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天策府中。
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屋外有重重叛军看守,屋内宽敞而空旷,除了她之外不见半个人影。
她握了握双手,身上没什么力气。
在这间屋子里,她的行动没有遭到任何束缚,但只要封锁住脉络的那股力量仍旧存在,她便无法摆脱门外的重兵安然离开。
她扒着窗棂向外望去,这处地方建得很高,能望见远处连绵不绝的建筑群——高高的台阶,宏伟的宫殿,像极了洛阳城中曾远远看过一眼的皇城外景。
这里不是骊山,而是洛阳,至于是洛阳的哪里,答案已经很明显。
在这里,淼见到了那个将她带来这个地方的人。
来人是姜槐序,她还是几年前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变,只是眸中少了几分恬淡,多了几分倨傲与探究。
其实再次见到姜槐序的时候,这个女人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总会让淼想起一个人,但与记忆中的那人相比,眼前的女人又显得过于沉静了。
“这几日过得如何,他们可有亏待你?”
大门在姜槐序的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殿外狼牙守卫监视的视线。她一步步走近,目光于无形中带给人一股莫名的压力。
淼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捏起,问道:“他们在哪?”
姜槐序凝神看着眼前的女孩,声音突然冷下来,“那些人对你而言很重要?”
淼注视着面前的女人,不反驳的态度,便是默认。
看她这个样子,姜槐序面露不愉之色,“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淼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没有反驳姜槐序的话,但心里的不满已经从她的脸上显露出来,姜槐序看在眼里,心中已是有数。
“放心,他们无恙。”
姜槐序的态度稍稍有了转变,清冷的眸中渐渐透出一抹嘲笑之意,“日前天策余部撤离洛阳,他们紧随其后,竟无一人关心你的安危,枉你如此挂念,又有何用?”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
淼的手轻轻覆上心口,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面前获得短暂的平静。
“有什么话,前辈直言便是,你费了大力气将我带到这里,总不会无事生非。”
姜槐序注视眼前这个女孩良久,方道:“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
“是,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你。”淼慢慢睁开了眼睛,面上露出些不解之色。
姜槐序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嘲笑,又似是怜悯,“早有人教过你,太过看重俗世之缘的人,终有一日必将受其害。你一向谨慎,若非心中在意,也不会对他失了警惕。”
淼注视着她,皱眉不语。
姜槐序道:“这是我与他的交易,我带你走,他不许阻拦。他帮我封住你的脉络,我帮他救回你们的母亲。”
淼面上一怔,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善,“你骗了他?”
“我没有骗他,也没有骗你。”
姜槐序缓缓道:“当年抚雾触犯红衣教教规,为了保护你们,她选择以死谢罪,阿萨辛将她的尸身交由我处理,但我发现她的体内尚有一息留存,便派人送回了骊山。可惜我虽保住了她的性命,却始终无法将其唤醒,直到你的归来,才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能做什么?”淼垂着眸子,声音淡淡的。
姜槐序看她一眼,眼里满是意味深长,“始皇陵寝即将重见天日,你会成为其中的关键。”
淼的目光一凝,眸底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仅剩下一抹毫不掩饰的疑惑。
姜槐序道:“千年之前阴阳家曾得始皇的信任,为其修建地下陵寝。我自先人留下的手札之中得知,在这座巨大的墓穴里尚有一处属于阴阳家的化外之境,里面收藏了历代先贤搜集的瑰宝,更有当年‘蜃楼’东渡时从海外仙山寻回的灵丹妙药,也许找到了这些,便可以将你们的母亲唤醒。”
淼听罢,沉默半晌,方道:“鼓动安禄山寻找始皇陵寝的人是你,如果找到了,取出里面的东西该是易如反掌,为何需要我?”
“我说过,你是其中的关键。”姜槐序背着光,面庞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显得分外神秘莫测,“陵寝的大门打开之前,你不必知道太多,只待开启之日到来,你随我一同前往,具体要怎么做,到时自会知晓。此行是为了救回你们的母亲,我不会害你,他也不会害你,只委屈你在此多留些日子,待一切结束,自会放你自由。”
姜槐序的话音刚落,淼突然缓缓地叹了口气。
她直视着姜槐序,直言道:“这样含糊的说辞,如何取信于人?”
