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在拍摄现场, 两名场务小哥用尽洪荒之力撑着一把大伞, 伞下是演员与导演沟通正要开拍的戏。

    伞下峭寒透人, 吹动衣角发丝;伞外,倾盆大雨砸落在青石板街道, 溅起簇簇数不尽的晶莹水花。

    雨声哗啦啦, 不停歇地萦绕在耳畔。

    左谨瞧着0.5页纸的戏份,朝陈导说:“后半段场景是医馆,给易家二少上药,应由大夫来完成。”

    陈导还没开口,一旁的陆洋羽就先接上:“男主受伤, 当然是要女主来上药啊, 增加感情,观众也爱看我的八块腹肌,俊男美女相当养眼!”

    左谨眼皮子一垂,甫又抬起:“专业的事情,理应专业的人来做, 不能因是男女主, 便强行增加互动。”

    陆洋羽把视线求救地看向陈导,“咱不能改剧本啊!”

    处于视线中心的陈导,摸了一把滚圆的后脑勺, 装模装样地看剧本几眼,随后说着:“我觉得吧,这左老师说得有点对,最起码她在逻辑上说服我了。”

    “怎么可以这样!”陆洋羽好不容易打败一众小生, 拿到这部剧的男主,最开始时,兴奋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幻想和女神因戏生情。

    可事实上,从进组开始,女神还是想象中的女神,接连被拒就算了,还被温老师横刀夺爱,心里委屈。

    要是温老师是个男的,他早就上去约架竞争,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决斗,谁赢,抱得美人归。

    可惜,温老师是和左老师一样的美人,他下不了手,只能每天被当面撒狗粮,还不能来一次美男落泪。

    他,苦啊!

    如今,连在戏里的情意绵绵场景,都要被剥夺。

    这一切福利的消失,陆洋羽都归咎在温老师身上,嘀咕一声:“左老师你这样,是不是怕温老师吃醋啊?”

    他可是想起来,之前傻傻地喝柠檬水的惨状,酸得很!

    一圈围着的工作人员,听到陆老师的话,纷纷笑出声,有人说着:“陆老师,你这可是明知故问了啊,哈哈!”

    “去去去。”陈导将剧本卷成筒,扬手作势要打起哄的人,假意怒道:“没边的事情,不要瞎说。赶紧去准备准备,马上开拍。”

    左谨面色如常,并未因大家起哄有何变化。若是可以,现在就想大声朝所有人宣告:温墨和左谨在一起了

    待所有人准备好,片场工作人员瞬间安静下来,避免发出的声音被话筒收入。

    左谨饰演的顾兮枫,和志同道合的革命好友搀扶易家二少,在青石板街道尽头出现。

    一阵疾风强袭,吹翻顾兮枫单手握着的黄油伞。

    伞被吹翻并未在剧本内,顷刻间,身子被大雨浇透,从上到下毫无干燥之处。

    拍摄的摄影师微微一愣,可没有听到导演声音,左视后也没矫情地喊停,也就示意推滑车的助手不要停,匀速在长长的滑轨上跟近。

    全景拍完,接下来的近景和特写,自然也是不能再打伞,在雨中来回几趟之后,被风一吹冷得牙关打颤。

    进到医馆,为了接戏,也依旧是湿衣裹身,朝医馆的坐堂大夫讨要一块毛巾,擦拭滴水的头发。

    待陈导喊过,助理月月第一时间上前,将吸水性强的浴巾裹在她身上,撑着伞快步去剧组停车场。

    在这期间,留守在服装车旁的服装老师,收到耳机内的提示,用透明塑料罩着戏服,去找温老师换装。

    左谨进入房车的私密空间,连连打了数个喷嚏。开着暖风驱湿寒,在简易柜子里,挑选一套莫兰迪色系的衣物换上。

    返回休息室,房间内只有突然造访的朋友——何正华。

    也不知刚刚这段时间,温女士有没有胡思乱想?

    “剧组的人,叫她去现场。”何正华没有错过她寻人的视线。

    “怎么突然来了?”左谨视线轻移,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以往,他若是来探班,都会提前说一声。

    “正好办公路过,顺便来看看。”何正华放下交叠在一起的长腿,眉头皱着。他实在不明白,小瑾怎么又和姓温的牵扯不清。

    来之前,可能还有些怀疑,可瞧着她进门第一时间,看的不是突然到访的自己,就彻底信了网络上的风言风语。

    左谨坐在温墨刚坐过的椅子上,微微偏头:“你神色凝重,发生什么事了?”说着话,示意助理月月泡杯降火的茶。

    “小瑾,这段时间,你和温老师走得有点近。”何正华可以接受小瑾不喜欢自己,可真的难以接受小瑾喜欢一个女人。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他花了好多天,才勉强缓过劲。

    左谨去握桌上茶杯的手一顿,指腹贴着透暖意的杯身:“有点。”

    “你......”何正华俊朗的脸一滞,随后问着,“是因为她,你才解约的?”

