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秦枢便醒了过来。
他翻身下床,披衣而起,推窗看了看天色。刚打过霜,风略微清冷,拂面而来,带走残余睡意。
整了整衣冠,秦枢发现昨晚换下的袍子已经不见了,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带着柳明齐回客栈后那袍子便不在,多半是被谢临清拿去浣洗了。
而自己还企图欺骗他。
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徒弟如此贴心,他竟还不领情。
秦枢叹了口气,推门出去,未听见谢临清的房里有动静,想来还在修炼。
为了表达对弟子的关怀以及愧疚,他下楼要了一屉包子,让伙计在谢临清起来后送到他房中。随后他又打听了城中何处有藏书楼,便离开了客栈。
藏书楼离此处不远,建在寺院附近,尽管是清晨,仍有几位穿着朴素的学子带着纸和笔候在门口了。
还不到藏书楼开的时候,秦枢左右转转,最后坐在路边小摊上要了份素面。
辰时一刻,藏书楼开了,几位学子先后进入,秦枢结了素面的银钱,也慢悠悠地进了藏书楼。
这里收纳的藏书并不多,至少相对于峥一宗浩瀚如烟的藏书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八七不到两息便完成收集,资料库多出了蜀安地区的县志和一些文人墨宝。
秦枢也随意看了几本书,仍是繁体字,但比修炼秘笈上深奥难懂的文章好懂多了。
藏书楼只能看,不能外借,秦枢很快失了兴趣,出门离开。
他们会在蜀安城停留三日,补充物资,这事是谢临清和车夫在操办,无需秦枢挂怀。从藏书楼出来后,他在蜀安城随意走动起来。
蜀安民风开放热情,秦枢在街上走了半天,婉拒了三个向他递香囊手帕的小姐。
当然,也有向他递香囊的男子,他更加坚决地婉拒了对方。
地势不平的蜀安城有许多石梯,有的民居甚至倚靠半山腰,看得让人咂舌;低处,小巷交织错综复杂,小孩儿们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地做着游戏,有阔绰的,买上一只面人拿在手中,引来小伙伴们好一阵羡慕。
官府算是较为安静的地方了,那一条街都没有小摊摆设,站在门前的衙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自己婆娘如何,哪家儿子最有出息,谁家三舅发达了。经过书院时,学子们有的在院中吟诗,有的坐在屋内凝神看书,从门外望去,仅能看见个捧书的手。
及至晌午,秦枢游览完小半个蜀安城,欲回客栈用午膳。蜀安地区口味辛辣,重油重盐,只有客栈的食物,顾忌着客人南来北往,会做得清淡一点。
回到客栈时,谢临清已经起来了,头发一半束起成髻,一半披散在肩上,颇有游侠之风,很像秦枢前世经常看到那些古装剧男主角的造型。
“师尊。”他脸色如常地给秦枢行礼。
“可用过午膳了?”秦枢同他下楼,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谢临清答道:“未曾。”
“如此,便同为师一起用膳吧。”秦枢唤来伙计,点了几个略微清淡的菜式。
大堂有些喧闹,坐下吃饭的人大多是江湖人士打扮,说话做事不拘小节,有跑商押镖的,有投奔亲戚的,偶有一两个出远门的书生。一时间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
秦枢左边听镖师说“上次去的那个山沟沟,一户人家都没得,晚上骇人得很”,右耳听书生说“兄长此番盛情相邀,在下好不欢喜,只日日盼着与兄长见面,再探讨上次未曾说完的写诗技法”。
人语声响间,上菜声音不绝。
人间烟火,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们桌先上了一份汤羹,很快,其余菜式陆陆续续地跟着上来。
只有两人,秦枢没点太多。
都说饭桌上最容易谈话,秦枢准备跟他说下昨晚的事,谢临清却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诫,不说一句话,让秦枢无从开头。
一片喧闹中,他们这桌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存在,连汤匙舀食汤羹也不发出大的声音。
用过午膳,秦枢问谢临清:“随为师出去消消食?”
