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宰的家里待了一段时间，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太宰说猫是会自己出门遛弯的，所以我可以自己出去。但在这段时间里，我从未踏出过这个屋子。
我对外面既不好奇，也不期待。无论世界是怎样的，那都与我无关。
我唯一期待的事物，只要待在这里，就能得到了。
门外传来了太宰的脚步声，随后是打开门锁的“咔嗒”声，太宰回来了。
他一边关上门一边问道，“今天的晚饭是什么呢？”
“是蟹肉天妇罗。”
明明出门前说了想吃什么，为什么现在还要问呢？
“你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吧？”太宰在餐桌前坐下，自问自答着，“这一点倒是乖的不像流浪猫了。 ”
他的恶……好像有些奇怪，是发生什么了吗？
“虽然你不吃饭，但一直住在我这里，也应该帮我做点什么吧。”太宰像是之前一样吃着做好的饭，却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
为什么，他不是最喜欢蟹肉了吗？
“我要做什么？”
他说的确实没错，我会尽力而为的。
“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宰放下筷子，看向我，“对你而言，很容易。”
我看着他放在桌上的筷子，想了想，还是从厨房里拿出了一双筷子。
我夹了一筷子蟹肉，犹豫了一会，放进了嘴里。
天妇罗外衣酥脆，蟹肉肉质鲜美，仔细品尝的话，还有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很好吃，是除了母亲做的菜之外，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难怪太宰会喜欢蟹肉。
既然不是我今天做的不好吃，那是因为什么呢？
坐在对面的太宰看起来挺惊讶，“你竟然会吃东西吗？”
“嗯。”
我不吃东西，并不是不能吃，只是因为没有必要罢了。反正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吃不吃都没有差别。
我放下筷子，看着太宰，“你不喜欢蟹肉了吗？”
“怎么可能？”太宰微微睁大眼睛反驳，“蟹肉可是极致美味，是人间至宝，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这就更奇怪了。
“那你为什么不吃了？”我直接问出疑惑的问题。
太宰沉默了一阵，才重新开口，“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了。”
这确实与我无关，但不能浪费食物。所以我又拿起了筷子，吃掉了给太宰准备的晚饭。
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细嚼慢咽，都没能再吃到那种甜丝丝的味道，难道之前只是我的错觉吗？
太宰没有阻止，就这么托腮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身周的恶就像即将煮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表情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吃完饭后，太宰就带着我出门了。
这个城市的夜晚很热闹，我在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但这也与我无关。无论是美好还是丑恶，那终归是不属于我的。
走了一段路，太宰突然问我，“你会用刀吧？”
“嗯。”
“这次的事说不定会用到武器，你想用什么，刀或者枪都行。”太宰停下脚步，“不过你没用过枪呢。”
武器吗？我只学过怎么用刀，可我不想用曾经拿过的那种刀。
真刀……实在是太重了。
我环顾四周，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就是路边常见的那种便利店，我走了进去。
我走到刀具专柜前，菜刀，水果刀，美工刀……
美工刀就是最小的了，所以我拿下了美工刀。
“你就用这个吗？”太宰挑了挑眉。
“这个就足够了。”我点点头。
需要用到武器，就代表要伤害别人。其他人是能感受到痛苦的，被刀砍到应该会很痛，我还是想选一个最不痛的。
太宰似乎有些惊讶于我的选择，却没让我换一个，“反正是你的武器，你用着顺手就好。”
我跟在他身后，离开了便利店，前往另一个方向。
“你有杀过人吗？”太宰边走边问。
杀人？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些人被深渊吞噬，成为一具空壳的样子。
“杀过。”
失去灵魂就等于死亡，我是杀过人的。
“那就更简单了。”太宰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们到地方了。”
这里是个挺偏僻的地方，街道上堆着杂物，也没有往来的行人，有着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寂静。
“今天晚上，某个地下组织会在这边进行交易，只要看到不属于组织的其他人，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用枪进行扫射。”
太宰面对着我，收敛起笑容。他的背后则是一轮明亮的满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鸢色的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是血色。
“这里有人！”从某个方向传来了声音，我和太宰被发现了。
“现在在这里的，除了那个组织，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太宰一点也不理会传来的声音，只是照自己的节奏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你今天要做的，就是杀光那个组织的人。”
要我……杀死他们吗……
我的呼吸停顿了一瞬，手指也有些微微颤抖。奇怪，我在害怕什么，我明明是……杀过人的。
“要是连这点事也做不到的话，那我就把你丢下喽。”太宰靠在墙边，看似随意地说着，“反正……其实我也并不是特别想养猫。”
我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和他一起死，这是我获得幸福死亡的唯一可能性了。要是他把我丢下，我就无法幸福死去了。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为了能获得幸福的死亡，我什么事都会去做……”
最先发现我们的人叫了其他人过来，一群身穿黑色衣服，端着枪的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深渊。”这样的局面，只用刀是解决不了的。
黑色的阴影自我的脚下蔓延，将他们覆盖。
有寥寥几人反应过来，开了枪。但大多数人都只来得及惊讶，连恐惧的情绪都还未升起，就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有一颗子弹划过了我的手臂，其它都没有打中。
我转头看向太宰。
“不行啊，这不是还活着嘛。”太宰摇摇头，“你的刀不是在手里吗，为什么不用？”
是啊，深渊无法伤害活物的身体。他们还得过一段时间，等到虚假的幸福消失之后，才会在极端的虚无感之下选择自杀。
那时的死亡，才真正代表了生命的消逝。
我拿出之前买的美工刀，走到离我最近的一个人身旁，蹲下。
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壮，但枪用的很好，在被深渊遮挡住视野的情况下匆匆开枪，打出的子弹却能划过我的手臂。
他再也无法开枪了……