“如何不能?”姜槐序眼神睥睨,面上的轻视显露无疑,“过去的这些年里,你在莫雨的身边不正是这样听话么?”
她看向淼的目光里满是轻蔑与嘲笑,话里的嘲弄更是溢于言表,淼看在眼里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依旧平静如初。
“他不一样。”
淼的声音淡淡,眉宇间却渐渐袒露出一抹旁人无法理解的安心之色,“他从来真心待我,我自从不疑他。你对我欺骗在先,威胁在后,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姜槐序注视着面前女孩的神色变化,似是察觉到什么,声音一下子变得极冷,“我于你有再造之恩、半师之谊,‘他’则是你血缘至亲,难道我们两人,还比不上一个外来的小子?”
“日久见人心。”
“你是鬼迷了心窍!”
姜槐序冷冷道:“红尘一脉自来擅长攻心之术,莫雨是王遗风的得意弟子,早得红尘一脉真传,对你稍加哄骗,你便对其深信不疑,甚至不惜与阴阳家生出嫌隙,事到如今竟然还不肯醒悟!”
淼不予理会,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索性闭目道:“欠你的恩情,我会还,待到两清之时,你我二人便没有关系了。”
姜槐序沉声道:“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恶人谷?”
淼轻轻摇头,这让姜槐序的面色稍缓,却又听她继续道:“他若有一天不想待在恶人谷了,我当然要陪着他。”
“荒唐!”
姜槐序似是气急,情绪再不复之前的从容,厉声道:“男女之情历来引人堕落,带来一时的欢愉,却会留下永世的痛苦!纵容自己沉溺其中,你一定会后悔的!”
姜槐序这样色厉内荏的样子,淼还是第一次见。也许不止是她,恐怕连姜槐序最亲近的人,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个女人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憎恶,痛苦,挣扎,拼尽全力想要逃脱,却无可奈何的沉沦在内心无法控制的欲-望之中。
姜槐序没有顾及自己的失态,步步紧逼,森冷的声音令人心底无端的生出一股寒意,“阿淼,你的年纪还小,体会不到外面的人心有多坏。你对他付以真心,焉知他对你亦是如此?你的母亲若非多年执迷不悟,如何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姜槐序突然的失控,望之令人心惊。
淼下意识后退,狠狠掐住了掌心,勉强稳住了心神,“我与莫雨的事,从来与上一辈无关。圣女的选择,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如何能妄言是非。”
“圣女……”
淼对生身母亲下意识的称呼,令姜槐序面上一怔。她紧紧地盯着淼,眸底闪过了一抹挣扎之色,喃喃道:“圣女……是了……你的母亲……从来都是她……”
姜槐序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大起大落。
她闭目良久,再次睁开的时候,面上已是带了几分疲惫之色,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轻声道:“阿淼,你可曾想过以后的路?”
淼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姜槐序深深地看她一眼,“在阴阳术的修炼上,你拥有绝佳的资质,这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会倾尽全力辅佐你,不管是阴阳家还是其他的东西,这个世间凡是你想得到的,我都会给你。”
这番话让淼有些意外。她凝神打量着姜槐序,对方的样子却并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世间芸芸众生,多少人的命都是从一开始便注定好的,有些人离经叛道,也不过是顺从命运的安排走上了自己既定的路。”
姜槐序的眸底映出眼前女孩子的身影,神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柔软,“什么样的人就该走什么样的路,有些地方我无法到达,却可以看着你登上顶峰。”
她一眼望进对面女孩澄净的眸底,声音变得愈发轻柔,于无声的幽深之处竟隐隐透出了一抹慈爱,“你该走的路,不在恶人谷,也不在稻香村。这些绊住你的人和事,不过是命局中的一环考验,你要做的是克服,而不是随波逐流!”
