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裴玠的免疫力太好还是运气不太好, 宋昀的牛痘始终没有传染给他。
妮子对病毒的事情也不太懂，生怕再弄巧成拙把裴玠撂倒了，也不敢再折腾花样，只是嘱咐他每日看老马的时候捎带着在牛群中转几圈，要是能摸就摸两把, 寄希望于牛群给他传染牛痘。
话说，作为一个旱鸭子，妮子连续在船上呆了五六天, 整个人都不好了。总觉得脚下飘飘悠悠的沾不到陆地。
这日吃过晚饭她提出了要求, 要裴玠找个码头靠岸带着她出去转转——她想买些话本之类的书在路上看，船上的食材该去补给一下，她还想看看南边的特产有什么值得往北边卖的。
裴玠道, “近日不行，我们要加紧赶路, 以免他们从陆路抄近道截我们。”陆路比水路快, 确实有这个风险。
“不过，”裴玠又道, “两日之后过徐州府，能赶上那边的花朝节，到时候我们可以停一晚去游玩。”
“真的？”妮子眼前一亮，将屏风推开一条缝，“七叔，说话算数啊！”
宋昀道，“妮子你放心, 徐州府府尹是余家人，与我家有亲，肯定能让你去的。”
靠在船舱上的裴玠露出蜜汁笑容，“宋之孝还是你家人呢。”
宋昀：……
妮子的好奇心上来了，“七叔，你之前为何一路偷偷跟着宋昀，是早就知道宋之孝有问题吗？”
裴玠道，“运河河运是南北命脉，关乎多少人的利益？是否与宋之孝有关我不知，或许是他，或许不止宋之孝一人。这运河沿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但是我恐怕只有子煦一人觉得这次只是来核查堤岸情况的。”
“也对，”妮子道，“单说在一地建立的码头，南北客商落脚、交易买卖，就能让一个地方富起来。更不用说，挖河修坝要拨下银两，到了各个地方又有捞一笔的机会。运河选在哪里，利益就集中在哪里，这若是单看小书呆的一句话……”妮子打了个哆嗦，“小书呆，运河沿岸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宋昀点头，“是，我已经准备好回去写奏折了。”
妮子捂脸，原来觉得运气不好，现在她俩实在是命太大了。
裴玠笑妮子，“你倒是能看明白，怪不得好多京城大家主母给你耍的团团转。”
“啥？”妮子被他的新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我怎么耍人啦？”
裴玠唇角微挑，睁开一双眼睛看着她，“乾坤盘。”
妮子：“呵呵……”
裴玠笑吟吟的说，“你不知金陵城多少人家将这东西当做宝贝，听闻已经卖到了上万两银子，那还不算，传说那必须积善才能拥有此盘，就有买盘的人家常年施粥……”
妮子猛地坐起身，“施粥这不是好事嘛，不过你说卖到上万两？也太夸张了吧！”
现在继续做盘子还来得及吗？
妮子已经开始了幻想：穿越少女靠微观森林发家，年入百万两白银。
裴玠道，“可惜啊，还是给人抄了家。”
妮子：你这人说话咋大喘气呢？看来这门买卖的风险还是太大了。
等等，他早就知道自己！所以去青川不是偶然，是——去算账的？
妮子脑子飞快的转着，乾坤盘这些年只卖了十几个就不再做，有哪位老夫人是他亲戚？咋解释呢？妮子越想越心虚，裴玠可不像那种说做梦学会乾坤盘的人。
她咳了一声换话题，“宋昀啊，我们刚刚说到哪了，那个运河赚钱，对，靠运河赚钱的事，你看过运河和大清河以后，对疏通运河有什么结论吗？”
裴玠笑看着她那心虚的小模样没有再问，反正路还长着呢。
宋昀很配合的跟妮子聊，“依我看，后面再疏通运河，大清河一段需得改道，以往的码头都不能用了。”
妮子呆住了，运河改道？
裴玠倒替妮子说起话来，“这可难了，听闻青川码头那边的房子，十有七八都是眼前这位吴财主买下的，若是运河改道，之前那些铺垫都打水漂了吧！”
宋昀有些吃惊的看着妮子，“妮子，是真的吗？”
妮子挑眉，“看来你打听到不少消息。”
裴玠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日日都躲在你屋里？”
妮子道，“但你却看错我了，能保一方平安，我宁愿运河改道。”提前问总工程师位置，店铺挪到新河道那不就好了？
裴玠略有些诧异的望向屏风，缝隙里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全无一丝躲闪。
他摇摇头笑了，这丫头，真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宋昀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七叔，什么屋里，你躲在妮子屋里？”
裴玠道，“你问妮子啊。”
妮子脸上笑眯眯内心MMP，“有人去我屋里偷吃的，每日偷一盘点心，还叫我给他准备烧鸡呢。”