    说这句话时,语气多有纠结。

    以他这么多年来,对温楚逸的了解,不论是出于私情或是利益,都不可能将人放开。

    若是换位而处,就是他,也不会轻易松手。

    可小瑾确确实实自由了,随后找私家侦探一查,发现果然姓温的是一家,一个比一个会蛊惑人心、无耻。

    望着眼前从小就结识的朋友,左谨知他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便也不藏着掖着,坦白道出:“是温女士帮我解约,并且,我已与她在一起。”

    说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幻想。

    “为什么?”何正华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倏然握紧成拳。

    左谨唇角微弯,面上温雅宜人:“只因,她是她。”

    “小瑾,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两个姓温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何正华是真的担心左谨,这么多年一直默默地守着,不忍她刚出虎口又入狼口,“温老师给不了你未来,没人知道她还能活到哪一天。”

    听闻此话,因他私查温女士,左瑾的神情一凝,刹那间,恢复正常。

    “谢谢!”左谨感谢何正华为自己着想,她如落在蜘蛛网上的猎物,已陷在温女士编织的温柔乡里,即使明天是一生的终点,也甘之如饮。

    声音轻缓有力,透着缱绻情深:“有她的未来,才是未来。”

    “你是疯了!”何正华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可到底没有资格去阻止,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刚送茶水过来的助理月月,在一旁小声接起电话。

    助理月月:“村长啊,您说。”

    来电的是西河那边的村长,此刻,老人家正站在村里的高地,朝天空举手机接收微弱的信号,喊着:“是月丫头啊,能听到我说话吗?左闺女是在拍戏吗?你跟她说一声啊,工人在施工的时候滑了一跤,摔断一条腿。”

    助理月月:“送去救治了吗?”

    村长那边因信号,听得模糊,心焦地回着:“还有一段垂直的路没架好,正好赶上这两天下暴雨,到处湿滑塌陷不好走,快想想办法救救人,晚了这腿怕是要废喽。”

    发须发白的老村长,因着儿子也是被摔得成废人,就格外焦急。

    助理月月:“好好好,我们会想办法的,您老放心,请您和受伤工人好生说说,安心......”

    话还没彻底说完,就因信号问题,通话中断。

    助理月月扬扬手机,朝看过来的左谨说着:“咱们在西河架路的工人,施工中摔断一条腿。山里气候本就潮湿易塌,加上接连几日暴雨,被困着出不来。”

    左谨:“和陈导沟通一下,明天我们飞过去。联系当地搜救队,将人尽快送到医院。”

    “好的,谨姐。”助理月月快步到门边,拿着黑色伞出屋,去向陈导请假两日。

    何正华说:“将人弄出来的事情,我来安排,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好搭把手出力。”

    左谨想了想,点点头。

    工人受伤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必请假跑一趟,但与工人除了雇佣关系,还应多一层温暖的人情。

    何正华斟酌着,道出自己的来意:“今天我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哦,是什么事?”左瑾心下隐隐有猜测。

    何正华已是老牌娱乐公司的宣传部总监,估计是受人所托来邀请自己。

    果然,接下来何振华的话,印证了左瑾的猜想。“不知小瑾,打算将经纪约签在哪家?”

    左瑾拧开水杯,微微仰头喝了一口,语带三分歉意:“我并不打算签约任何公司。”

    何振华不解:“你是要自己开工作室?”顿了顿补着:“这也好,自由。”

    左瑾摇头:“我接下来工作量会比较少,身边有助理就够了。”

    “公关对一个艺人是非常重要,你确定一个助理都可以搞定?”何振华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眉心一定是皱得很高。“工作量减少,意味着曝光减少,你这是要半隐退的状态,市场转瞬便是迎新人。”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左瑾心意已决,也不想旁人再劝,抬手作请:“喝喝茶水润润嗓子。”

    一句话,堵住何正华想脱口而出的话。他沉默片刻,提醒着:“有的人注定是人生中的过客,你应该多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负责。”

    左瑾的神情与心态平和,面上挂着清浅的笑:“我心里有数。”

    .