谢临清答应了,二人回房修整一番,便一同出门。
上午还是阴沉沉的天色,下午风竟吹开行云,露出一点日光来,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走在街上,秦枢只觉骨头慵懒,似乎再没有比此刻更轻松的时刻了。
旁边传来“喵”的一声,一团暖和的东西顺着衣袂极快地爬上来,蹲在他的肩头。秦枢微微转脸看去,是一只黑白花猫,不知是附近哪户人家养的,倒也不怕人。
花猫趾高气扬站在他肩头,冲谢临清“喵喵”叫,热度透过衣裳传到肩头,秦枢不由伸手逗弄它两下。
下巴的毛柔软暖和,花猫被摸得享受地眯起眼睛,就差打个滚翻出肚皮。
“这小东西倒是机灵。”秦枢笑笑。
谢临清看着猫若有所思,没有伸手逗弄。
“大猫!大猫!”一个小孩儿的声音透着墙穿过来:“大猫你又跑哪儿去了?”
秦枢和谢临清对视一眼,这猫多半是那小孩儿的。穿过旁边的小巷,见一个小孩儿正在爬了藤蔓的架子旁上蹿下跳,寻找走丢的猫。
“去吧。”秦枢拍拍肩上的猫,那猫儿很灵性,蹭的跳了下去,不慌不忙走到小孩儿面前,舔了舔爪子。
肩上有几只“梅花印”,是被这只花猫踩出来的印子,秦枢叹口气,回去又要换衣服了。
小孩儿抱着自己跑回来的猫惊喜极了,一叠声地开始数落它,不管猫能不能听懂,他没注意到墙边二人。
还了猫,秦枢和谢临清转了方向预备出去,他觉得这条巷子似乎有些眼熟,这时,一声怒骂穿透小巷,传到二人耳边:“没钱?我呸!你没钱就把这宅子拿来抵了!少跟老子哭穷!”
“凭什么!你们这是不合律法的!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们去!”这个声音要小声些,隔了几堵墙,勉强能听清说的什么,似乎还很熟悉。
“报官?你去啊,去啊!哈,你以为你还是柳家二少爷呢?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三日后你若再不还清,哼哼……”
那边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滚!要钱没有!告诉霍成,他也配做官?苍天明鉴,他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得不到好报应的!”
“你竟敢骂霍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地方官吏都敢出言不逊,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秦枢眉头一皱,最先骂人的声音他不知道是谁,但后面那个青年的声音他是知道的——是柳明齐。
他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喊声来看,柳明齐只怕要被打死。
二人趁着周围没人,迅速翻过几堵墙,看到另外一条小巷尽头,柳明齐家门口,几个武夫打扮的人正在打一个人,那人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不知哪里磕出了血,洒在石板上。那几个武夫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下手凌厉,看得秦枢有些心惊。
“住手!”
听见声音,有武夫朝这边看来,发现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后,哂笑一声:“奉劝你们莫管闲事。”
秦枢沉下脸来,武夫们手下不停,地上的柳明齐渐渐不挣了,任由拳头落在身上。
再不阻止就要出人命了,他捏了个诀,灵力飞出,化成一道道绳索缠在那几个武夫身上。举起的拳头落不下去,非但如此,还被看不见的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武夫们惊恐地睁大了眼,不住挣扎,绳索越收越紧,很快让他们动弹不得。
有了柳明齐的前车之鉴,秦枢绑他们的时候,不忘了封口,免得他们大喊大叫,招来其他人。
“去看看他怎么样。”秦枢对谢临清道。
谢临清走到柳明齐旁边,将他翻过来,柳明齐紧闭着眼,脸上被擦伤数处,额角磕破,淌下鲜血来,鼻子也流出两道鲜血,整个人十分狼狈,进气少出气多,若不是被他们恰巧听到赶过来,他大概真的会被当场打死。
手心凝聚一团温和的灵力,谢临清按在柳明齐额上,似乎正在进行救治。
秦枢目光收回,看向空中的武夫们,先前他们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听起来,或许是一个名叫“霍成”的官吏要杀人灭口?
“八七,霍成是谁?”
【“正在查找中……霍成,四十三岁,双湖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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