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将那袋子推了回去, 握住妮子的手道,“多谢你这样帮忙,不瞒你说,我娘家薄有家产,如今担心陛下的脾气才没有动作, 你这份心意夏家心领了。”
妮子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硬塞。夏夫人见妮子为人豁达又心善,想起了丈夫在入狱前提到喜爱的那个小书生, 顿觉他果然是眼光老辣, 这样的姐姐教出来的弟弟又怎能不好?
可惜自己现今家中状况不好,大丫头、二丫头的婚事都不知怎样,老三的就更没找落了。
她心中暗暗思忖着, 与妮子拉起家常,妮子这才发现自家原来也与夏家有联系——当年黄河泛滥, 陛下派去安抚灾民的就是夏大人, 那时妮子家中能得以受到里长照看,又盖窝棚又给干粮, 就是因为夏大人当时在直隶府推行的赈济灾民之策。
将夏夫人送走之后,妮子坐在家中不免感怀,夏大人这样的好官如今被关大牢,后面的事情还不知道怎样,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她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派人告诉小刀,接下来夏家订的一应吃食日用照常送过去, 不再收费。
再说与夏夫人聊过之后,妮子第二日便去了一趟郑家。
郑夫人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来回溜达,听闻妮子来了,忙迎了出去。
妮子知道她着急,进来就低声道,“成了。”
郑夫人连声道,“阿弥陀佛!”也不想着自己之前是多么的抗拒这事了。
妮子与朱棣打过几次交道,到现在也摸不透他的脾气,不知他对夏家的愤怒会持续多久,也不知夏大人能否活着走出大牢,然而一向淡然的郑贤这次坚定了自己的主意,夏大人又是这样的好官,妮子只能帮一点是一点了。
第二日坊间便渐渐的有了消息,夏家的嫡女与夏大人的门生郑贤已经有了婚约,双方刚定下来夏大人就出事了,因此还没来得及下聘。
郑贤是夏大人一手扶持起来的,大明从未有过商科,就是因为夏大人的坚持才有了他这个侍郎的位置。如今夏大人倒台了,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下场,然而出乎大家意料,朱棣虽在气头上,却并未迁怒于他,有心人多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原因——商科帮着大明赚了很多钱。
自打多年前妮子与郑贤聊起朝中应有专门的人来规范市场,郑贤就一直在思索,到底要怎么做才叫商人更好的做生意,叫百姓更实惠的买东西。恰好他们那一场殿试,朱棣有感于京杭大运河的大通,让殿上的举子们论运河。而郑贤就是在那一场,将自己所思所想落在文书中,被夏大人一眼看中。
精干、务实、高瞻远瞩,这是夏大人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而郑贤没有辜负他的评价,对内规范市场,调动商人们的积极性、调度南北货物满足百姓们的需求,对外开拓商业机会,因着与裴玠这位鸿胪寺卿的关系,渐渐将目光放眼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中,如今也与裴玠一起试水从其他国家为大明赚取黄金白银。
朱棣如今正在缺钱,自然不能动自己这颗摇钱树。
郑夫人和妮子一起将消息传出去,战战兢兢的等了大半个月之后,郑贤还是正常的上下值,因为能干的夏大人入狱,新升上来的户部尚书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指挥自如,皇帝又坚持让户部将御驾亲征的兵马银两筹措出来,户部的人如今从上到下全都忙得脚不沾地,出钱的大头郑贤就更别提了。
郑夫人见没事,悄咪咪的花重金找了一位官媒去夏大人家中正式提亲。夏家如今实在烫手,这官媒找了七八波人都不敢接,最后还是一位六十多的独身老太太王媒婆接了,妮子看她的样子,脸上就差直接写“干他一票大的,是死是活看苍天”两行大字了。
除了媒婆之外,本来还需要有关系不错的夫人作为牵线人一起到场的,一般会找两家的亲戚朋友。可夏夫人娘家的人并不在京城。她娘家人是那一拨比较保守的,当年没有跟着来京城,留在金陵那边的做了不咸不淡的官,如今即便是要过来,顶着北风也要十天半月的,陛下的心思谁也摸不透,夏夫人也希望自家的闺女能赶紧过了明路,家中若是有事,不会连她一起搭上。
高夫人是陛下的表妹,多年来关系一直不错,原本也不担心被牵连,可是她之前已经帮着牵过一回夏三小姐的线了,按照现在的规矩不能再一再二,因此也无法出手,而张夫人、孟夫人之流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纯纯的塑料姐妹花,有难以后都避着夏家还来不及。于是算来算去,妮子干脆就跟郑夫人说,“还是我去当这个牵线人吧!”