姜槐序的面上愈发认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颇有些真情流露的意思,但淼还是不可避免的走了神。只因对方此刻的神态和语气,再次让她想到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只不过她不敢肯定,又下意识觉得绝对不可能。
在淼最初的印象里,姜槐序是个冷人,平日里除了闭关修炼便是指点门下弟子修行,虽然严苛,但从来耐心。
这个女人作为有着古老传承的阴阳家的掌门,实在算得上开明,因为她几乎很少插手门下弟子的私事,即便多年前对于淼的离去早有预感,也从来不曾出手干预。
在骊山的那几年,淼其实很少见到姜槐序,虽然对这位阴阳家的“前辈”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了解,但可以感觉到在这个女人的心里,阴阳家永远排在第一位。
当年,在知道姜槐序参与了南诏之乱的事后,淼并没有如何惊讶,因为她知道,只要一涉及到阴阳家的未来,这个女人可能会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事。
而对姜槐序的戒心,则是源于对一场“梦境”的探索。
第一次“入梦”是在六年前,那是淼决定离开骊山的前夕。
那时候的淼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功力并不足以支撑她完全进入那场“梦境”,便留了一丝神识在外面,没想到偶然之下,竟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她,而那个人正是姜槐序。
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对方利用阴阳术窥探的行为叫做“监视”,只是心里觉得不适,下意识想要逃开对方的窥探。
后来她选择离开骊山,姜槐序并没有如何为难,再后来或许是念着对方的好,又或许是觉得可能再不会回去,她渐渐的将之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直到“梦境”再次降临,她才惊觉之前的自己到底有多么天真。
第二次“入梦”,是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
她为了找出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第二次逆向入侵了自己的意识,终于见到了十余年前的唐傲风与抚雾,甚至是幼时的“她”。
在那场模糊的“梦”里,抚雾圣女孤注一掷,为了能让夫君与几个儿女再无后顾之忧,毅然选择回去了红衣教。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抚雾的小女儿并没有待在家人的身边,而是落入了姜槐序的手里,还被施以奇怪的咒术,一度生命垂危。
想起在“梦中”见到的那些诡异的咒纹,淼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十余年前,当她从这个身体里苏醒的时候,身上并无任何咒术的痕迹,如果“梦里”的咒纹真的存在过,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咒术不像是已经破解,更像是生效后的表现。
如果咒术真的生效了,而这副身体里里外外又没有任何异常,唯一的不对劲、也是最大的异常大概只剩下了一个,即身体的原主人消失,魂魄变成了从千年前而来的“淼”,也就是现在的她。
淼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姜槐序若是始作俑者,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那个诡异的咒术又是什么?
唐简是把“她”从姜槐序的手中救出来的人,但他真的知道其中内情吗?还有唐傲风,唐清灵,甚至是莫雨,他们又是否知道些什么?
从莫雨之前的态度来看,他对她提到的“移魂”之事毫不惊讶,这不像是知情,更像是另有隐情,还可能是与她关心的事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真相”。
淼没有“她”的记忆,凭着短短的几个画面,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几个长辈一定知道内情,可他们都不肯告诉她真相,到了后来,莫雨好像也知道了什么,可他同样不想让她牵扯其中。最后,她只能根据这几人对阴阳家的忌惮,还有记忆里姜槐序诡谲的行为来判断,姜槐序对她大概是有着什么谋算在其中,更甚至,与她无故来到千年后的这件事有关系。
只是不知道在姜槐序的眼中,看到的人会是谁,或者说,姜槐序以为她是谁?
淼的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只能尽力不动声色。而见她沉默的样子,姜槐序以为自己的劝告有了作用,也不再紧逼,转而打量了一番殿内的摆设,“若是住不惯这里,不妨回我身边来。狼牙蛮夷终归无法令人放心,你留在这里也是让人挂念。”
淼直觉她的话里有些不对劲,抬眼看她,问道:“不回骊山?”
姜槐序轻轻一笑,反问道:“你喜欢骊山?”
淼微微垂眸,避开了姜槐序显得过于亲近的视线,却不料下一秒,她的脸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托起。
冰凉的温度,正在以一种极为轻柔的力道缓缓摩挲着她的脸颊。许是因为脉络被封的缘故,淼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许多,她无法反抗姜槐序,只得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女人,任由对方的手抚上自己的眉心。
“你总是这样孤僻,这些年流落在外,如何能让人放心……”
淼的心跳突然有些快,像是紧张,又像是害怕。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女人的脸,不知为何记忆中那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可是同时她又清醒的记得,在独属于她的那段记忆里,那个人从来不曾对她这样温柔。
时隔千年,奢望终究只能是奢望。已经被岁月阻挡住的人,如何能再相见?
