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的沐流云在听完谢听雪那番话后, 他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睁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突然开口思索着什么。
“拜过堂, 成过亲……”
他抬起脚, 放过了谢听雪。
甚至是大发慈悲地把刺穿谢听雪手掌的昆吾剑拔了出来。
但是很快他又将谢听雪提了起来，让他像个罪人一样, 跪在床榻边, 跪在我的脚边。
我本已经闭上了眼, 不愿意再去看眼前发生任何的一切, 心灰意冷。
可是, 突然有什么笼罩了下来将我的头盖住, 我下意识睁开眼看去，发现那竟是一开始被我和谢听雪丢弃在一边的新娘子红盖头。
它在一瞬间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的眼睛止不住地泛红了起来。
今日我还和谢听雪在红盖头下相拥而吻，现在的一切变得格外讽刺起来。
只听到沐流云那平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是不是只要我和昆吾拜过堂, 成过亲，洞过房，他也就成了我的妻子？”
我还深陷在悲痛中，无法自拔, 却在听到沐流云提出来的问题后双目瞪圆。
等等！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主人为什么还要出来捣乱？
说胡话也要看场合好不好？！
可是很快, 耳边还传来那沐流云清冷无欲的声音，激得我头发发麻。
他道：“夫妻对拜——”
一只手便扣住了我盖着红盖头的头，将我压了下去。
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样被被迫俯下身和沐流云行了对拜之礼。
“沐流云！你住手！”
谢听雪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昆吾剑被抽出去的那一瞬间，他的神智便清醒了几分。
他的脸色难堪，恐慌于自己竟然一时失了智，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他忍着疼痛，跪在那里，正在拼命运转思绪，想着如何补救之时，却突然又听到沐流云说出这样一番诡异的话。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沐流云，在看到沐流云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后，他一下子怒了起来。
沐流云，竟然在觊觎他的人！
他无法忍受！
若非他此刻极其虚弱，只能够生生看着沐流云如此胡作非为，不然早就起身冲了过去。
沐流云的举止实在是太异于常人，让我整个人被惊得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道现在事态发展开始脱离了我的接受范围内。
我还没回过神来，就看着红盖头下伸进来一小截昆吾剑的剑尖，随后剑尖向上，将红盖头挑了开来
沐流云就站在我的面前，他静静看着我，像是新郎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那般，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我，我甚至能够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见此刻我睁着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俯下身，温情脉脉地在我额头上落了一个微凉的吻。
他道：“昆吾，我们也是拜了堂，成了亲，现在只需要洞房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了。”
我无法控制地呼吸一窒，满脸惊愕。
“主、主人？”
他的唇往下，带着一丝冷清的气息。
从我的额头一直向下吻去，他问过我的眉毛，吻在我的眼睑上，吻过我的鼻尖，我的脸颊，我的下巴，我的耳垂。
最后，轻飘飘地落在了我的颈项。
这些吻，炙热而包含压抑不住的深情。
谢听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来。
“沐流云！你个畜生！”
他歇斯底里，奋力想要去阻止，整个人却倒在冰冷的地上，狼狈不堪，却无法挪动一寸，无法阻止沐流云对我做出的亲昵。
他眼睛里满是血丝，像是要被活生生逼疯了，痛苦不堪，无能为力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昆吾剑的反噬让他头疼欲裂，他已经撑不了许久，连目光都有些涣散地看着我和沐流云。
他竟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胸.膛起伏的力气。
沐流云搂着我，抬着我的下巴，将我嘴角的血丝一一舔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些许哀伤。
他声音总是带着一种冷清和死寂，波澜不惊，没有起伏。
根本就听不出他此时此刻是什么感情，只能勉强从那些字句判断他现在的心情。
“谁是畜生？”
他道：“他是我肖想了二十年的人，本该属于我，如果不是你，我和他……”
我和他……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目光从见我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落在我身上，总透着一种缅怀的安静与眷念。
到现在为止，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我。
像是想要把我深深刻在他的记忆，永不遗忘。
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没有谢听雪，我和主人……
我和主人……本是良配。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沐流云出现的时候，那种从梦中惊醒过来，茫然无措的眼神。
他以为我死了。
以为他见到的我是个幻觉。
他恢复内力后，便会融合我那些求而不得的痛苦记忆和挣扎，所以才知晓了“情种”的存在么？
他又是怎么样才去掉“情种”，去面对自己最心爱的剑被他拱手让人的事实。
他等了二十年未等到的人，其实一直在他眼前，他却毫不知情，甚至伤他害他——
逼得他无路可退，折剑自裁……
他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是不是如同身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他是不是也曾万念俱灰，后悔过。
所以，现在的他才会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生无可恋的模样。
可是这些我都无从得知。
我只知道，他从出现在我面前一直到现在，对他经历了什么未曾吐露过一句。
他把那些都藏了起来，不想给我看见。
他只是在知道我和谢听雪成亲的时候，那般平静地询问着我。
问我昆吾剑是能修好的么——
问我为什么会和谢听雪成亲——
问我是不是喜欢上谢听雪了——
