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来到县城的时候，钟扬乐极生悲了。
上次钟扬来县城大病初愈，黄夫子体谅他没有考较他，这次当着瑞瑞的面问起了钟扬的功课。而此钟扬早就不是昔日的小童生了，尽管有小童生读书的记忆，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看过书，和黄夫子的问答，回答的结结巴巴，大失水准。
黄夫子对他的懈怠自然是不满意的。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对钟扬说教，尤其是钟扬这个大言不惭说还想要考科举的人了，结果遇到了一点打击连读书这么一点儿的功夫都坚持不下来。以他现在这样的水平，就算科举明天恢复了有什么用，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这让黄夫子十分怀疑钟扬的决心与意志，连着钟扬念叨地钟扬都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对不起天地对不起父母。
读书人不发怒就算了，生起气来可真可怕。
“夫子，我知错了，再也不敢懈怠了，这些日子回去，我一定好好读书。”钟扬道。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若是还有向学之心，以后玩玩不可再如此行事。”黄夫子谆谆劝导钟扬道。
若是钟扬是一般的读书人，黄夫子也就不多说这些了。
可是钟扬是他故友之子，上次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甘心要想办法参加科举，自己考不了，就子子孙孙地一直读下去考下去，好家伙，这还没过几天连书都不读了。
读书人的本事，可不就是一身的学识。
学识哪里来，书中来。
读书是他们的基本功，不读书，和丢弃了盔甲的士兵有什么两样。这样的士兵说，我一定会打胜仗的，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信。
钟扬有苦说不出。
他现在用着小童生的身份，只能不停地道歉，保证会好好反省。
明明，他的任务是想办法有生之年让钟家的人可以读书考科举，其他的时间就可以享受这次新生了。甚至他为了让自己人设不崩还装出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让自己为将来实现自己的目标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可以显得顺理成章，结果这就把自己埋了，他现在又莫名地多了一个读书考科举额的任务？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钟扬表示他宁愿去背牛津字典。
无奈形势不由人。
虽然钟家如今人丁稀少，钟扬年纪也不大，但是作为钟家的大家长，他似乎没有理由不以身作则。
黄夫子训导完钟扬，又开始考较瑞瑞。
瑞瑞刚刚目睹了一场自己干爹被夫子训得灰头土脸的，现在还目瞪口呆呢。
夫子，也太太厉害了吧。
如今，黄夫子要考他了，瑞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瑞瑞是到钟家的时候，不过半年。就偶尔跟着小童生还有钟扬学过字，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就认识三十几个。
黄夫子也不觉得失望。
如今不能考科举了，教学倒不必再按着以前那一套。黄夫子，正打算对他门下仅有的五个，现加上瑞瑞六个学生，实行孔子因材施教的理念。
黄夫子送下束脩六礼，又让瑞瑞对着孔夫子的画像磕了一个头，就把人给留下了，且十天一休沐。
瑞瑞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十天才能回家一趟，心中有些怕怕的。
但是他很乖巧地没有表现出来。
钟扬勉励地他两句，承诺十天后会来接他，就和来接他的楚英和童儿一起离开了。
楚英带来的野山羊、野鸡、野兔、野獐子，卖了不少的价钱。
快要入冬了，楚英决定抓紧时间再往山上跑两趟。
钟扬从黄府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整个人恹恹的，甚至连逛街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当初对小童生还是太心软了，才会入了这么一个深坑里。
恢复科举，或者说让钟家人考科举，已经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了。
为什么他还要读书，古代这些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的书，读起来真的很折磨人。