    待何正华离开,左谨披着一件长款风衣去看温女士演戏,去的时候,屋内正在拍摄,人就停在外头等着。

    等一个镜头结束,才抬脚踏进收雨伞。大家见着她进来,纷纷打声招呼,被一堆人围着的温墨也瞧见了,可这会没工夫上去缠她。

    这场戏的内容,顾兮月被李少帅教训。

    武术指导在一旁比划,讲解着动作要领,温女士和演对手戏的男演员跟着学习。

    男演员本身就是经常出入健身房,一身隐藏的腱子肉,耍得有模有样,腿拳生风。

    温女士照葫芦画瓢,力道虽不足,却胜在身法轻盈漂亮,令人赏心悦目。

    在开机前,工作人员重新清理一遍地板,摄影师也在调整合适的机位。在一旁挥舞着手脚的温墨,端起架子,没有黏上去。

    她心里憋气呢,心上人长得太好看,不是一件好事儿,成天被阿猫阿狗惦记。这毅力强的如.何正华,一二十年蹲坑不移,就眼巴巴地等着捡漏。

    拍摄开始。

    拍摄:32集06场,日内/日外,服装店

    主要角色:顾兮月、李少帅

    内容:顾兮月被李少帅打得重伤

    场记镜前打板,拍摄正式录入

    在洋人开的服装店内,有着零星几位新潮人士,男女皆有,且个个兜里有钱。

    顾兮月踏进这店里,是受曹蕊所托,顺道进来买一套洋装。

    刚进去没两分钟,从雨幕里走来一对男女。

    男的一身少帅装,长臂拦着娇滴滴的旗装舞女,旁若无人地腻歪,淫语浪笑化作靡靡之音入耳,叫人不由侧目看去。

    “看什么看,再多看一眼,爷挖了你的眼。”说话的是李少帅,有着老爸的庇护,向来是如螃蟹横着走,一帮人还真不敢顶撞他。

    其中,也包括顾兮月,胳膊拗不过大腿,识时务者为俊杰。

    随意扫一眼后,视线就落在蓝色格纹套装上,正招手让店员包起来,背后就响起李少帅的声音。

    “呦嘿!这不是曹大帅家养的一条狗嘛,听说你得力听话,能杀能打,冷酷得很。”

    无心惹事的顾兮月,连个余光都懒得瞟向他,继续招呼着店员:“尽快包好,赶时间。”

    在店员唯唯诺诺取下衣服时,跟随李少帅来的舞女出声了,“哟!少帅,这地界,竟还有少帅面子不好使的地方。”

    “说什么呢?”李少帅捏着娇滴滴舞娘的下巴,狠狠地咬了一口,抹掉唇边血色,笑道:“爷就喜欢你这挑事的性子。”

    店员手脚麻利,三两下将衣服包好,顾兮月拎着欲走时,李少帅无情地推开舞娘,朝着顾兮月一脚踹去。

    二人就此打斗起来,将屋内踢撞得稀巴烂,急得洋人老板从楼上跑下来,忙差店员到两条街相隔的租界找人来维持。

    二人从里头打到外头,顾兮月不敌受过训练的李少帅,被从店里一脚踹出至店外,落在倾盆大雨里,好不狼狈,唇角溢出一抹鲜血。

    .

    在一旁看着的左谨,知道那是温女士含在口里的血袋,可就这样远远瞧着,心里还是一紧。

    在店内的戏份,打斗那一段,来来回回拍了十几遍,才在动作上到达陈导的要求。

    虽然招式都是提前比划好,可落在身上还是有一点儿疼,稍微力度没控制好,踢捶在身上,是细皮嫩肉连着骨头的酸疼。

    最后被踹飞到店外的一小段,用上了威亚,且在腰身系一根绳子,在门边被男演员踹的时候,镜头外的工作人员拉着绳子,将温墨带到店外。

    在多个机位捕捉下,这一小段完美地一遍过。

    “有没有哪里疼?”左谨那看似不紧不慢的速度,却是第一时间赶到温墨身边,拉着已半起身的人站直。

    “疼———”温墨鼻子一抽,小嘴儿一撇,加上被雨水打湿头发,模样看起来可怜坏了。

    “装!”左谨轻轻嗔她一字,可话说归说,明知她信手装来,却也甘愿落进去:“晚上我给你揉揉。”

