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607......找到了,这间。”
让对照着门牌上的号码确认无误,又检查了一遍门边上写了名字的单子,确认是羽田拓也的病房后便开始敲门,在得到里面的许可后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是你啊。”
看见了来人的长相后,拓也就认出了让,与让猜测的不同,他还以为拓也会表现得更加惊讶一些,毕竟对于拓也来说他也不算是熟人,结果拓也的反应却很平静,只是淡淡招呼了一声,便继续吃苹果。
这样的发展令让稍稍有些尴尬,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随即便转到了拓也那个有着自闭症的哥哥拓哉身上。
拓哉此时正在病床旁边的地上玩着拼图,让的来访并没有打扰到他,对于让打量的目光也没有任何反应。
与明秀的比赛结束后,距离下一场比赛还有三天,虽然时间有些紧凑,让还是打了电话给医院,询问了羽田拓也是否还在这里住院,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便向教练请了半天假,一个人来了这里探病。
从上一次的分别后,让偶尔也会在训练之余记起这个很聪明的男孩。
不是谁都有勇气在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还能表现得如此坦然,更不要说是还隐瞒着自己的父母,让他们以为自己被瞒住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将要面对的东西,让就觉得心里很堵,所以哪怕他明知道自己来这里其实没什么实际的作用,但在某些奇妙的心理因素作用下,还是做出了探病的举动。
“只有你一个人,你哥哥没来吗?”
拓也突然的问话把让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便看见拓也正在看着他,“没有,哥哥跟我不在一个学校。”
“是因为成绩不好吗?”
“呃,哥哥是棒球特长生。”
“原来如此,难怪上次你们都穿着棒球服,说起来现在已经是暑假了,是在打比赛吗?”
“对,现在是夏甲的预赛......”
不知不觉中,让就和拓也很正常聊了起来,一开始的模式是拓也在询问,让负责回答,到了后面,让也会主动说一些事情,拓也虽然对棒球、文学、物理什么的都不是很懂,但在交谈上却没有障碍。
有的人会觉得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只有彼此所说的话题双方都能明白,这场交谈才能继续下去,但其实这并非绝对,就比如说羽田拓也,他就仿佛拥有一种魔力,哪怕他无法听懂让所说的一些很复杂、深奥的东西,但却并不影响他接话。
这样愉快的交谈令人沉迷,等让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针已经不知不觉走了两圈,然后便有医生和护士进来给拓也简单检查了一下,并监督他吃药,然后才离开了这里。
到了这个时候,让才有些后知后觉发现,拓也的病房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他用试探的语气问了一下,“你们的父母不在这里照顾你吗?”
“他们还要工作,我和哥哥在这里有医生和护士照顾就行了。”
“但你不是......”
陪在已经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孩子身边,对于父母来说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
或许是听出了让的未尽之语,拓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其实是我让他们不要呆在这里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虽然你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偶尔也会有那样的眼神,但毕竟不是一直都有,我还可以忍受。但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时刻在提醒我我要死了一样。”
然后让就听着拓也抱怨了两句,“真是的,这些大人还真是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心情,真想要我在最后的一段时间活得开心的话,那就该自己过得开心,这样才不会让我反过来担心他们啊!”
“大概是因为没有哪个父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毫无阴霾笑出来吧?”
“所以我就让他们不要过来,有哥哥在这里陪着我就行了。”
听到了拓也喊了“哥哥”,拓哉沉浸在拼图的心神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他抬起头看向了拓也的方向却没有说话。
“没事的,哥哥,没出事,你继续拼图吧。”
得到了弟弟的指示,拓哉点点头又继续玩他的拼图。
“对了,你既然会来探病,也就是说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啊?大概?”
“不是大概,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被一个小自己一半年纪的人说这样的话,让就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既然是朋友的话,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话。”
“不是什么大事。”
拓也看着哥哥的方向对着让说道,“我大概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能拜托你照顾一下他吗?”
“可以是可以......”
事实上让对这个嘱托有点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对该如何与拓也的哥哥相处也不是很懂,然后他就听拓也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上次跟你一起来的人里面,除了你哥哥之外的另一个人,他不是能跟我哥哥交流吗?你们两个穿的校服是一样的,看上去关系也不错,拜托你的话,当你遇到问题的时候,你肯定会向那个人求助的吧。”
......原来是瞄准了鸣学长吗?