宋昀看看裴玠，又看看妮子，“你俩认识。”
妮子道，“不止认识，我还救了某人的命。”
宋昀愣住了，“某人？你对七叔也有救命之恩？”怎么办，好像遇到了劲敌。
妮子看宋昀又发呆了，赶紧把他从危险的思考方向拉回来，“小书呆，为什么运河要改道？”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宋昀整了整思绪，“小秃山北至王秋间之大运河河道呈弯型走势，在青川县境内尤甚，打通两河之后，短时尚可，一旦决堤就是滔天的祸患。”
妮子闻言就想到了几百年后的那场洪水，是不是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所致？
她走出隔间，从柜子上拿了毛笔和纸，让宋昀边画边说。
宋昀凭记忆将几大河道都画出来，指着大清河流域几个小小的“S”型的弯道说，“黄河携带泥沙多，这些地方日积月累下去，就会形成淤积，河面上涨，只有不断加高堤坝，河面越高、堤坝越高，一年年积累下来，一旦溃堤将不成设想。”
妮子看着那几个弯，心怦怦跳，她用毛笔从中间画了一条直线，道，“或是将这河挖直呢？”
宋昀挠头，“这样的直道没有水劲推着，泥沙还是会沉积。”
妮子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只有改河道才能让将来的人躲避祸患了。
想到这里，她又换上笑容，“小书呆，你快告诉我，新的运河道修在哪里？”
裴玠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刚刚正气凌然，是因为有了新主意。
宋昀却摇头，“我不知，现下我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地域，这个地点若是找不好就是劳民伤财。”
妮子点头，“没事，那就再说。”
裴玠打起扇子赶了赶蚊子，道，“去别人的地盘上开店，想必没有那么容易吧。”
妮子道，“怕什么，就算是在这边找不到地方，好几千里的运河，还能没有我能开店的地方？再不济，还有一头一尾，北平也好、杭州也好，哪里的码头不能开店呢？”
裴玠挑眉，“北平？”
妮子点头，“对啊北平，陛下发迹于北平，且又在北平修了皇陵，春日里我听说各地都在征集民工去北平修建宫殿，”说着往裴玠身边凑了凑，“裴大人，朝廷有没有定下来何时迁都？”
裴玠手里的扇子一顿，“你倒敢说。”
宋昀也道，“妮子，迁都一事朝堂上闹得风风雨雨，你在我们面前这样说也就算了，若是出去可不能跟别人提。”
妮子干笑道，“我就是问问嘛，这两年我也准备将生意开到北平呢，我想着最好是在迁都前，否则那地价房价就该起来了。”
半晌裴玠道，“两年之内。”
妮子闻言眼睛都笑眯了，“多谢七叔！”
裴玠笑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现在并未有结果，我也只是推测。”
妮子道，“无事，我跟你的推测一样，也是两年内。”
妮子满意的回了自己的小房间，一直打着扇子的裴玠看着屏风上映出的身影，这个小丫头总这么出人意料，着实……挺有意思的。
江河横波，浮云万里。
妮子在日日冥思苦想和翘首期盼夹杂的情绪里，船终于顺利行至徐州境内。
徐州码头是环形的，三面环水，周边可供大船停靠的地方很多。三个人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衣裳，船刚停下来，站在甲板上的妮子就率先登上了徐州码头。
这边的空气对比北方，已经明显的湿润了很多。
头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船，妮子上岸以后只觉得整个脚下都好像有水在荡来荡去，来回走了好几圈才慢慢适应过来，有心思打量周围的场景。
四周杨柳依依，凉风阵阵，让人忍不住伸一伸懒腰，享受着难得的夏日光阴。
“这位小郎君，去内城吗？”一个身穿短打的黑脸男子笑呵呵的过来，“租我们的马车，到内城只要五十文。”
“坐车去吧。”后面的崔玠下了船，对着妮子说道。
今日他们三个穿的都是上好的丝绸衣裳，又加相貌俊美、气质超群，很快便吸引了一群租车的人凑过来。
随手指了一辆车，三个人坐了上去。
“客官，是头一次来徐州吗？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是我们这里的花朝节，一年里数着一天最热闹啦。”
妮子忙打开帘子问赶车人，“花朝节是做什么的？”
赶车人笑道，“花朝节是小郎君与小娘子们定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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