    声音极轻、极低,融在哗啦啦的雨声里,也就只有离得最近的温墨听清些,燥得茶色的眸子飘起水雾,与眼下天空飘荡的水汽如出一辙。

    在一旁撑着伞的助理安安,瞧着左老师给墨姐姐又是擦唇角、又是给裹浴巾的,深深地觉得自己的位置有被撼动,再这样下去,搁哪天就不需要自己了,心里冒酸气。

    温墨哼哼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该端的架子还是要有的是,虽然已经掉得差不多。

    “我心情不好———”温墨微垂首咕哝一句,就等着左女士主动坦白从宽。若是抗拒,哼哼!还能怎么办,自己看上的人,忍着吧。

    知晓她心情为什么不好,左谨忍着笑意。这温女士醋劲大,什么醋都能喝上一壶,正欲要解释两句,执行导演那儿收到陈导的话,朝二人走来。

    说着:“温老师好,您今天戏份拍完了,早些回去休息。”说完,刚要转身,猛地一拍脑袋,在走前忙补着:“温老师,您后面一段时间内都是夜戏,白天的时候睡个觉养养神。”

    温墨:“好!”

    左谨侧头问助理:“统筹明日电子版通告,发群里了吗?”

    助理月月:“没有,估摸因为咱们请假,要重新调整。”

    温墨晶莹润白的耳朵一抖,斜睨身旁的左女士一眼,其中意味,传递的意思是:给你个眼神,请自行体会。

    “西河那边施工的工人被摔着,出于人情应该去看看,你觉得呢,温女士?”这会儿的左谨,是有在小小的挣扎一下,希望温女士会同意。

    “人情———”左谨都这样说了,温墨也不可能反对,那只好自己也跟着去,“我也要请假,安安,麻烦你和陈导说一声。”

    坚决奉行三从之一:出门要跟从

    助理安安:“送你回休息室换衣服,我再去找陈导。”

    话音刚落,左谨已无缝接上:“好好在剧组待着。”

    左谨对上次去西河时的情景,是历历在目,温女士外表看起来和常人无二,可要是一起行行走走,满身虚喘就知身子比常人要虚得多。

    这人是经不得折腾,却又爱折腾。

    温墨又咕哝着:“你让我待着就待着,我不要面子吗?我说要去,就是要去,安安现在就去请假。”说到后半段,底气足了,音也大了。

    这次助理安安没出声,静静地瞧着二人,等两人争论出结果,她再办事儿。

    温墨追问一句,音却由高转低:“何正华是不是也要去?”

    “嗯,他此前也跑过西河,多个人多个帮手。”左谨如实说着,心里也知自己说完,温女士脸色就要微变。

    温墨伸手到伞外,任由风雨吹打纤纤玉掌,说话时也不瞧她,“我不是人吗?你是不是把我当累赘了?”

    嗓音哀婉低回,说得半真半假。

    听在左谨耳中,却是当了真,心下那还有什么世事,满足温女士一切,便是会令她平和。

    将她透凉的手拉回,用衣袖擦擦雨水,微微偏头凑近一些:“刚刚想了想,我不去西河。”

    温墨唇角有上翘的趋势,“人情呢?”

    左谨垂在两人中间的手,稍稍犹豫后,随着迈动的步伐左右摇摆。因着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举止,没学到温女士的精髓,光心里在晃动了,垂在身侧的手,实际上只是抖了抖。

    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左谨就彻底泄气。

    因为刚刚一番不得逞的小动作,左谨面上小晕红潮,其间有羞赧隐隐闪动,微微抿着唇故作镇定。

    没有得到回应的温墨,昂着的脑袋一耷拉,比路边被风雨摧残的花朵还要焉。

    就在这时,左谨的声音随着湿润的水汽飘来。

    只听她嗓音软柔:“所有的事情,遇见温女士,都需稍微让一让。”

    刚耷头耷脑的人,因动人的一语而满血复活,茶色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清亮,能让人在瞬间迷失其中。

    左谨就在刹那间陷入呆愣,黑眸里的雨幕成了高斯模糊的背景,清晰倒映的笑靥,似萧条秋季盛放的花朵,成了最美的风景。

    温墨眉眼生花,悄悄勾勾她的手,来回拨弄几次,极力抑制美滋滋的心情:“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等你回来吃。”

    左谨才从失神中醒来,迅速移开视线目视前方雨幕,镇定里难掩几丝游移的慌乱。

    只听她说:“那就请温女士,做一份蛋炒饭,谢谢!”

    温墨:“这是我的荣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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