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县城文登街的六合胡同，一个身穿蓝色滚白边衣裳的小伙子手拎着两只小柳条篮子，在胡家侧门敲了几下。
门房推开门，道，“是你，又来送货啦？”
小伙子一笑，“孙大叔，您老可好？上次送来的虎骨膏药用的还行不？”
“哎，行，多亏你帮着找，我这腰啊好多了。”那门房说着就道，“你等一会儿，杏儿姑娘向来准点。”
“哎，孙大叔，您快坐下，我在这等着就成。”正说着就听见脚步声，杏儿打从侧门走出来，笑道，“冯小哥来得正好，我们小公子正闹着要吃莓果呢。”
“这敢情好，果子是刚摘的，正是好吃的时候。”冯小刀将果子恭敬的递给孙大叔，由孙大叔转交给杏儿，杏儿暗暗点头，这吴家办事确实叫人挑不出错来。
冯小刀道了谢，便与杏儿、孙大叔告辞，转身去了下一家。
四月初，冯小刀正式加入了青川吴家。妮子考虑的没错，冯小刀为人热络善交际，正好适合上门送货，没多久就与订货人家的下人打成了一片。
话要从三月底说起。
自打小车卖货一段时间后，妮子就抽身出来专门做一件事——给熟面孔推销订莓果送上门的服务。
“送到我府中？”一个三十余岁身穿绿绸襦裙的夫人看妮子主动迎上来，脸上有些不悦，语气也淡淡的。
“夫人容禀，近日我等卖果子发现，一些熟客为了买果子要派人特地上山，很是过意不去。因此我们几个商量了下，若是夫人们爱吃我家果子，我们清晨摘下来以后就直接送到府上去，这是我们自愿的，不多收一文钱。我见夫人每每来上香，走时都会带一些紫莓果回去，因此就斗胆来问问是否需要送上府，夫人还还请见谅。”妮子诚恳道。
“哦，你认识我？”那夫人好似有些不信。
“夫人喜爱穿绿色衣服，笑起来很好看。不瞒您你说，自打第一次您过来，小女就记住了。”妮子笑眯眯道。
“你这丫头，倒是会讲话，”那夫人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喊了声，“小英。”
买完果子的丫头拎着篮子过来，那夫人道，“这店家要送果子道府上，你来安排吧。”
“是，夫人。”
妮子就跟这位夫人福了福，请小丫头去旁边的树荫下详聊，府上贵姓，住在何处，几日一定，每次定多少，每日何时送等等，她说着妮子捏着黑色的碳杆子写字打钩，唬的小丫头一愣一愣的，直说，“你这小孩懂得还挺多呢。”
当然拒绝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经过一些日子的努力，已经有二十余家熟客订了上门送货，少则一日一次，多则十日一次，总的说，每日都会有客人订购了。按照这个频率，妮子算了下这个月的收入至少会增加两成，于是就想着需得专门找个人来负责送货这一块。
但是送果子毕竟要在县城里到处跑，要熟悉地形，要住的近,还要有自保能力，冯小刀也就理所应当的加入了卖莓果的队伍。
妮子跟他定的条件就是，头一个月发工资二百文，后面笼络住了订货的客户，除了这份钱之外，就按照送货纯利的一成作为奖励给他，也就是前世大家伙都知道的底薪加提成。
冯小刀的脑子很聪明，很快就算过帐来，只要自己维护住了客户就能赚到钱，时间越长，拿的钱越多。他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点子维护关系。
看现在的天气，妮子估计到五月份第一批杏子上市前，销量都差不了。但是后面各种果子纷纷上市，他们就失去了绝对了竞争力，因此妮子近日也在研究如何增加新的产品。
五百颗咸鸭蛋就在这时候腌好了。
“今日卖完货，大家伙到我家一趟吧，”崇光寺的大槐树下，妮子招呼完客人，笑道，“给大伙尝一样好吃的东西。”
一向挑嘴的妮子都说好吃，让大家顿时来了兴趣。
“啥好东西啊？”小黑胖瞪大眼睛问道。
“先不说，等你们吃了我再说。”妮子笑道。
万小红早就知道是啥了，今早上她还跟妮子一起烧火煮那鸭蛋呢，妮子让她保密，她担心说漏了，把嘴巴闭的紧紧的。
等坐牛车到了吴家，大家伙说说笑笑进了屋，一叠声给吴奶奶问好。
吴奶奶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给几个人分糖分瓜子，在屋里问起他们卖货的事。
妮子一头扎进了厢房研究，万小红和冯小刀想去帮忙，都被她给拒了，“不能来，今儿我做饭，你们好好的等着去。”
厢房原本有一个灶，在妮子的强烈建议下又砌了一个，这样两口锅可以同时蒸饭和炒菜，做起饭来也方便很多。
此刻两个灶台中间的大盆里摆了三十个咸鸭蛋，它们就是今天的重头戏。
妮子将已经放凉的咸鸭蛋在灶台上磕开，隔着青白色的蛋清，就能看到里面金黄色蛋黄和外面颜色更深的蛋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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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开鸭蛋，包裹在蛋清外面的一层厚厚的油就流到了手指上。妮子忍不住舔了一口，真香！
剥好的蛋黄放在碗里，用木勺将蛋黄压开，沙沙的蛋黄在油脂的浸润下成了膏状，散发着特有的咸香味。
