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眸猩红, 看着谢听雪陷入昏迷, 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之中。
他穿着那身鲜艳的喜服, 分不清到底是衣红还是混杂鲜血才那么红。
他那白皙的下巴、颈项处都沾染血迹, 如同易碎精致的瓷器, 此刻虚弱地倒在那里,和失去了生气的死人一样, 让我时时刻刻心惊胆战, 害怕他就这样死去。
心中的恨意就这样澎湃袭来, 我目光锁在身边的沐流云身上, 再也顾不得以前我和他之间的主仆情意, 朝他怒吼了起来。
“滚!你给我滚!”
我已经折断过一次剑身了, 我没有什么欠沐流云的了。
我现在就想守着谢听雪,想和他白头偕老, 怎么就这么困难?
无法发泄的苦闷和愤恨让我开始怨天尤人,我甚至开始痛恨沐流云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是不是他死了, 我和谢听雪就能够……
随着心中的思绪涌动,我望着沐流云的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浓烈杀意。
沐流云发觉了我的杀心。
他那毫无光泽的眼眸低垂下去,浓长的睫毛下是一片未知的阴影。
他像是未料到我会如此激动,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眼神无悲无喜地看着你, 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我和谢听雪之间的悲惨。
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却淡淡染上了一丝寂寞。
他像是思考了许久,才开口同我解释, 神情极其认真,一字一句格外郑重。
“我现在还不能滚。”
他看着我,随后眼瞳蓦然睁大,随后整个人莫名其妙不稳地晃了晃。
他举止间总透着一种怪异的木讷,就好像他的身体十分僵直。
他捂着头,神情痛苦,像是他的头要炸了一样,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
他凝重道:“我滚了,就没有人给我们报仇了。”
“我必须杀了他。”
他信誓旦旦,仿佛这就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杀了谢听雪。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神智不清,浑浑噩噩地看着沐流云。
随后,我像是想到了什么,断断续续地恳求道。
“沐流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
“放过他行不行……”
别再折磨我了,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见我这幅痛苦不堪的模样,沐流云抿了抿唇,他那双空洞的眼眸总算是涌上了那么一点活人的生气。
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突然有了动作,让我本就不安的心都提了起来,视线紧跟着他,惊恐万分。
之间沐流云拿起了昆吾剑,几步走到了谢听雪身边,他提起昆吾剑,直接将谢听雪那只残废的手钉穿在地上。
“沐流云!”
我凄厉地尖叫着,可是什么用也没有。
随后,他单膝蹲在谢听雪身边,用力扯住谢听雪的头发,他的声音是一片寒霜覆盖,冰冷至极。
“谢听雪,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对昆吾做了什么?”
谢听雪被痛意激醒过来,疼得面目狰狞,在听清楚沐流云说的话后,他笑得温和而无害。
“我没有对他做任何事。”
顿了顿,他才道:“昆吾是真心实意爱我唔——”
沐流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松开了手,一只脚狠狠踩在了谢听雪的背上,用力碾压起来。
他神情格外暴虐,像是被触及了什么禁忌。
他道:“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也给他下了‘情种’?”
“情种”?
听到这个词的我有些微微愣住。
如果我没记错,我曾经在谢听雪那个暗藏的书房里翻到过一本记载了苗疆蛊事的杂记,颇有些趣味,我只翻看了一下,就被谢听雪强行收走了。
当时他同我解释,这本书他寻了许久,他都还未曾看过,等他看完了再借与我看。
没多久我便忘了,只是后来无意中发现谢听雪背着我偷偷把那本书给烧了。
让我记忆深刻的不是书。
谢听雪平日里就算不苟言笑,目光也是柔和的。
而那时的他一反常态。
他面无表情,一直看着那本书变成一堆冰冷的灰烬。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格外冰冷,像是看着什么秘密死去一样。
我一时间觉得有些冷,随后便开口询问道。
“什么是‘情种’?”
谢听雪很明显地给了反应。
哪怕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在听到沐流云和我提起“情种”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身体分明僵硬了那么一瞬,极其细小的反应,何其微妙。
我看着他,目光浅浅,又问了一遍。
“谢听雪,什么是‘情种’?”
这回,谢听雪死死咬住了唇,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已经猜出了大半,脸色有些惨淡。
如果我没记错……
那本被谢听雪烧毁的书上便记载了一种来自于苗疆的蛊。
它本名为情蛊,是苗疆女子特有的一种巫术,可以使受蛊者认为自己是心甘情愿地爱上施蛊者,久而久之,蛊毒入心后,受蛊者便会情根深种,对施蛊者死心塌地。
因此,故名为‘情种’。
我目光变得恍惚,呆呆地看着谢听雪那只被沐流云踩碎的手。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谢听雪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上的肌肉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印证着沐流云所说的一切。
随后,我猛得想起了什么,立即睁大眼睛,抬头看向身边的沐流云。
沐流云安静地站在我的身边,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只是抬眼便和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对上了。
一时间,难以言喻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我第一次觉得,原来说话也可以这么困难,就像是把刀片往喉咙里咽一样,疼,太疼了。
我艰难道:“沐流云,你是不是也中过‘情种’?”