我只是稍微想想，就疼得整个人都无法呼吸。
他是怎样一个人，我最应该清楚的。
他就是个傻子，明明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却还顾及着我的感受……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形同空壳的模样？
我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
我拿着昆吾剑捅伤了他的心脏。
想要削断他的右手以报当日之仇。
一心一意护着谢听雪。
我都做了一些什么混账事情，说了一些什么混账话。
想到我捅了他心口那一剑后，我的脸色就变得煞白一片。
沐流云并未疗伤，却一直强撑到了现在，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真的想死在我手里。
我抬眼想要去查看沐流云心口上的伤，沐流云却将我放倒在榻上，解开了我的喜服。
他脸色冷清，却捎带着一丝怜爱，带着不容我拒绝的强势。
我不由整个人颤抖起来，我想起自从我接受谢听雪后，几乎是每天夜里都和谢听雪——
“不、不行，不可以！”
我惊恐地看着身上的沐流云，强烈地表示拒绝。
沐流云看出了我的抗拒，他却抿着唇，固执地将这身红从我身上剥离得干干净净。
上面还残留着深深浅浅的暧昧痕迹，彰显着另外一个人对它的主权。
我无地自容。
我恨不得把自己肮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让沐流云触碰一丝一毫。
那些和谢听雪在一起的记忆，此刻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闭着眼，自我厌恶道：“主人，算了吧……”
我再怎么样恨谢听雪，我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
更何况，知道一切真相的我，根本就配不上我的主人。
沐流云猛得僵硬住了，他脸上此刻温存的表情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痕，彻底分崩离析。
随后，他看了眼一旁要死不活的谢听雪，又看了看我紧闭的眼，无声地透着抗拒。
他整张脸都变得微微扭曲。
他大概没有想过，这个时候我竟然还会拒绝他。
“昆吾，你就这么恨我？”
“……”
我恨他干嘛？
同样都是被谢听雪坑害的人，误会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我还恨他做什么？
紧跟着，沐流云正在挣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真的很嫉妒。”
他几乎是咬着牙道：“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改变我曾经做错的一切。”
“可是，每次我都只能够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在我面前，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就好像不管我千方百计去做什么努力，结局早已经定好了在那里等着我。”
那压抑着痛苦的话语直接将我逼得无法呼吸，我猛得睁开眼，楞楞地看着沐流云。
沐流云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一双眼，他像是压抑了很久，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嫉妒和恨意，无欲无求的外壳被打破，连同眼神也变得阴鸷和冰冷起来。
那些压抑太久的怒意让我都心生惧意，吃惊地看向沐流云。
他却在发作前和我的视线蓦然对上了。
他望着我，整个人愣了愣，目光也随之暗淡下来。
大概是看到了我此刻的表情，又或者从我的眼里，看到了他此时此刻狰狞的样子。
一瞬间，他身上散发的那些恐怖气势尽数消失，他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最终是一个人默默地把那些想要发泄的情绪无声地吞咽了下去，只剩下后面风轻云淡的几句话。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一片温柔，不想再说那些没用的话。
“我找你找了很久很久。”
“真的……我没有骗你。”
他那清冷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没有找到你。”
我这幅模样的沐流云，只觉得心尖上在淌血，无尽的悲伤涌了上来，将我整个人淹没，令我神智恍惚。
许久，沐流云才失魂落魄地道。
“对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
最后，他眼角流出了眼泪。
我整个人颤抖不已。
自他成年后，我从未看过他哭的模样。
沐流云，我的主人……
他那双空洞的眼眸看不见任何的光，呆滞而无神，没有任何光泽，暗沉似海。
他像是冷静下来，低沉道：“当初是我送出去的，我认。”
“那既然是我送的，那我要回来也不为过。”
“要不回来的话，那就抢回来。”
他皱着眉，伸出手细细抚摸着我的脸，随后那温柔的动作变得强势而危险。
他将我翻了过去，咬住了我的后颈。
痛苦袭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沐流云已经开始鲁莽了起来。
……。
我白着脸，无声地任他摆布。
融为一体后，沐流云发出满足的喟叹，似乎每一个细胞都为之兴奋地战栗。
良久后，那些情绪发泄了不少后，他才像是清醒了过来，他低下头，手抓得越来越紧，先是微微颤抖，随后无措地动了动，透出一种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感觉。
他俯下身，亲吻在我耳边，清冷的声音性感磁性，带着柔情百转，异常惑人。
他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永远不可能。”
倒在地上的谢听雪也看见了这一幕，他像回光返照一样，他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撕心裂肺、咬牙切齿的恨意和凄厉声。
他断断续续道：“沐流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一次次拼尽全力地撑起遍体鳞伤的身体，却一次次虚弱地跌下去。
不知怎么的，我抬起眼眸，朝谢听雪看了一眼。
他发丝凌乱，满脸是血，正痛苦地一只手捂着剧烈疼痛的头，另外一只手无力地垂在那里，像是反噬发作了，死死盯着沐流云和我。
我对上他猩红的眼，心中被某种东西突然勾动了情绪，下意识动了动唇，说了两个字。
别看。
恰巧之后，沐流云强势地抬起我的头，迫我和他交缠接吻。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谢听雪，随后捡起什么一丢，用那大红盖头罩住谢听雪头上。
梦里桃花飘散，也不知道是谁搂着我，在我耳边倾述衷肠。
他像是找回了昔日的珍宝，一遍遍对我说道。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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