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见我心神恍惚, 他顿了顿, 才继续道：“姻缘之事向来不归地府管，您这位友人本就是一魂一魄, 神志不清，还来地府和我们阴差地仙要人, 十殿阎王本欲送他回阳间, 可他竟是死活不走, 闹得地府不安生。又因他有上古神力，只得先将其关押在忘川河畔, 待他清醒。”
我听完后道：“此事是他的错，我带他来此寻他的一魂一魄，自然会对这件事给地府各位赔礼道歉，只是，现下能否先让我们将他的一魂一魄寻回, 融合他的魂魄再说？”
一边的黑无常摇了摇头，他面无表情道：“放出他的一魂一魄这事我和必安都无权做主, 神君需见十殿阎王, 得其批准方可。”
我对他们作揖回礼：“多谢两位, 可否带路？”
白无常看了沐流云一眼, 面露难色, 他犹豫道：“您这位友人需留步，上次他闹腾一番后，十殿阎王暂时是不喜再见到他。”
“……”
我不由瞥了沐流云一眼。
主人，你到底把阴曹地府怎么了？可别惹什么大事情出来, 不然我们可能真的就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了，花折枝还等着我们回去。
沐流云却一直低垂着眼眸，未同我对上视线，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只得看着眼前的黑白无常，现在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只能够我一个人去找十殿阎王，我得把主人留下才行，这可怎么办？
我把沐流云收回摄魂铃行么？
我掏出怀中的铃铛给黑白无常看，白无常看了一眼后便笑了笑，礼貌地摇了摇头，示意不行。
沐流云突然抬起头，他伸出手指了指某个方向道：“可否先见到我的一魂一魄后，再容我们商量一下？”
他声音淡淡，却给人一种信服的力量。
“总需给我们一些时间，不是么？”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他们朝我们点了点头。
“那就由我和无救为你们带路，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黑白无常转身为我们带路，我正跟着他们走了几步，沐流云一直跟在我身后，十指和我相扣。
他语气诚恳，带着自责道：“昆吾，我真不知，我会惹出这么□□烦。”
我不以为然道：“这不能怪你，你在人间也是神志不清，更何况一魂一魄。黑白无常倒是没有为难我们，只是我等会去见十殿阎王的时候，你别犯病就行。”
沐流云听了后，愣怔了一会，他那双空洞的眼睛看了我许久，像是闪过无数的情绪，他悄然握紧了我的手几分，脸上却看不出其它，他道：“你要一个人去见十殿阎王？”
我小声和他道：“主人不用担心，我能应付过来的。说起来，我对十殿阎王感觉也很熟悉……”
沐流云：“……”
沐流云一时无语后，他朝走在前面的黑白无常望去，竟是开口问了他们一件事情。
“有件事，在下想请教一下，你们是怎么认出他是昆吾神君？”
黑白无常并肩前行，只听见白无常开口解释道： “是上古神力的原因。洪荒只诞生过十柄上古神器，不同的神力代表不同的神器，我们可以通过分辨上古神力得知是哪位神君的。”
说完，白无常回过头看着我，那眼神颇为闪烁，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上古神器大部分都已渡劫飞升，回归本位，昆吾神君却似乎还未渡劫……”
我听了后，莫名地心一紧，不由自主地拉住沐流云，好不让他继续问下去，却未能够让沐流云停下来。
沐流云继续问道：“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么？”
白无常看了焦急的我一眼，又看了沐流云一眼，眼神在我和他两个人紧握的双手之间游走，随后他笑了起来。
他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透着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滋味，他道：“也不会有很大影响，只是不利于苍生太平……”
他点到为止，而刚刚一直沉默的黑无常很有默契接下了白无常的话，他道：“我们到了，前面便是阵法了，我和必安就在这里等候两位。”
我望着远处一望无际，鲜红的彼岸花，彼岸花中有一道闪着淡淡金色的阵法，隔绝了什么一样。而那彼岸花中，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身影倒在地上……
下一秒，我便上前几步，却被那道淡金色的阵法挡住了去路。
