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显昏暗的屋舍内, 除开书柜那处的杂乱外, 一应摆设极为简洁朴素, 甚至在冬日连炭盆都很少用。铺陈在地上的毛毯柔软, 稍稍弥补了这凌冽的寒意。
虞玓对外在物什的欲.望很低。
除了对书籍有所偏爱外,他从来都不在意身上穿戴的服饰与衣物如何,入口的东西再酸涩普通也能吃, 身处陋室亦或是奢侈屋舍,都没什么不同。
这一刻他颤巍巍抱着突如其来的客人到床榻上时, 因着那漆黑蓬松的毛发摸来冷冽,虞玓倒是有些懊恼,早知昨夜就不必拒绝扶柳点炭盆的动作。
虞玓眼眸灼灼看着这只怡然自得,躺倒在被褥上的庞大猫猫,那恣意懒散的模样以及那微微翘起带着白点的长尾巴晃了晃, 然后漫不经心地往前勾住了郎君的右手。
他颤了颤。
那漆黑的存在翻动了下,重新蹲坐成一大团来, 幽绿的猫瞳紧盯着虞玓,唇.瓣擦过獠牙,他宛如像是在笑那般。猫的长尾巴本来就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在猛地一拽之下虞玓往前跌坐在床沿, 那沉重的温热爬上他的膝盖。
温暖的, 沉重的舔舐擦过虞玓的下颔,那只身形庞大的猫如此贴近他,近到虞玓不能再把这种触感当做错觉。
他重重抱住猫身,甚至力道有些紧。
虞玓眼眸敛住, 森长的睫毛有些轻颤,喃喃地说道:“原来不是梦……”
从前不是梦,现在亦不是。
他的声音掺着难以察觉的情绪,表面看来还是冷静的,“自你的方式……我知你必不寻常,只没想到还能重新出现。”
清冷的嗓音低低说着,在这空寂的屋舍内听起来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庞大的黑猫矜贵傲慢地看斜睨着环抱着他的郎君,看起来像是个小没良心的混蛋,那根长尾巴却始终紧紧圈在虞玓的手腕上,那微弯的弧度与力量不容小觑。
虞玓任由着大猫盘踞在他的身上,甚至忍不住低低说道:“虽我知你还会再走,可大山公子已是我的家人,提醒一二都不行吗?”面无表情的郎君絮叨起来,那清冷的嗓音说着寻常普通的话,甚至还带着几丝难以分辨的委屈来。
“嗷呜——”
一直沉默的庞大存在沉沉叫了声。
虞玓眼眸微亮,弯下.身去径直把脸都埋在了蓬松柔软的毛皮中。这只神异的大猫出现得奇特,消失也是毫无踪迹。他清楚与这等诡谲的迹象相交,定然会给虞玓带来危机,可已是家人般的存在,哪怕是诡异的生物,虞玓都不能就此放弃。
尖尖的猫耳朵扇动了两下,往后贴在毛发里,片刻后悄然恢复正常。大猫悄无声息地在虞玓的膝盖上蹭了蹭,又换了一个更为合适的位置趴窝下来。
虞玓的一只手毫无疑问被大猫沉重地压在了软啵啵的肚子下。
大山公子看起来总是矫健俊勇的模样,可实际上往毛发摸去,却一概都是蓬松柔软的触感。寻常猫是不给摸的,但是当猫主动靠上前来时,虞玓总爱在这个时候揉一揉油滑的皮毛。
往往在这时,猫总是带着纵容的默许。
虞玓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尴尬,好在猫身确实足够庞大,哪怕是他往前屈身还是不会拉伸到筋骨,相反虞玓的注意反而在旁的地方。
他轻叹了口气,“真好。”
冷淡的语气却说出这种轻柔的词句来。
纵然是有些阴郁暴躁的猫都悄然往里头再蹭了蹭。
虞玓在独身的时候,总是爱自言自语,但这个习惯在大山公子消逝后宛如被打入尘封。今日倒是有了难得想说话的兴趣,“叔祖待我很好,大郎对我也很好。虞府都是好人……”
当初他因失去大山公子而怅然若失,他以为自己没变化,可虞世南却一眼就看了出来,非常温柔地安抚了虞玓。那时他只觉得差点丢脸到要哭出声来,虽到底还是没有,可虞家人的好……虞玓并非不知道。
虞世南公正却也纵容他,虞昶与房夫人待他亲厚如同己出,虞陟虽散漫跳脱却有为兄的担当……他们从不刻意行事,却渐渐让虞玓融入了虞家中去。
那日虞玓那番割裂他与虞家的话,可当真是被大郎训斥到不行。
懒散的猫安静听着,偶尔呼噜两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回应,但偶尔也会像是不满般,肉垫狠狠啪在虞玓的手背上,就像是不温柔的呵责了。
虞玓的声音有些轻,“我非此意,这不是替代……他们很重要,你同样很重要。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在这安静的、沉默的氛围中,虞玓小小声地说着。
这一屋舍内的安逸自得,与那东宫的紧张正相反来。
太子妃苏氏站在丽正殿外,那蹙眉的模样让得身后的韦良娣有些担忧。这两位东宫妃嫔是完全不同的风姿,太子妃端正大气,韦良娣娇柔怜弱,而她们近乎同进同出,这等亲和的关系,纵是在长孙皇后所治的内廷都未有如此模样,故而长孙皇后尤其宽待太子妃苏氏,认为她乃是一位有德之人。
临近除夕,朝堂已然罢朝,太子虽不需要那般早起,却因今日宫中有宴,还是需得早做准备。
故当太子妃与韦良娣联袂而来,却发现丽正殿依旧是一片冷寂。
这便是奇怪了。
左右武伯中大夫守在门外,禁军的守备森严,太子妃看着那微笑的内侍总管,倒也没有要强闯的意思。她与太子本就是合作的关系,当初既答应了太子的条件,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就不可能两全其美了。
不多时,丽正殿内总算有了动静。
那宫门推开,已然穿戴华服的太子殿下戴着冠冕跨出门来,轻笑着说道:“劳太子妃与良娣久等了。”看起来与往常一般。
太子妃和韦良娣齐齐朝着太子殿下行了礼,这才往宫宴去。
苏氏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行在前头的太子殿下……是她的错觉吗?今日的太子殿下,怎么看起来极为畅快欢悦的模样?
