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杂粮饼

    用现代的话说,吴家祖孙三人真是挣扎在温饱线之下。

    这窝棚是里长看他们可怜,找了两个村里的汉子帮着搭的,因为是用高粱秸子和麦子搭的,平常四面透风,天气好还行,要是刮风下雨真就挡不住。

    这天半夜,吴佩瑾梦见自己飘在大水里。那浑浊的水实在太冷了,她冻的上下牙打颤,远远地看到一株巨大的槐树顺着水浪向这边飘来,只要过去就能活下来了,她这样想着,扑腾着踩水去抓那树干,没想到腿一蹬人就醒了过来。

    周围黑洞洞的,一动就是稻草摩擦的沙沙声。

    又做那个梦了。

    “妮子,冻醒了?”吴奶奶起身把周边的稻草都往她身上堆,给她埋在草堆里,然后伸出胳膊隔着稻草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的哼着,“好妮子,睡觉咯,醒来老阳儿就出来咯。”

    在缓慢的调子里,吴佩瑾又一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看到了更多的原主记忆。果然如她想的那样,她的灵魂穿越到了古代,可惜原主还是个小孩,具体哪个朝代就不清楚了。

    黄河决堤前,吴家在家乡日子过得平淡幸福。家里本只有几亩薄田,但是好在母慈子孝,夫妻恩爱,又都是勤快的人,一点一点的积攒下了家业,买了鸡鸭,买了羊,眼见着日子越过越好,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天灾。

    人贵在知足,穿越成穷小孩总比死后变成再没有知觉好呀。

    多想无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恢复身体,不然这祖孙三人早晚要冻死饿死。

    清晨醒来,吴佩瑾想着昨晚上的梦,心里渐渐有一种“庄生梦蝶”的感觉:“我是吴佩瑾,重生成了吴妮子,还是说我就是吴妮子,在梦中经历了吴佩瑾的生活?”

    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她。

    这一觉醒来以后,她好像逐渐掌握了这个身体的“使用权”,一个很明显的感觉就是手能动了,脚也能小幅度的扭两下。

    她尝试着坐起来,一直守在身边的小宝很乖的拉着她的手帮忙。

    折腾到快中午的时候成功的靠在了窝棚中间的柱子上,就这样已经满身大汗,屁股坐着那块估计都湿透了。

    肚子里空荡荡的难受,她靠在柱子上喝完碗里的水,摸着肚子问在玩草棍的小宝,“小宝,咱家有饭吃吗?”

    小宝摇摇头,安慰她,“姐,奶奶一会儿下地回来,肯定能给咱们带饼子的,咱们再等一会儿。”

    “饼子?”吴佩瑾想到回忆里小女孩吃的饼子,就是玉米杂粮烙的饼,嘴里不由得分泌了唾液,不说不觉得,一说好像越来越饿了。

    好在没有等太久,外面的挪草声又一次响起,吴奶奶回来了。

    吴奶奶比她在梦里“看到”的更加苍老了。

    这个窝棚不高,她得猫着腰才能走进来,看到妮子靠坐在柱子边那里,憔悴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

    她伸手摸了摸妮子的额头,摸到一把的汗,从袖筒里摸索出来一块手帕,按在妮子头上,那手帕湿湿的,没有任何味道,应该是刚刚洗过。

    在“妮子”的记忆里,奶奶就是这样爱干净的人。

    “妮子,饿了吧,奶奶带了饼子,奶喂你吃点。”吴奶奶拿出手掌大的饼子,掰了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那是粮食的清香味,虽然粗糙却也香甜,将她的嗅觉慢慢唤醒了,她吃了进去慢慢的咀嚼。

    饼子还热着,吃起来有些粗糙,带着玉米和高粱的香味。

    “好吃吗?”吴奶奶又掰了一块喂她,“来,再吃一口。”

    吴佩瑾毫不犹豫的又吃了进去。

    当奶奶再次给她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说,“奶奶和小宝也吃。”

    在她的坚持下,一家三口珍重的把这块饼子吃了。

    吴佩瑾觉得,这可能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饼子了。

    饼子顶饿,但是真的太小了,祖孙三人基本上都是靠喝水灌个肚饱的。

    吴奶奶的活计很忙,吃过饭她就得出发了,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奶奶今晚结钱,到时候多买些吃的,咱们吃个饱,成不?”

    小宝开心的拍起手,妮子点了点头,鼻子有些酸,虽然过得穷苦,能活下来就很知足了,她如此,吴家的人何尝不是这样呢?

