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阎王殿后, 我踱步到大殿中央, 周围有些昏暗又过于寂静,无声之中透着强大又森严的气势, 将我重重包围。
直到我把视线落在大殿之上后,周围环绕着我十个方向突然出现十个座椅, 上面都坐了人, 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我只知晓这殿上十位便是那专审善恶的十殿阎王, 听话本的时候,我从未听闻过十位阎王殿下会同时出现,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是算我运气好, 还是算我运气不好,一下子遇到十位, 而他们各有来历,实力深不可测,我得小心应付才是。
我俯身对他们作揖, 表示自己的敬意和目的, 解释了自己为何来此。
“昆吾剑参加十殿阎王, 听闻近日有一生魂残魄在地府闹事, 被各位下令关押在忘川河畔, 在下特来寻回那魂魄, 在此为他向各位阎王和地府赔礼道歉,如有需要,尽可开口。”
然后,我发现, 我一说话,整个大殿顿时热闹了起来。
“原来昆吾神君来此为的是这件事……”
正北方一个阎王发话后,正西一位又突然说了话。
“五弟,都说了我们地府不会这么倒霉,这十位神君一闹起来,谁能抵得住。”
“四哥,你别涨他人意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可是十点阎王,只来了一个神君,我们拿下他不在话下。”
“那残魂有上古神力,怎么不见得五弟上前去镇压?”
“八弟你是不是在笑我,有本事你去啊。”
“哼,别吵了,安静点……”
“凭什么你说话就行,我才说一句你就说我吵闹……”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置身于闹市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说话声。
直到他们争论了一会,正前方才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他一开口,大殿一下子便安静极了。
“好了,莫要殿前失仪。”
我还没从喧闹中回过神来,却听到他继续道:“你们先去忙自己的,我和昆吾说上几句。”
其他九个方向异口同声道:“是。”
瞬间,压迫感去掉了一半,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得其解,这位权高位重的阎王要和我说些什么?
正在思索之间,却听他道:“昆吾,好久不见。”
我只得开口道:“我似乎和……阎君素未谋面。”
他却仿若毫不在意,和黑白无常那样自来熟,对我语气温和道:“你不认识我正常,你还未归位,这三界许多东西你还没参悟,等你归位后,便能够明白我的话了。”
我只得点头。
他又道:“你身上的上古传承差不多已经融合了,为何还迟迟不渡劫飞升?”
我只得和他又重复了一边和白无常说的一番话,他听后笑了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见他将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块令牌,漂浮在空中,随后飞到了我的手里。
“昆吾,这是令牌,你将此物交给两位无常,他们便会将那残魂放出来。可是,在此之前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他的声音变得严谨空灵,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上,久久不散。
“昆吾,上古十神器除你一人一直流转在人间之外,其余九位皆已归位。你已开启了上古传承,自是要担负起这份守护六界太平的责任,你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哪怕你为了一些人不想去背负,你也会走上这条道路,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我站在大殿上,看着眼前的阎王对我慢慢说道,我一向以自己身为上古神器的身份为此感到自傲,却从未想过这样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困惑。
我笑了笑,自是对这位阎君道:“成神成仙本靠的是执念,我为何要放下自己的执念,让自己踏上这条道。昆吾修得人形也不过一载,偶得机缘开了情窍,学得人间一句戏话,说给阎君听听——只羡鸳鸯不羡仙。在下告辞,多谢阎君。”
我转身离来,身后却依稀传来那空灵的声音。
“执迷不悟,你已开启上古传承,此去回人间三日后,你不渡劫,劫数也难逃,好生决定。”
这声音顿了顿,像是看破又不说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没做理会,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令牌,仿佛这一刻,这便是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自有打算。
*
我从阎王殿出来朝望见白无常在等着我,他朝我走了过来,我将十殿阎王交给我的令牌丢给了他,他接过来仔细一看,对我道:“有了令牌,我和无救会奉命放那位出来。”
“嗯。”
我点点头,顺着来时路返回,想要见到沐流云的心情越来越急促。
白无常道:“神君似乎已经拿了主意。”
我微微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一切道:“没什么大事。”
白无常听了后,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我身边,两个人朝忘川河畔那边赶过去。
走了一半的路后,白无常突然停了下来,我有些不理解地地看了他一眼。
他对我作揖,并解释道:“无救刚刚通知我,他已将那位的魂魄融合了,目前他的情况很稳定,正等着神君你回去。既然如此,我会让无救把阵法给撤了,我和神君也就在此分别,不打扰你们了。”
“多谢两位无常大人帮我,昆吾无以回报,上古神力你们要么?”