句读、生僻字、通假字、偏意副词、正意反用之类的，绝对是现代人读古文路上的一大拦路虎。
“少爷，你怎么出了黄府就蔫蔫的啊。”好像霜打了的茄子。
童儿心中疑惑极了，往日少爷那一次出黄府不是满面春风，就是若有所思，茅塞顿开。露出这样沉重神色的，今天还是头一遭。
“童儿，你家少爷这些日子学问退步了，夫子狠狠地教育了我一个时辰，要我回去后好生读书，下次来县城他还要检查。”钟扬低落地道。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黄夫子变着花样说了他整整两小时后还不带重复的，满腹经纶了不起呀。
可不就是了不起吗。
“那你就读呗少爷，少爷你前些日子生了病情有可有，黄老爷不会怪你的。回家专心读上两天肯定就能拉下的补回来了。”童儿对他家少爷就是这么有信心。
楚英也赞同童儿的说法，“相公，童儿说的有理。你若是还是喜欢读书，那就继续读，等读好了，咱们下次再过来让黄伯父考较你。”
堵不如疏，虽然觉得眼下读书对钟扬没什么好处，但是楚英并不打算不让楚英再碰书本，若是激起了钟扬的逆反心理，这才得不偿失。
“你们现在不是该劝我别读书了吗？”钟扬反问，之前还把他当贼防着，把小童生书房的书都给收拾起来了，现在，突然变了态度，小童生可能会感动，钟扬并不喜欢啊。
童儿不理钟扬这个愚蠢的问题，他们谁不知道读书是少爷的命根子，为了读书两点差点去见阎王爷，少爷怎么可能不读书，童儿还怕前脚劝少爷别读了，后脚就被赶出家门了。上次，只是怕少爷受刺激，现在少爷明显大好，至少听到读书科举不会再胸闷晕倒吐血了，谁还管他 。愿意读就继续读吧，都读了半辈子了，不读才可惜呢。
楚英微微地对钟扬笑了一下，“相公，我觉得你喜欢读书挺好的，只要你喜欢就去做好了。”
你还可以再敷衍一点儿吗。
钟扬心中腹诽楚英。
这位楚英哥，嘴上说读书很好，他喜欢就好，他愿意读就行，转眼就给他塞来一顿的账本。
读书和算账，一点儿都不搭的好吗。
外头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回到家中就要当账房先生，反差萌吗？
不，这明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钟扬不知道为什么钟家现在没人劝他别读书了，连之前劝他放宽心的李婶都只是叮嘱他别累着了。每天抱着一本古书看，没看多少就要昏昏欲睡，十天后还要去黄秀才那里被考，钟扬觉得这日子水深火热的。
为什么就没有人来给他台阶。
再给他说一遍，不能考科举了，读书没用了，你别读了。
他一定不反驳，乖乖听话。
但是没人给钟扬解围，都不觉得钟扬会听。
而村子里的人，却因为钟扬把瑞瑞给送到了他父亲老友那里读书，议论纷纷的。少部分人因为钟扬竟然对这个便宜儿子尽心尽力地，表示很惊讶，对瑞瑞羡慕嫉妒恨。
大多数人都觉得，“这钟小秀才疯了吧，现在都不能考科举，还把他干儿子送去读书了，这不是花冤枉钱吗。”
“人家家大业大，有钱愿意打水漂，你管得着吗。”
“以前没看出来，这钟小秀才原来就是书呆子，自己当书呆子还不算，连带着曹家的瑞瑞也不放过。若是那孩子将来没有谋生的本事，说不定要恨钟秀才了。”
“怎么会没有本事，会读书不就是一种本事，给人做个账房也是好的，这瑞瑞真是好命。”
“我看钟小秀才没有想那么远，奶奶说，钟小秀才这是被废除科举的事情给刺激到了，这是通过读书麻痹自己假装科举还在呢，我奶奶还说，现在的钟小秀才经不起刺激。要是受了刺激，不定就真的疯了呢。楚英还真可怜，要养活钟小秀才、钟小秀才的二房不算，现在还要养活一双便宜儿女。”
钟扬因此进入了疯子预备役。
楚英变成众人眼中的被压榨的可怜虫。
而这些流言蜚语，钟扬和楚英就由着他们传了。
夏虫不可语冰。
钟扬要是真的站出来和这些人说说读书的好处，可能真的要被嘲笑掉大牙了。
农家人，要供孩子读书，看中的读书带来的回报。
他要说，加强个人修养了，提升孩子素质眼界了，为孩子好之类的，可能马上就会有一个钟小秀才傻了的流言了。
钟扬这里无视，村长娘柳奶奶和老姐们聊天的时候遇到过几个老姐妹说钟扬钱在手里烧的慌，当场就把人给镢回去了。
“你们一群目光短浅的，就知道盯着那点儿银子了，怎么就不看看读书的好处。”
“不能考科举，学得再好，也是穷秀才。”
“哼，穷秀才怎么了，人家知礼明礼有学问，像钟小秀才这样的酸秀才多几个才好。”
钟扬并不知道柳奶奶维护他的事情，而他现在，正面临着人生的一件大事。
李婶见钟扬最近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两位主人也同居一室快一个多月了，屋子里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明示暗示地给钟扬说，你们该圆房，生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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