妮子虽然年纪小,脑袋上好歹有个郡主的称号,相公裴玠也是在官场中数得上的人,虽然辈分小了些,好歹也是成了亲的,于是就往成熟稳重里打扮了一番,跟着媒婆去了夏府。
妮子原本以为,夏府虽然被抄了,好歹破船也有三分钉,只留着房架子也不会差到哪去。谁知到了夏家以后才发现,前些时日的抄家让整个夏府都显得阴暗沉郁,院子中虽然扫的干干净净,可也是空空荡荡的,房间中一应的帘幔都无,唯有最深处的睡房还有一块帘子,更衬得整个房间空旷。
这抄家抄的可真够干净。
还记得上次只是去山上拜佛,夏夫人就浩浩荡荡的带了一大群仆役,如今眼睛能看到的仆役加起来还没有上次的一半多,听闻好多都被夏夫人遣散了,只剩下一些格外忠心的说什么都不愿走。
王氏当了一辈子媒婆,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她进了门就妙语连珠,分别将夏二小姐和郑贤两个人夸出了花,又夸了一通郑家乐善好施,夸了夏夫人治家有方,妮子在旁边都没机会插话,王媒婆就将氛围烘托的异常热烈。
就连夏夫人脸上都露出了笑脸。
夏家没有异议,王媒婆就拿出了帖子请夏家将夏二小姐的名字和八字写上,带回给郑家一起拿去寺里算八字。郑夫人第二日就命人请了相熟的道士算了,算出了大吉,她忙派人给夏二小姐送去了一套上好的头面,这就是八字没问题,两家基本定下来的意思了。
接下来郑家与夏家默默的进行纳征(就是下聘礼)、请期(定结婚日期)先不说,妮子这边倒是遇到了大事。
事情还要从她打郑家回来开始,当日她就因为头晕没有吃晚饭,吴奶奶忧心她是来回折腾生了病,非要让人叫郎中,因为天色已晚,妮子只觉得自己不难受了,就没有喊人。第二日早起吃东西时胃口特别好,就没当做一回事。
谁知这一日在去琉璃厂的路上,她突然又吐起来,秋意看她这个样子就觉得有些情况,让妮子躺好以后,就命赶车的人直奔着最近的医馆去了。
坐堂郎中一摸脉,当即就笑呵呵的捋着胡子对妮子道,“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已经有两个多月。”
妮子当即目瞪口呆。
秋意惊喜的给妮子行了个礼,“恭喜少奶奶!”
妮子让秋意将给了郎中诊费,顺道还送上了一个大红包,秋意扶着妮子上马车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少奶奶小心脚下,可别扭到了肚子。”
妮子本来也有些担心,倒是叫她给逗笑了,“我这肚子现在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现在还不用担心。”估计里面的娃娃只有黄豆大小吧。
按照规矩三个月以内是不能说的,怕将娃娃吓跑了,妮子命秋意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只悄悄的告诉了吴奶奶,免得她每次看到自己吃饭的时候恶心就担心。
可是吴奶奶她耳背啊,耳背的人嗓门都大,吴奶奶一声“啥,你有喜啦?”整个府基本就都知道了。
这一天吃过晚饭,一向不爱露面的影子就扔了一个纸团到妮子的桌上,上写着“请夫人酉时前休息。”妮子嘴角抽抽,她一直疑心影子有个社交恐惧症,从不与人主动打交道,如今主动给自己递个纸条,也是突破了他的人生极限了。
因着妮子的事,裴家的安保悄悄的升级了,在老管家的一力安排下,如今内外都像铁桶一般,妮子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更低调一些,毕竟裴玠不在家,如今自己要独立支撑门庭,有些棘手的事情就不方便自己跑前跑后了。
偏偏琉璃厂那边的事不能耽搁。
青川吴家因为琉璃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很多商家看的眼红,可是碍于她在建立之初就将琉璃厂周边的地都买下来,雇的人都是死契,特别难突破。
特别难突破也不是没有突破,前些日子负责烧窑的煤工林富悄悄的翻墙头想要离开,被人抓到了。于管事一番审问之下,才知道他是从探望自己的家人得到了消息,只要从琉璃厂转到那家的作坊,一年给他一万两银子。
林富原本穷的叮当烂响,当年自己卖身也要供弟弟读书,于管事觉得他为人忠义,才雇了没有任何才能的他烧煤,因为水涨船高,只是烧煤他每个月能到手几两银子,包吃包住,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京城里的同行。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一万两银子的大饼,林富眼睛都红了,干出了偸逃的事。
于管事将这事报给妮子之后,妮子命人好好的追查了一番,这一查不要紧,想要挖人的富商方家,后面的来头着实不小——竟是朱高煦之子朱瞻圻办的。
听到这个消息妮子的脑门就开始冒汗了,小刀见妮子脸色不好,忙安慰她,“对方如今只是试探,并没有多大的动作,要我看,将琉璃厂的保卫加强一下就是了。”
妮子摇了摇头,朱高煦不是个好惹的人,要是别人还好,跟皇子皇孙直接对上了,她的生意看来真是太让人眼红了。
“你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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