哪怕一如既往,可那笑意便不知真实了几分。
太子妃垂眸,身后的韦良娣低声说道:“姐姐,太子的左手受伤了。”她性情纤弱,故而观察更仔细些。
苏氏微愣,仔细看去。
在那宽大华丽的衣袖层叠中,太子殿下的左手确实是用纱布包扎着。
她虽不解太子何时受伤,待至那宴席上,这点困惑就抛却在脑后。
时间行至大半,魏王李泰取着两杯酒,到那太子殿下的席座前,挑眉说道:“大哥,弟弟敬你一杯。”彼时李承乾的身边还围着两位娇弱性怯的小公主,晋阳和新城探头探脑地看着两位兄长。
新城奶声奶气地问晋阳,“那是什么呀?”
晋阳搂着比她还小的妹妹,颇有姐姐的作派,“是辣的。”
在旁听着两姊妹对话的李承乾幽幽地看着李泰,“四弟,莫要告诉我……”
“我没有!”李泰气急败坏,他怎么可能去给两个妹妹灌酒?!
晋阳和新城这才多大!
太子殿下敛眉,一口饮尽杯中酒,低头把两个妹妹搂过来,“晋阳,告诉大哥,你怎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晋阳害羞地抱着新城不放。
小小声说:“兕子偷偷舔了阿耶的杯子。”
太子殿下和李泰的动作皆是一顿,一起望向现在正同吴王李恪说话的圣人。吴王李恪本来是安州都督,今年年初刚上任,可年末就因为被御史弹劾罢官,并因此被削减封户三百。
李泰皱着脸,严肃地和晋阳新城说道:“往后这种东西莫碰,你俩的身体娇弱,万不能大意。”
两小儿乖乖点头。
李泰这才看着太子,“大哥可有什么想法?”
他意有所指。
太子殿下平静地收回视线,看着李泰温柔地笑起来,“我对四弟是什么看法,对其便是什么看法。”
两人打着哑谜,李泰听着忍不住蹙眉。
这雍州府接连出事,纵然没有他的事,可他到底还是雍州牧,那几月简直是被雍州府的人烦得不行。
而且还有世家士族与科举的事,这过去的三月可当真是刀光剑影。
“大哥!”
新城还是比晋阳要活泼些,不知和晋阳在玩闹些什么,急匆匆地往太子殿下的位置扑来,他生怕小妹摔倒忙伸手去扶。
新城投到太子的怀里,正咯咯笑着,突然小脸皱皱,“臭——”
忙有女官来扶起新城公主,李泰却猛地绕过桌案,“大哥?”
方才为了挡住新城的冲势,太子伸了左手去扶,可现在那宽大袖子却有血红印渍不断扩大。新城闻到的是血腥味,只她年纪小,分辨不出腥味与臭味的区别。
李承乾握了握左手,那绷带已经松开了些,崩裂的血红不断流淌。他确定左手还是能动后,看着那两个还不知道何事的小公主平静地说道:“把两位小公主送回皇后的身边,莫要惊扰了她们。”
他话虽平静,莫敢不从。伺候公主的女官忙欠身,哄着晋阳和新城离开。
这厢魏王李泰已经让人去请医官,正皱眉看着那染血的袖袍,却发现太子依旧闲闲坐在席位上,那俊秀温柔的模样哪怕在此刻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甚至于,他当是有些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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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入神了,忘记贴下一章orz,第三更应该在晚上(?)毕竟下午要出门了。
希望大家观看愉快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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