边的那把伞。
而握伞的人
喻易顺着伞柄上那只苍白的手望去,果然,刚刚出手的人是三危。
“兄弟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喻易确信他刚刚没有听到开门声。
当他看清三危此时的样子时,他的疑惑瞬间转为了担忧,“你没事吧”
三危此时的模样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
他的整件黑斗篷都被水湿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绷出了清瘦的脊背,与隐隐的肌肉线条。但即使在这时,他依旧戴着沾湿的兜帽,兜帽的边缘甚至在滴水。
仅是这么望过去,便能让人感到,他身上仿佛从雨夜跋涉而归的清寒。
没来得及回答喻易的话,三危便一手抵唇,转头剧烈咳嗽了起来。暖色的灯光下,他露在黑斗篷外的另一只手依旧苍白无比。
咳完后,三危把头转了回来,第一句话照常声音平静, “不碍事,老毛病”
只不过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床上弹起的喻易打断了:“你这是淋雨了”
三危向后退了一步,阻止了喻易向他伸来的手。
冰冷的触感顺着右手的手腕传来,喻易瞥了一眼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揭你兜帽的。”
说完,在三危反应过来之前,将左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并不烫,甚至有些冷。
喻易皱起的眉头稍松。
三危兜帽下睫毛微颤,沉默着松开了抓着喻易手腕的手。事实上,在触到喻易手腕皮肤的那一刻,他就有些后悔了。手底下的是与他常年冰冷的手截然不同的温热,他虽不畏寒,但他长期避免与人肢体接触,此时乍一触碰,趋暖的本能仍旧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幸好没发烧,走走走,赶紧洗个热水澡去。”喻易跳下床,拽过三危的手腕就往淋浴间走去。
喻易实际上的力气比三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骤然被人拉住手腕,三危下意识想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迅速回击,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不是敌人,于是勉强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垂眸看到喻易因为动作匆忙而赤着的脚,三危抿了抿唇,任由喻易把自己拉到了淋浴间门口,然后又被推进了淋浴间内。
喻易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淋浴间的门,噼啪一声开了暖气,转身就走。
淋浴间内的三危一时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他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额头。
在浴室内水声不断时,喻易翻看起了房间内自带的旧杂志,杂志上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城主的永生实验大获成功,相信没过多久,整个城邦就能成为一个理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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