美工刀对准了脖颈，刀在微微颤抖，不对，是我的手在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用刀划过他的脖颈，他的脖子被切开一道裂口，刚好错开了颈动脉，此时正不断往外冒着血。
他还没死……
我知道划开哪里会死，却下意识避开了那里。
“……不行，这样不行！”
他的身体还能感觉到痛苦，再这样的话，他会死的很痛苦……
是我造成的痛苦。
我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刀，这次准确切开了他的颈动脉。鲜血立刻喷溅出来，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随后迅速变得冰冷。
好像有血溅到眼睛里了，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我抬起头，原本明亮的满月也变成了猩红色。
“愿你能获得幸福的死亡，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愿你也能获得活着的幸福……”
身体机械性的动了起来，来到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身边。
这个人比前一个人要瘦，看起来也年轻上许多，应该是才刚开始工作。
“愿你能获得幸福的死亡，愿你也能获得活着的幸福。”
我准确划开了他的颈动脉。
下一个。
这个人脸上靠嘴边处有道疤，笑起来时一边嘴角有些扭曲，还在微微抽搐着。
很快就不会了……
“愿你也能获得幸福……你也一定能获得幸福的。”
我以同样的方式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知道我杀了几个人，因为我在数。不仅如此，我还清楚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无论是谁，他们都是幸福死去的。
我也想和他们一样……
“你这么做的话，是无法幸福死去的。”
我回过神来，才发觉美工刀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我伸手摸了摸脖子，放到眼前一看，是我的血。
“无法接受吗？”太宰在我面前蹲下，“你这不是才第一次杀人吗？”
无法接受？可是……我明明非常轻易地杀死了他们。
“教你个好办法吧。”太宰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我看不懂的笑，“把这些人当成是我杀的。”
“当成……你杀的？”
“没错，事实也的确如此吧？”太宰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身后猩红的血月将他也染成了红色，“是我让你杀死他们，所以他们是我杀的。”
是这样吗？是太宰让我杀死他们的，所以他们不是我杀的，而是太宰杀的……
我犹豫了。
我为什么要犹豫？要是就这样接受他的说法，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不对……”
我是不会感到痛苦的，此时的我，并没有因为杀了人而痛苦，所以也谈不上变得轻松。
“哪里不对了？”
“是我，他们是我杀的。我为了获得幸福的死亡……杀死了他们。”
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从伤口上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下手时毫不犹豫。
“我为了自己的幸福，夺走了他们的幸福。”
是我亲手葬送了他们幸福活着的可能。
“这是，属于我的恶。”
太宰惊讶了一瞬，但之后反而笑的更开心了，“你果然很特别呢。”
他又靠近我一些，用袖子在我的眼睛附近擦了擦，眼前的血色淡去了些许。
“麻烦的事情做完了，”太宰站起来，笑着向我伸出了手，“是时候回去了。”
我该不该握住他的手？
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时，我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太宰把我拉起来之后就松开了手。
他在前面领着路，我跟在他的身后，原路返回。
……
刚回到屋子里，太宰就把我推进了浴室，“在外面弄脏了，要洗澡才行。”
啊，对了，我现在身上还都是血。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附近的血有被擦过的痕迹，其它地方的血早已凝固，像是面具一样贴在脸上。
我刚打算脱衣服，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衣服……要怎么办？”
这时，浴室门打开，一套衣服被扔了进来，然后浴室门又关上了。
“衣服，有了。”可以洗澡了。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我看到血伴随着流水缓缓退去。
这只是表象，我很清楚，这份恶会一直伴随着我，永不消散。
洗完澡，换上太宰给的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太宰还没回到他的房间。
“啊，水滴在地板上了。”太宰看着地板上逐渐聚集的水渍，语调轻松，“算了，反正也不需要我打扫。”
我拿起毛巾，盖在头上，打算开始擦头发。
“看起来手感不错的样子……”太宰自言自语着，突然提起了兴趣，“要我帮你擦毛吗？”
他这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因为下一刻他就把手放到了我的头上，替我擦起了头发……也许该说是替我擦毛？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我甚至难以感觉到他的触碰，就像……就像母亲一样。
用干毛巾擦去冰冷的水，这样的动作甚至让我感到了一种温暖的错觉。
但他擦了没多久就停下了。
“不擦了吗？”我转头问他。
“你的毛太长了，好难擦干啊……”太宰把毛巾盖在我的头上，“你自己擦吧。”
“……嗯。”我把毛巾拿下来，继续擦起了头发。
和刚刚的感觉……不一样。
沉默持续了一会。
“你的异能力，是精神系的异能力吧？”太宰突然出声了，“那个异能力，很厉害呢。”
太宰此时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我，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的恶非常的不安定。
我还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既然他问了，我自然也回答了，“深渊能够吞噬掉一切的恶，失去所有恶的人就会变成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太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看我，表情惊诧莫名，“难道说……你现在能看见什么？”
他身周的恶更加躁动不安了，他是在问这个吗？
我如实回答了，无论是显而易见的痛苦和悲伤，还是隐藏极深的漆黑恶意，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明明看得到，那你为什么还不离开呢？”太宰盯着我，表情晦暗不明，“我可没有把门反锁住，你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
“为什么要离开？”我还有什么能去的地方吗？
“猫可不是什么忠诚的动物，流浪猫就更别提了。”太宰盯着我看了一会，又再次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既然给你起了名字，确实应该叫你的名字才对。”
“星。”
他看向窗外，是在看星星吗？那他说的这个字，是在叫我，还是在说窗外的星星呢？
“嗯。”
不管是不是在叫我，我还是答应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