“阿淼……”
精神的高度紧绷下,姜槐序的话,淼一字也未曾听清,直到对方唤自己的名字,这才下意识给出了反应。
察觉到淼的走神,姜槐序也不恼,反而耐心的安抚道:“稍后我会派人来接你。虽不能立刻回去骊山,但来日方长,等我处理完那些扰人的蝼蚁,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去。”
“回去?”淼喃喃低语,声音里透出一丝茫然之色。
姜槐序面上越发温柔,为眼前的女孩子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轻声应道:“对,回骊山去,那里是你的家。”
淼抬眸定定的看着她,过了许久,方道:“我不走。”
姜槐序面露意外之色,问道:“不走,难道你喜欢这里?”
“不喜欢,但我不能走。”
淼毫不犹豫的道:“待在这里,我与他们尚有重逢之日,若是跟你走,怕是终此一生将再难相见了!”
“你还觉得他们会来救你?”
姜槐序的面色逐渐变冷,斥道:“不要天真了,不管是莫雨还是你的那些朋友,他们不会来找你的!”
淼的目光凝在面前女人的脸上,对她的这番冷言,反应出奇的平静。
“你回不去了!”
姜槐序深深地看着淼,眸底酝酿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显得诡异而残忍,“阿淼,你与尘世的缘分尽了,莫雨不是你的归处,回到我身边来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淼发现,每次提到莫雨的名字时,姜槐序的语气总会变得很奇怪,像是慎重,又有些咬牙切齿,说是不屑一顾,但同时又警惕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吗?
淼的打量并没有引起姜槐序的注意,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女孩直白的目光,也从来不关心对方在想什么,只在意对方能不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姜槐序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
淼道:“我不愿意,但我无法选择。你从来都是这样,从来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进了心虚者的耳中。
姜槐序锐利的目光扫向眼前的女孩,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面容,实在不敢确定对方刚才的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若是无心,这样的语气和神态,为何会与当年那个孩子如此相像。若是有意,对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想起了什么?
没有理会姜槐序的反应,淼像是从未察觉到对方态度有异一般,继续道:“你要我走得那条路,我不喜欢,你给我的东西,我没有立场去接受。既然注定道不同,何必苦苦纠缠。”
前尘如梦,这些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她总会梦到那个在先秦时代慢慢长大的自己,那是一个跟她完全不同的人。
她们八岁之前拥有一样的人生,可是八岁之后,她在不停的拥有,梦里的那个她,却在不停的失去。
千年之后她遇到过很多人,虽然走走停停,但始终还有莫雨在身边陪着她。而梦里的那个她始终孤身一人,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还有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冷的让人受不了。
看着态度坚定的淼,姜槐序眼中划过一抹阴狠,冷声道:“心生叛逆自会走上邪道,正因如此,才需要有我来为你导正前路!你在此安心稍候,两日之内必会有人前来接应。在这期间,聪明如你,想必不会做出让我为难、也让你自己难堪的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却还不及交待更多,门口便传来了一阵不容人忽视的动静。
“谁!”
随着姜槐序声音落下,大殿的门一下子打开,站在门外的除了此地的卫兵之外,还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妖娆佳人。她薄纱裹身,腰缠金带,蜜色的肌肤在白袍的衬托下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细刻的五官,高鼻深目,浑身上下满是属于异域女子的风情万种。
苏曼莎,一个妖魅惑人的楼兰女子,虽然与淼的年纪相仿,却拥有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她是狼牙军中的摘星长老,亦是大燕皇帝的枕边之人,她有着与妖异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冷漠,也有着与这股冷漠同出一脉的凌厉剑术。
苏曼莎的剑是暗杀之器,多年来手上沾满了安禄山敌人的血。如今她手中的剑指向了面前的女人,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但她依然这么做了。
“苏姑娘这是何意?”
姜槐序的一双眸子掩藏在薄薄的轻纱之后,不论是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息,还是眸底若有若无的冷意,都显示出她根本没有把这个楼兰女子的行为放在心上。
苏曼莎没有收起剑,也没有收起脸上冰冷的神色。应该说,她这副冷漠的样子才是常态,即便在安禄山的面前,她也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
“姜掌门,咱们曾有约定,她要暂时留在洛阳宫中,如今出尔反尔,怕是不妥。”
苏曼莎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姜槐序的身上,与这个女人对峙,她不敢懈怠,但除此之外,她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的扫到了殿内另一个人的身上,那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即便只是一个“饵”,也不能疏忽大意。
苏曼莎的话,姜槐序不曾放在心上,淡声回道:“既是大计,姑娘自去筹划便是,这孩子既已到了这里,何时离开难道还要征得你的同意?”
