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流云脸色冷清, 淡淡道：“我当初求你把我带回来了么？”
花折枝道：“死木头！你以为我想？你特么三下五除二杀了我好几个得力下属, 我清明阁可是要赚钱的, 排名第二第三第四的杀手刺客都让你弄死了, 我拿什么赚钱？”
沐流云不动声色地损着花折枝：“这是因为你自己训练出来的杀手太弱。”
花折枝气得跳脚道：“要不是仗着你自己残留了上古神力,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我丝毫不想打扰沐流云和花折枝两个人吵架, 但是眼见着两个人一人一句, 互捅刀子, 吵得越发不可开交。
直到花折枝取出他的宝贝扇子要和沐流云打架, 而沐流云也脸色变冷, 正打算接招, 但是他很快却发现自己的手和我捆在一块。
随即，他愣了一下, 总算是清醒过来，收回手静静站在我身边, 不再幼稚地和花折枝争执了。
我把昆吾剑收了回去，扫了两个人一眼道，冷笑道：“继续啊，干脆直接把房子给掀掉？”
花折枝听到我说的话后, 气急败坏, 但是却没有真的动手。
好在他情绪来得也快, 去的也快，他先是拂了拂衣襟，把沐流云踩的痕迹扫去, 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将那断成两截的烟斗丢在桌子上，重新拿了一根出来，继续点烟抽上。
直到他抽到了一口烟后，缓缓吐出，彻底平静下来了后才不屑地扫了一眼我和沐流云紧扣的手。
“还不快滚进去把手臂弄好，我帮你看着他，不会让他跑的。”
他这句话是对沐流云说的。
我随即用内力震开缠绕的束带，安抚沐流云道：“去吧，我就在这里候着，哪里也不去。”
沐流云终究是脸色变白，抿了抿唇。
直到花折枝从怀里掏出小巧而精致的铃铛晃了晃，那铃铛发出的声音格外清脆，蕴含着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让我都在听到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恍惚了那么一下。
很快，沐流云恢复了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他松开我的手，朝里面的内阁走了进去。
我心领神会地坐在了花折枝附近的座椅上，见他把铃铛放置在了桌上。
“这不是凡物。”
花折枝侧躺着，一双桃花眸舒坦地微微眯着，明明年纪轻轻却嗜烟如命一样，手里一刻也不离那支烟斗。
他扫了一眼铃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回避我的问题。
他道：“这些就不需要你操心，你现在应该全身心放在沐流云身上才对。”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道：“我明白。”
花折枝那双桃花眸眯了起来，他看了我许久，最后撇了撇嘴，失落道：“不，你不会明白的。”
我本没在乎这事，但是花折枝竟然比我还要在乎，我不由想笑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明白？”
花折枝复杂地抬眸望了我一眼：“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么？”
我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随后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一时间恍然隔世。
“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抛开过去发生的一切，我和他才能够完全放下心结。”
“这一点，你倒是和沐流云有点相像。”
顿了顿，花折枝才继续说道：“其实，我和沐流云交情并不深，他虽曾是我清明阁第一杀手，但是我和他也就是雇佣上的关系。”
烟雾缭绕，花折枝缓缓说着过去的事情。
“清明阁是杀手刺客组织，靠的是拿命赚钱，而沐流云手下一条人命可是值好万两黄金。一颗好好的摇财树突然说不干了，叛出清明阁，坏了阁内历来定下的规矩，我身为现任清明阁阁主，自然是要派人杀了他，好稳住其他人的心。”
我眼里闪过一丝讥讽道：“你怎么不说你们清明阁那条苛刻的离阁规定，但凡是入了清明阁，只有死才能够离开。”
花折枝有些尴尬道：“这条规定又不是我订的，而且从对我堂堂清明阁阁主来说，我没必要改啊。”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当初要不是清明阁下死手追杀，我和沐流云用得着那么落魄吗？
“后来他被谢谢听雪救下后，我不就收手了吗？”
我发现花折枝不仅自恋，而且脸皮也很厚。
我敲了敲桌子，看着他道：“说清楚点，明明是你出手了好几次，均是无功而返，后来才收手的。”
“……咳咳，好了好了，都是旧事重提。说实话，那时我的确有些不甘心，所以后来也一直留意着。”
他假装咳嗽了几声，任自己的目光在烟雾中游离了片刻，才继续道：“我这个人向来是惜才的，直到下属传来消息，我奔波了些时日，在一片烧掉的废墟中找到沐流云的时候……”
我敛眸，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片烧掉的废墟就是曾经的沐家，沐流云从小长大的地方。
说到这里，花折枝把他那经过烟草熏染过后慵懒的眼神放在了我身上，那目光透着难以言喻和极其复杂，像是他单单是回忆起来，都不忍心说出来。
“你可能不知道我见到沐流云时，有多么震惊。他那时几乎是不成人样，比个乞丐还脏还臭，疯疯癫癫的跪在泥泞不堪的地上。”
“他浑身到处都是伤口，右手一片血淋淋，他一直说着胡话，句句皆泣血。”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杀了我吧，让我死。’”
“他说：‘我比他还要恨我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悄悄握紧了瓷杯，却依旧是装作喝茶的动作，并未给与花折枝太多反应。
像是想到自己之前被他伤透的样子，我竟是笑出了声，抬头看着花折枝，语气释然却又残忍道：“他该的，他欠我的。”
花折枝听到我这话，一下子被打断了思绪，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他像是有些想不通，只得又对着烟嘴抽了一口烟，眼珠子转了转，想了许久才道：“啊，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情——沐流云是真的喜欢你。”
我依旧淡淡道：“我知道。”
花折枝见我依旧面不改色，他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他就提了另外一个话题。
“对了，昆吾，沐流云断臂后被我带回清明阁后才清醒的。你知道么，他原本是不在意自己断过一臂，也不愿意接受我提的接死肢的办法。直到我和他开玩笑说，你这样一副残废的样子怎么去见你的心上人？”