    这一天下午,吴佩瑾真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扶着杆子终于站了起来。她慢慢绕着杆子走,感觉到自己对身体支配的越来越熟练。

    然后就喊着小宝扶自己走了出去。

    天高云阔,阳光灿烂。

    眼前是一片摆满的半圆形柴火垛的平地,平地往前四五十米的地方就是一片村庄。

    整个村庄下面都是土垫起来的,比她们所在的平地要高上三四米;空地右边一条两三米宽的土路蜿蜒向前,再往右就是一条蜿蜒的大河。

    河流的很慢,只有淙淙的声响。

    现在与她所在时代的时间一致,都是初春。河边一排高大的垂柳已经发芽,路两边、河床上都是隐隐约约的新绿。

    空气干净到透明,春风疏疏的吹着,一点都不冷,将她心底的阴霾吹散一空。

    在那个时代她拼命努力做美食网红,得到了很多东西,可惜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去;她有很多详谈甚欢的朋友,热情洋溢的粉丝,但是她知道,没有她以后朋友还是会好好的生活下去,粉丝也会喜欢新的偶像。

    而她也要好好生活下去啦,在这里——从现在起,她就是吴妮子。

    她要跟奶奶和小宝一起,为蔬菜、粮食和房子奋斗起来!

    村里的土路是南北向的,妮子拉着小宝慢慢的沿着路走,大概两三百米之后,就看到向东伸出一条岔道,岔道北边是村子地界,南边是一望无际平原土地。

    土地靠村子的地方都是小块小块的,有些青菜已经冒头,应该是菜地;再往远处就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地,很多人在里面劳作,应该是庄稼。

    沿着土路走了一段时间,小宝就告诉她,再往前走一段时间就是奶奶他们干活的地方,妮子此时才发现这个女孩视力很好,手搭起一个帘子远远望过去,就看见几个人躬着腰锄地,分不清谁是谁。

    这里的天气有些热,妮子跟小宝说,“咱们给奶奶送些水去吧?”

    小宝摇了摇头,说,“姐,咱家没有可以装水的东西。”

    妮子愕然,她家可真是一穷二白啊!

    跟小宝回到窝棚以后,她就暗暗琢磨起来,要怎么赚钱好呢?

    等到吴奶奶再次回来,外面已然是黑了,好在今晚月色很好,才叫里面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孩子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妮子,小宝,奶奶回来了。”老妇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弯身进了窝棚,小宝忙起身跑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说,“奶奶,姐姐今天可以走路了!”

    吴奶奶一下子精神了,蹲下身子有摸了摸妮子的额头,“也不烧了,谢天谢地,咱们妮子可算好了。”她说完从怀里掏出帕子,帕子中间包着一个东西,她珍重的拿出来塞进妮子手里,“妮子看,奶奶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妮子一摸,是个煮熟的鸡蛋,还热乎着。

    小宝也伸出小手摸了摸,欢快的叫,“煮鸡蛋!姐姐吃煮鸡蛋”

    吴奶奶见她愣神,自顾自就拿过鸡蛋在膝盖上磕了磕,然后小心的鸡蛋壳拨开。鸡蛋的香味散发开来,小宝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水。

    奶奶把鸡蛋给妮子,她就掰成了两半,一小半要给小宝,另外一大半又掰成两份,给了吴奶奶一半,没想到小宝说什么也不要,吴奶奶摁住了她的手,“妮子啊,奶奶知道你懂事,这不是谦让的时候,你的身子亏得厉害,这个蛋是奶奶特地买的,给你补一补。”

    小宝也说,“小宝吃饼子就够了,姐姐吃鸡蛋。”

    妮子手里拿着三瓣鸡蛋,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暖融融的,她拉起小宝的手放了一块,又将另外一块递到奶奶嘴边,“全家一起吃,不然我也不吃。”

    奶奶无奈,只能将那块鸡蛋也吃到嘴里,小宝也跟着吃,妮子这才一口一口的吃着剩下的一块,鸡蛋白嘴吃上去也香香的,透出一丝甜味,果然是纯天然无公害的食物最好吃。

    吃过鸡蛋,吴奶奶又拿出了饼子,这次每个人都有巴掌大小的一个,三个人又就着一碗水把饼子吃了。这一餐一家人可算都吃饱了。

    吃过饭以后,吴家三口躺在窝棚里说话,妮子就问吴奶奶这个村庄的事。吴奶奶见她有精神,也就慢慢跟他俩讲着。

    今天看见的那一条河叫大清河,而这个河边的小村庄叫做十三里铺。

    十三里铺,顾名思义,距离最近的县城青川县十三里,换句话说说,这里就是县城近郊了。

    吴奶奶真的选了一个好地方。

    她现在给本村的富农孙有银家扛活,主要是种麦子地,一共做十天,每天五文钱,晌午和后半晌还会发两块饼子,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吃饭了。

    仅仅是够吃饭而已。

    妮子心说,他们一家三口身在窝棚,除了一只碗、每人一身衣服再无长物,现在的天气好,可很快就是清明谷雨时节,万一下起雨,他们真是躲也没地方躲,衣服湿了也没得换。

    怎么才能让全家摆脱赤贫,吃饱穿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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