我唯一能够拿出手的东西,似乎就是这一身上古神力了。
白无常:“……”
白无常不敢置信道:“您说得就好像上古神力可以随便送一样?那可是……”
我:“我真的多的是,你要不要?”
白无常抬眼看了看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觉得我这种行为几乎是不可理喻的,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得道:“他日有需要,在下会和神君讨要的。”
我只好应了下来:“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事情,记得找我。”
我本觉得我和白无常可以就此别过了,殊不知白无常施法一变,手里竟是多了一样物件。
这是一把看起来有些年代的油纸伞,极其普通。
可是我想到话本里写黑白无常的故事,对这油纸伞的感觉一时间也复杂了起来。
我看着白无常道:“谢大人,这是?”
他把油纸伞递进我的手中,我低头看着那把油纸伞,摇了摇头,拒绝了。
“这伞,我不能够收,这应该是你当初寻范大人的……”
我不想多说什么,白无常却不在意:“不是同一把,神君就收下吧,阴间偶有小雨,很快就要下雨了。”
他说着,还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片昏暗的天空,认真得和确有其事一样。
我道:“这阴间还会下雨么?”
他笑了笑,脸上一片温和,动作却格外强势:“自然是会的。”
我只得收了下来。
很快,白无常身边突然出现了黑无常的身影,黑无常对我点头示意。
他们两个对我作揖行礼:“昆吾神君,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拿着油纸伞回礼道:“嗯,多谢两位,在下感激不尽。”
黑白无常转身离去,而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格外融洽的背景,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黑无常似乎和白无常说了一些什么,白无常对着黑无常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曾记得话本上说,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人自幼结义,情同手足,是极为要好的知己好友。于是有次范无救和谢必安约定在一处相见,范无救在等谢必安的时候,洪水来了,他担心谢必安寻不到他便寸步不动,直到洪水泛滥,把他冲走……
匆匆赶过来的谢必安正拿着油纸伞,只看到自己的挚友被洪水冲走的那一幕……
后来,谢必安便上吊自尽,随范无救一同去了。
阎王嘉勋其信义深重,于是让他们做了地仙,成了这黑白无常,这便是这两位无常的来历。
遍地鲜红的彼岸花盛开满地,他们渐行渐远,依稀传来他们彼此之间的谈话。
黑无常道:“必安,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回去吧。”
白无常:“好啊,劳累这么久,十殿阎王爷该让我们休息休息了。”
黑无常:“嗯,听闻最近天界也有神君闹事,都传到下面来了,不知最近是怎么了。”
白无常:“还好这次地府没出很大的事情……”
他们并肩同行,终究是话本上那样同去同归。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伞,不自觉地握紧了。
多谢两位。
我一个人拿着油纸伞走在这遍地鲜红的彼岸花丛中,果不其然,没多久后便下起了小雨,细细麻麻,这阴间下小雨和人间如出一辙,只是这些雨点都是黑的,溅在身上也是阴冷无比。
我撑开伞,着急地往前赶过去,眼前那道修长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他似乎听到动静,于这绵绵细雨中过头。
他俊美非凡,长身玉立,在见到我的那一瞬间,那视线直接凝固在了我的身上,含情脉脉。那双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光彩,深邃似海,倒映着我此刻撑着伞傻愣在原地的模样。
我一时失神,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伞下,拿走我手中的伞柄,为我和他之间撑起一小寸天地。
他道:“昆吾,我们回家可好?”
我恍恍惚惚,随口应了下来,和他并肩走在这阴曹地府之中,踏过彼岸花丛,回了人间。
后来,我才知道沐流云被花折枝带回清明阁后,一段时间疯疯癫癫,后一段时间回了沐府遗址,重建了沐府。
这也是他在梦境中,为何会那么熟练地绘制沐府的建造图纸,晓是他已经做过了一边。
他所盼望的,便是能和我有个家罢了。
我不想辜负他这片心意。
我想,这辈子的主人是主人,若我杀了他,等他下辈子。
谁能够保证喝过孟婆汤的他还是他?
下辈子的他,还会为我再做这么多么?
不是这个心心念念想着我,思着我,爱着我的人,我去寻他续前缘,又有何意义?
我现在是人,只求这一辈子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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