花折枝笑了笑，继续和我徐徐道之：“他听完后愣了半响，随后把一个人锁在阁中死活不愿意出来，我怕他又寻死只得冲进去找他。”
花折枝陷入了回忆，他缓缓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缥缈的烟雾，又吹散它们。
“阁楼一片安静，他坐在榻上，目光却一直放在那只断臂上，他看了许久，那种目光……”
花折枝叹了一口气：“最终他才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继续喝茶，手中的茶杯却无声地出现了几道裂痕，我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颤动，脑海里反复出现花折枝刚刚说的那个画面，那个时候的沐流云看着自己的断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花折枝看着我，故意吊胃口道：“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么？”
我敛下心神，勾起僵硬的嘴角，淡淡问道：“他说了什么？”
”沐流云说‘是不是装上了新的手，过去的一切就可以和新的一样，重新来过？’这和你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很相似，你们两个人倒是真的有点像呢。”
说到这里，花折枝笑了起来，他硬是吸了一口烟雾，朝我此刻漠然的脸上喷了过来。
他不以为然道：“你说他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白雾将我笼罩，我垂眸不语，只剩下暗红色的眼瞳流转着几道波光。
他继续道：“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清风吹动阁楼的幔帐，我从未觉得一句话都可以这般残忍。你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
“我对他说：‘不能。过去的一切永远都不可能改变了。’”
“咔嚓——”
我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洒了我一身，我皱眉低着头使劲擦着衣服，手指却颤抖不已，花折枝也停下继续抽烟的动作看着我。
他此刻表情严肃，显得十分正经。
“一个男人是会在他在情人眼中的形象，昆吾，沐流云也在意的，你有没有问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张开嘴想告诉花折枝我问了，可是我今天问的时候，沐流云并没有回答说可以，他的回答是：“这事得和花折枝商量一下。”
突然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脑海里一个孤零零的沐流云站在那里，他静静地看着我。
而我站在这里，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怎么都动不了。
花折枝他那慵懒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尽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昆吾，你说你明白，你又能够明白些什么？你说你知道，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根本就不能够对沐流云发生的一切感受身受。”
“他不是没有付出过，只是他的付出你都看不见。如果说谢听雪把碎掉的心捧在了你的面前，那沐流云一颗碎掉的心谁又看得见！”
到最后花折枝的声音俨然变成了尖锐的叫声，刺得我整个人耳膜都要破裂了！
我猛得站起身来，双眼发红，心神震荡，走过去一把抓住了花折枝的衣襟，咬牙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一步步在诱导我什么？”
“我不管过去我们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管沐流云到底愿不愿意接断臂——”
我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颤抖着，对着花折枝吼道：“我现在所作所为的一切都只是想他好而已，这就够了。”
叮铃铃——
耳边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我心神再次动荡一番，眼前的花折枝从那邪恶的面孔突然变幻成了惊愕。
花折枝被我拽着衣襟，他睁大眼，满脸懵逼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为何突然拽着他的衣襟，对着他吼那些话。
而我听到铃铛声后的那一瞬间，身子却一下子脱力跌了下去。
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直接跌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跌在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里。
我愣怔着，还未回过神来，茫然地抬着头看去，便见到身后将我接住的沐流云。
他此刻脸色格外冰冷，像是镀了一层冰霜，声音里透着极度紧张和沙哑。
他道：“醒了么？”
“……我刚刚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将我整个人都搂紧，一言不发。
花折枝看着沐流云手里的铃铛，一时间脸色有些难看，那双桃花眸也变得有些惨淡。
他声音虚浮道：“我刚刚一直同你说话，竟一直都没有发现你的不对劲，昆吾……”
我看到花折枝的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恐惧了起来：“你别说了别说了！”
“好好好，我离你远点！”
沐流云抱着我，目光阴鸷冰冷地看着花折枝，他将手中的铃铛丢给花折枝，花折枝立马把铃铛收进了怀里，滚了开来，他眼中满是担忧，也不敢离得太远，也不好离得太近。
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时未停过，他呢喃不清道：“我真不知道……昆吾…他竟是…他竟是脱离轮回之人……”
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真是假，却见沐流云的右手手臂已经拆下死肢，手肘处缠绕着绷带，下面那截空荡荡。
我笑了笑：“你的手弄好了吗？”
沐流云又将我搂紧了几分。
他像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把我护在怀里。
他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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