让有些尴尬得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嘱托,然后就在心里向还在学校练习的鸣学长道了歉。
总觉得自己给鸣学长应下了一个麻烦事,但只要一想到这是拓也的拜托,对于自己这个新交不久的小“朋友”,让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得到了让的肯定回复后,拓也也不由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虽然说起来拓哉是他的哥哥,但实际上都是他这个弟弟在照顾拓哉,无论是在外面玩耍时被别的小朋友嘲笑、欺负,还是在家里因为哥哥偶尔的行为导致的父母争吵,一直都是拓也负责在中间调解。
偶尔他也会想着要不干脆带着哥哥离家出走算了,等自己年龄再大一点,可以打工赚钱的时候,哪怕两个人过得有些辛苦,但也总好过与那对面和心不和的父母打交道,但这个计划因为自己的生病而不得不无限期推延。
拓也并不害怕死亡,但他害怕在自己死后会没有人在乎哥哥的感受,哥哥虽然有自闭症,在行为上与正常人不同,有的时候更是会显得易怒,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被认为是具有攻击性的行为。
但这并不代表哥哥对于周围是无知无觉的,只是正常人不愿意用哥哥的角度去与他交往而已。
等到自己死后,哥哥会怎么样呢?那对父母在对待他的时候很用心,甚至可以说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对哥哥却没有那么仔细。
拓也也明白这并不是父母的错,他们不是不爱拓哉,只是在有拓也的衬托下,拓哉这样的孩子便更加让他们无法接受,尤其是他们的工作也很忙碌,没有时间去学习该如何与拓哉相处。
当这份“爱”被时间与拓哉的“反抗”磨平了之后,还剩下什么呢?
所以拓也才会对让说出那样的拜托,他只是想要给拓哉一个愿意与他交往又不会激怒他的朋友,祈祷着这样可以让哥哥的情绪得到安抚,让父母对哥哥的忍耐多些时日,等到哥哥学会了更多的东西,能够独立或者至少学会向别人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便能安心了。
吃完药之后,拓也和让又继续漫无目的聊了很多东西,知道了拓也不喜欢别人用“你快死了”的眼神看着后,让也竭尽全力在掩盖这些,虽然还是被拓也嘲笑表情生硬,但看着拓也真切的笑容,让也觉得心情切实变得轻松了一些。
之后没过多久,拓也的脸上便出现了倦容,说话的时候也在不停打哈欠。
“药里面可能有些助眠的成分,我有点困了,你可以再坐一会儿......那些别人送来的零食你可以随便吃,想要带回去也可以......”
说着说着,拓也便睡着了,让盯着拓也的睡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站起来便准备给他把被子盖上,结果还没等他动手,一双手就已经抢在了他之前把被子抢了过去给拓也盖上,然后有些紧张得看着他。
是拓哉。
意识到是哥哥拓哉的动作后,让便后退了一步留下了安全距离,这样的行为果然让拓哉的紧张得到了缓解。
在注视着拓哉离开了病床边上,继续趴在地上玩拼图后,让也静悄悄走到了门口,最后看了一眼拓哉已经拼了一个大概的卢浮宫拼图,便轻声关门离开。
离开了拓也的病房,让没有立刻离开医院,虽然说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此时让却觉得在这里走一会儿能够让他感到一些平静。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病房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在大喊大叫,连走廊经过的医生都下意识说了一句“又来了”,便露出感叹的表情转身离开。
“我说了,我不要打针!”
“但你刚做完手术,为了控制并发症,这个是必须的——”
“我不听!我不听!”
“有没有不需要打针的办法?或者只是吃药可以吗?”
听到病人的母亲的问话,医生为难的看了眼一脸抗拒的病人,正准备说话,就听见病房门口传来了声音。
“神崎同学?果然是你啊!我还说怎么一直在学校见不到你,原来是住院了啊!”
神崎空助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了病门口的方向,就看见一颗讨厌的脑袋从半掩的门外探了进来,下一刻他便大喊大叫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保安呢?保安在哪里?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神崎同学还是精神啊!
这是让在看着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还能如此底气十足大喊大叫的神崎同学时,最直接也是最大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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