苏曼莎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了消息,事情虽小,但既然已经做下,就不能发生任何不必要的意外。”
“若我一定要带她走,你待如何?”
姜槐序的耐心似乎全部耗在了淼的身上,面对苏曼莎的阻拦,心里杀意渐生。这股杀气并未隐藏,苏曼莎自然察觉到了,她心中一惊,握着剑的手下意识捏紧。
“这女孩是姜掌门要的人,狼宗自然不会为难,只请在宫中多留几日,等时机一到,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苏曼莎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表露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姿态也足够客气,即便迎着姜槐序犀利的目光,面上也不露半分声色。
姜槐序冷哼一声,终究做出了让步。
“最多一月,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目送姜槐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苏曼莎慢慢抬起了她优美的下颚,目光落在了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女孩身上。那女孩面容沉静,目光还追着姜槐序离开的方向,像是在沉思什么,以至于对周围的环境显得漠不关心。
这个世上,任何人之间都有可能蓦然相遇。但大部分的人对于彼此而言,都只是一段灰色的背影,没有色彩,更没有意义,即便有所交集,也只能是陌生人。
“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曼莎冷着一张脸,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最后打量了殿内的女孩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在她的身后,原本陷入沉思的淼突然抬头,目光下意识扫过楼兰女子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盯着自己那双显得过于苍白的手,终究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还不到时候……”
低低的呢喃,未曾引起屋外任何卫兵的注意,很快随着她手心的一道微光重新归于虚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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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宫的宫城很大,回廊亦多。
姜槐序走过一处无人的拐角时,终于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师尊!”
钟梨根据姜槐序之前留下的指示一路寻来,不料刚到此处正好看见眼前这一幕,赶忙过来搀扶,却被姜槐序一把推开。
“师尊?”钟梨愣在原地,下意识捏紧了用来为姜槐序擦拭血痕的手帕,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姜槐序微微喘着气,一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半晌之后气色才稍有回转。这时再看守在一旁的钟梨,见其一脸担忧,方出声回应道:“无妨,不过是咒术反噬,好好调养便是了。”
“师尊,您……”钟梨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姜槐序的脸色,面上欲言又止。
知道钟梨想问什么,姜槐序不以为意的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在脉络被封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
姜槐序话音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骤沉,问钟梨道:“之前交待你的事,如何了?”
“已有眉目。”
钟梨回忆着自己调查到的消息,缓缓道:“他们之中除了穆玄英之外,确实都已经离开了洛阳。潜伏在恶人谷的探子也有消息传回,‘小疯子’经过那名同行的万花弟子医治,目前已经苏醒,尚无异常。”
“那个苗女何在?”姜槐序冷声打断,声音里难得带着恼怒之意。
“她在北邙山下便与天策余部分道,曾在洛阳城中逗留了几日,前不久刚刚离开,似乎去了枫华谷的方向……”
钟梨知道姜槐序为什么单单问起这个苗女,皆因日前在天策府的时候,姜槐序曾在阿幼朵的手上吃过一点亏。
先前姜槐序伪装成淼的样子对莫雨下咒的事,钟梨是知道的,虽然她并不清楚姜槐序意欲何为,但始终相信师尊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她对淼这样在意,那么对于淼的心上人,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才是。
何况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师尊,哥哥他……”
“他的事,你不必再管。”
姜槐序神色淡淡,似是不太想谈到这件事,只不过碍于徒儿,她还是不免再次强调道:“先前许你们相认,不过是了你一桩心事,但你要清楚一点,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与你一起被掳到红衣教的孩子,他姓唐,不姓钟,他是唐家子孙,他憎恨红衣教,也憎恨阴阳家。”
“可是……”
“若做不到完全放下,便远离他,不要因一时之念葬送你的未来。”
迎上姜槐序冷酷的眼神,钟梨心中一颤。她的神色变得落寞,低低的应道:“是,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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