沐流云停下了脚步，他在近距离感应到那一魂一魄的时候，几乎立即皱起了眉头。他神色变得极致痛苦，却强行压制住，不想让我发现。可是下一刻，他几乎是站不稳，我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忙道：“主人，你怎么了？！”
沐流云强忍着痛楚，对我强作笑颜，他的脸色本就苍白，眉头紧蹙在一块。
他道：“无碍。”
身后的白无常道：“昆吾神君，他只是在忍受着生魂撕裂的痛苦罢了，毕竟那是他的一魂一魄，彼此吸引，却无法融合，这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黑无常则上前一步，直接把神志不清的沐流云推进了那道阵法中，这让被挡在外面的我一下子脑子空白，只得愣愣看着主人被送了进去。
好在黑无常接下来施法，他控制住了已经失去神志的沐流云，像是要把沐流云的魂魄和那抹淡得不能再淡的残魂融合在一起，好缓解他的痛苦。
我强迫自己冷静道：“你们真的是在帮我么？”
白无常道：“神君不要动怒，无救只是在帮他融合魂魄，并无害他之心。他已经找回了一魂一魄，可是因为阵法牵制，无法融合，所以他才会痛苦不堪，只是需要给无救一些时间。”
我站在阵法前，看着沐流云和那抹残魂融合在一块，他静静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而黑无常在一边为他施法，一时间，我也只得信了，对黑白无常艰难吐出几个字：“……多谢二位。”
白无常看出了我的担心，他只得叹了口气道：“神君，我们以地府的名义向你保证，绝不会动他的。事不宜迟，无救在此处继续融合他的魂魄，我带你去找十殿阎王，他似乎离不开你，我们得尽快回来，免得他醒了后见不到你，又继续在地府闹，可好？”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同意白无常的建议，赌一把了。
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比沐流云更疯的。
“麻烦了。”
*
白无常陪我一路走过来，他和我说了许多地府有趣之事，介绍沿途中地府幽静的景色，短短一段时间相处起来，我发现他比黑无常要善谈的多，既不让人觉得过于亲近，又不显得冷淡，也不介意我少言寡语，分寸把握得极好。
若是平常我哪怕是再冷淡，也会和他搭一两句话，可是现在我没有任何心情。
眼前这座偌大巍峨的阎王殿，它如同一座大山矗立在整个地府，幽森威严，气势恢宏，如同我心头上那块沉重的石头一样。
白无常也只是送我到阎王殿前的一段路便不再往前，他嘱咐了我几句：“神君一入阴间，十殿阎王便知晓了，特派我和无救二人前去寻你。他们已经在大殿等候神君许久，必安在此，候神君出来。”
我差不多已经知晓十殿阎王寻我何事，想起今日白无常对主人说的那几句为我掩护的话，我对他作揖行礼道：“多谢阁下没有揭穿我的秘密。”
白无常笑道：“神君，你若是已经继承了上古传承，为何还要和凡人有任何瓜葛，直接渡劫飞升不好么？何必要让自己沦落到那种神魂俱灭的地步？毕竟……你可是神君。”
他道：“你继续在人间待下去，没有任何好处的。”
我苦笑一声，随着时间的流逝，上古传承渐渐被我融合了不少，还只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我也是才得知白无常说的那些。
我低声呢喃道：“我要是渡的是其他劫也就无所谓了。我乃昆吾剑本身，剑意修的是无情道，我需要渡的是——情劫。”
白无常听了后，愣住了，他看着我，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已经知晓我和主人之间的关系，我的情劫就是我的主人，而无情道渡情劫是无非是要逼我斩断情丝方可飞升……
可斩断情丝的方法格外残忍……
直到我和他告别，走上大殿后，白无常站在原地，才回了我那么一句。
他道：“神君，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白无常说的意思，我都懂。
主人只是凡人，死在我的手里后便能入下一个轮回。而我渡劫飞升，回归本位后，便不被情劫所困，届时再需要寻到主人的下一世，再续前缘便是了。
可是，这是最坏的一条路。
有些人，有些事，不应该这样的。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我没必要选择最坏的这条路。
我如此想着，推开眼前这扇沉重的殿门，踏了进去。
此刻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真的为了渡情劫，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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