沐流云楞了一下,他脸上冷淡的神情像是变得有些难看,空洞无神的眼眸闪过一丝对过往的痛苦和挣扎。
最终他还是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能解释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对谢听雪痴迷不舍的原因。
他被谢听雪下了‘情种’。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谢听雪。
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谢听雪的欢心。
他才会对谢听雪喜欢的我充满敌意,最后甚至是为了讨好谢听雪,稀里糊涂地将把我和昆吾剑送了出去。
所以,那段时间,他会性情大变。
“故技重施而已。”
沐流云淡淡的,带着杀意看了一眼谢听雪,语气冰冷而不屑。
“他所得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费尽心机,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
“没有一样是真正属于他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听雪突然大笑了起来,他像是被沐流云的话给刺.激到了。
他抬起头,笑得诡异,那俊雅的脸上已满是鲜血,此刻看起来格外恐怖,让我莫名心慌意乱。
我身上中的‘情种’还没解,见到谢听雪这幅样子,自然是避无可避地心生几分怜惜,让我暗自唾弃了几下自己。
他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却弯着嘴角,朝我露出一个温柔而又狰狞的笑。
他笑着道:“阿吾,你可别听沐流云胡说,你要相信我啊,你说过。”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
他看着我,眼神痴迷而偏执,温柔一笑,像是说着什么诅咒一样,让我浑身发冷。
“阿吾,别怕我,我都是为了得到你,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他就像是一条阴狠的毒蛇,将我慢慢缠绕,吐着他细长的红舌,威逼利诱着我,让我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我这一生中最屈辱的那天夜里。
他也是这般,带着伪善的微笑,然后步步为营,哄着我,利诱我,威逼我。
让我答应下那三个屈辱的条件,让我雌伏他身.下,让我以身换药,让我和沐流云决裂——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却瞥见谢听雪的眼瞳已是一片赤红。
“谢听雪,你冷静点!”
现在的他恐怕是神智尽数被昆吾剑反噬,入了魔障,所以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本心思缜密,自从生魂祭剑后,便变得十分敏感。今日本是我和他大喜之日,却未曾料到沐流云出来破坏了这一切。
沐流云又那般虐待他之时,他的心脉又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悲喜交加,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我又失去了对昆吾剑的控制。
昆吾剑还插在谢听雪的手上,吸食了他的鲜血后,对谢听雪生魂渴求的欲.望几乎是达到了顶点。
难怪他此刻会变得阴冷至极,神智不清,他内心所有的黑暗面都会被昆吾剑给无限放大出来,才会变得如此。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是自欺欺人,又或许是我身上的‘情种’做坏,让我这样坚信着。
但是我自始至终都明白,只有一个人有了那些黑暗的想法和欲.望,才会被昆吾剑全部释放出来。
我突然觉得疲惫不堪,自虐一样地咬破了自己的唇。
此时此刻,沐流云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制止我这样自残的行为。
他目光虽然呆滞,此刻却有些急躁,像是比我自己还要受不了我这般虐待自己。
他对我说:“不要去听,不要去想,都交给我。”
谢听雪同样听到了这句话,他看着沐流云和我之间的互动,瞬间他的面容扭曲了起来。
“谁会在我的新婚之夜这么大动干戈地出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可能是你——
谢听雪的目光在瞬间变得阴鸷起来,语气也极其不善。
他l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了这三个字。
“沐流云。”
他尽数褪去了那些伪装的温润,恢复了本性的阴险狡诈。
他颇有些感慨,看着沐流云的眼神意味不明,却藏着恶毒。
“没想到你竟然还没死……我真是小看了你。”
“那一碗碗慢性催命的毒,早已经深入你的骨髓,你不应该活着的……呵,真是可惜。”
我浑身颤抖,不可思议地看着此刻阴阳怪气的谢听雪。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陌生,都那么歹毒,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
他道:“别忘了,我的阿吾,那些药都是你亲自送给沐流云喝下去的。”
“我是主谋,你便是从犯,我们才是天生一对,而且从今天起,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你和我拜过堂,成了亲,连身子也是我的。”
“你这一辈子都是我谢听雪的妻,永远都不可能摆脱这个身份。”
谢听雪此刻温声细语,可是句句说得却是些骇人听闻的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我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看谢听雪一眼,连想要自尽的想法都有了。
翻滚的血气上涌,竟然让我心脉受损,喉咙涌出一阵阵腥甜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去。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恐怖的人。
他欺我害我,却又说他在护我爱我。
而我还傻傻送出去一颗真心。
他城府如此之深,一开始就设计布局,借我的手,杀我的主人,逼得我和我主人决裂。
我如他手下的提线木偶,一步步走向了他想要的结局,对他感恩戴德,对他打开了紧闭的心房,甚至愿意同他成亲,结为夫妻。
他从来不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他一直都是一条丧心病狂的毒蛇。
他睁着那双看似温润,实则阴鸷的竖瞳,吐出鲜红的蛇信,露出沾毒的獠牙。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轻轻地咬上那么一口,随后静静等待着猎物毒发身亡。
再将之据为己有,吞之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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