猪肉香肠已经在厢房晾了一个多月，也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妮子切了两节香肠下来，用菜刀细细的切成薄片，捏起一片看，肥瘦肉都已经成了半透明状，她又横竖切了两刀将香肠切丁，这样的香肠丁和米饭一起蒸，整锅饭就都能带上饭的香味。
妮子将洗好的大米、鸭蛋黄酱、香肠丁拌匀，撒上切碎的蛋白和酱油调味。锅里倒了些猪油，待白色的油脂完全融化，散发出独有的香味时，就将刚拌好的米倒入锅中。
“刺啦”一声，香味四溢，妮子趁热将材料炒匀，盛出来放在旁边已经上汽的锅里，让热气蒸着，高粱里的酒精在水蒸气的作用下，散发出的有机溶剂可以将咸蛋黄中淡淡的腥味去除掉，让它的味道无懈可击。
这边从面盆里揪出一大块面，手脚麻利的揉面，切块、擀皮，不一会儿一小摞白面皮做好了，妮子将蒸好的馅取出来，挖一勺放入白面皮里，手灵巧的向上一攥，一个小小的烧麦就成型了。
包了四十个小烧麦，又将十个咸蛋黄压碎倒了一点高粱酒拌匀，放入锅里一同蒸着，妮子直起腰来活动下胳膊，去东厢房挑了一只老南瓜。
这老南瓜是北方冬日顶常见的食物，吴奶奶说春日种下几颗，长出来的南瓜就足够家里人吃一冬天了，因此它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是十三里铺人仅有的几样蔬菜之一，卖的也很便宜。
老南瓜很硬实，皮不好削，妮子就将南瓜一切为二，取半只竖起来，用刀自上而下的切皮。
费劲的将南瓜切成了成年人食指那么粗长的一条，放进锅里用热气将它蒸的稍软，而后取了出来。
炒菜的铁锅中放入莹白的猪油，随着温度的上升，猪油慢慢融化，成了透明冒泡泡的油状液体。妮子将拌好的咸蛋黄泥倒入锅里，用铲子推着轻炒起来。待咸蛋黄冒出细密的泡泡，便将盘子里的南瓜倒进锅里，用铲子拨动着，让金黄的蛋黄泥均匀的包裹住每一根南瓜条。
老南瓜是又面又甜，咸蛋黄咸而带沙，一口咬下去，两样滋味交织在一起，原来普通的南瓜变成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美味。
屋子里的人说着话已经忍不住频频往厢房这边看，这股子奇妙的香味实在是太馋人了。
妮子将烧麦端上桌，众人看着桌子中央，大柳条盘上蒸的晶莹剔透的烧麦，泛着油光的米粒中夹杂的肉丁、蛋黄，不知是谁“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随后就是咸蛋黄焗南瓜，还有吴奶奶早就做好的饼子和米粥。
妮子坐下来说，“今日就想让大伙儿试试我们下面要卖的的东西，大家先尝尝味道咋样？”
说着就给吴奶奶夹了烧麦，又招呼大家，“随便吃，吃完了我们再一起商量怎么卖。”
妮子话刚说完，大家伙就、抄筷子开吃了，因为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吃晌午饭，早就不客气了。随着第一口食物下肚，“好吃”的惊叹声不绝于耳。
小宝吃了一块咸蛋黄焗南瓜，就跟妮子提议，“姐，以后每日都做一次好不好？”
冯小刀也感叹，“小东家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这比馆子里那些菜都强多了！”
妮子笑笑，即便是对食物的味道很挑剔，她也不得不承认，今日这烧麦味道真是不错。
吃着就问大伙，“能尝出是什么东西吗？”
“里面这沙沙的有点像鸡蛋黄，可这个香味是不同的。”郭小刀道。
“小刀哥真聪明。”妮子道，“我去端来给你们看看。”
说着就去厨房将十来个切好的咸鸭蛋端了进来。
妮子腌的咸鸭蛋金黄流油，摆在桌子中间，大家都惊讶了，“是鸭蛋！”
“是我们收的鸭蛋吗，妮子姐？”小黑胖问道。
“对，是咱们收的哪些鸭蛋做的，它的名字叫，”妮子笑的得意道，“黄金蛋。”
说着就拿起半个鸭蛋用筷子挑出蛋黄，“可以这么直接吃，你们尝尝。”几个人纷纷下手尝试。
吃过饭以后，所有的人都兴致高昂，原因只有一个，黄金蛋真的很好吃！
吃过饭，妮子带着几个人去看了南墙根底下那十个大缸，说那里面满满的全是黄金蛋，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东西在青川县是独一份的，可是说起来，鸭蛋也就一文半一个，若是不想好办法，怕是卖不上好价钱。”妮子问道，“大家说，咱们咋卖合适？”
“可以在咱们的小车上一起卖。”万小红道，“这么好吃，肯定能卖出去。”
“前头可以送出去，”冯小刀道，“买一份果子送一个黄金蛋，待到人家主动问了，再往外卖。”
妮子笑道，“是这个理，可是我担心，这黄金蛋很快就会有人仿冒出来。”
万小红点了点头，她是跟妮子一起腌过咸鸭蛋的，就是用盐水腌，在她看并没有什么秘诀。
“小刀哥，你猜我这黄金蛋是怎么做的？”妮子转而问冯小刀。
冯小刀捏着下巴想了想，“肯定用盐了，因为它是咸的啊！”
妮子道，“就是这个道理。”
“那我们就做成吃食，送给熟客，”万小红兴奋道，“刚刚你没拿出蛋的时候，大集都没看出是用的蛋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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