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小说:大唐养猫手札 作者:白孤生
    “虞玓, 这句话如何解释?”

    杜正伦在读完一篇后, 顺口点了虞玓起来回答。那瘦削郎君闻言正站起身来, 杜正伦又改了主意, “我倒是忘了你还未好。且坐下,韦常来答。”虞玓在半月的假结束后回来崇贤馆,好悬这一次事出有因, 乃是因为患病而请假,杜正伦没再像上次那样折腾他。

    虞玓说话的时候还是没什么声音,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杜正伦还吓了一跳。毕竟往日伶牙俐齿的狐狸突然变成了轻声细语的幼兔,怎么都有种别扭的感觉。

    不知自己在学士的评价中也成了狐狸的虞玓坐下来后,有点苦恼地蹙眉。

    刚才写的这张就算是作废了。

    临下课后,韦常不咸不淡地瞥了虞玓一眼, 与几位交情不错的同窗一同离开。那模样算不上无礼,却也多多少少带着点恶意。

    虞玓挑眉, 往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总不至于被学士叫起来回答就心生嫌恶吧?

    “前两日的比试中,他的表现怕是最丢脸的。偏偏那几日.你落了空没来,怕是觉得你贪了便宜吧。”他的身后, 有和他还算可以的同窗笑着说道, 言语间有些戏弄。到底都算是同龄人,总有些争强好胜的打算,那韦常在比试中落了下风,哪怕他们没占据上风, 这瞧热闹的事情倒也是不嫌多。

    虞玓颔首,因着他嗓音轻微的缘故,同窗倒也没计较他不开口的事。本想着要与休息了半月的虞玓再说两句,却在门外看到了熟悉的內侍。他识趣地退后了一步,太子对虞玓的看重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韦常那些愚笨者自持身份,以为看着其门第世家就能博得太子的重视,那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在太子眼中,一切可得凭实力来。

    丽正殿内。

    虞玓到的时候,正巧得见一位大气端庄的女子从殿内出来,在衣裳华丽的外表下,女子行走间都带着大家出身的气派。她淡淡看了眼站在殿外的郎君,那当是外臣子弟,在碰到她这一行人后就识趣地退避行礼了。

    虞玓垂眸,这位应当是太子妃了。

    待太子妃往外走了几步后,突地有所感悟地回头看着殿门,那陌生的郎君正在內侍的带领下往丽正殿内走去。

    “那是虞家的二郎?”太子妃略蹙眉,片刻后问道。

    站在她身后半步牢牢跟着的女官弯下.身去,“禀太子妃,正是。”

    虞家二郎。

    太子妃咀嚼着这四个字,轻轻笑出声来,柔美的眉眼低垂下来,“……若是真的,那就有趣了。”前头的话轻得飘散在空气中,就连身侧的女官都听不分明。

    殿内。

    虞玓进来的时候,杜荷与赵节也是在的。想来方才能让太子妃也同在,应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丽正殿内的侍从早就习惯,引着虞家二郎往偏殿去。正常来说,太子与虞郎君并不是一定会碰面,就算人在殿内也是如此,更多的时候是遵循着三日的规矩,在外殿稍坐坐就走人。

    “虞玓。”

    太子叫住了他,挥手让他身前的內侍下去,“过来。”

    虞玓停下去还书的脚步,淡淡回眸扫了一眼这殿内的情况。

    太子殿下悠然地坐在上首,杜荷和赵节正在左侧的坐具端坐,闻言皆是抬眸望向虞玓。杜荷与赵节都是虞玓熟稔的人,他挑眉看了这分明是要商议甚要事的模样,宛如不察地漫步走到殿内去。

    “坐。”

    虞玓就乖顺地跪坐下来。

    往日他来往丽正殿的时辰,要么太子不在,要么确有要事,可这其中向来是与虞玓没什么干系。今日却正巧碰到这场面,太子还让他进来……不。

    他思忖着刚才这“正巧”二字。

    或许不是巧合。

    杜荷他们与太子殿下算是童年玩伴,也多少有些情谊在,这说起话来就没那么拘束,“殿下,莫看虞玓在您面前这么乖巧的模样,那可是长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他戏谑地说道,就差没点名道姓虞玓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赵节笑着摇头,“我看还是因为他病还未好全吧?虞陟可是连我的帖子都给否了。”他对虞玓的感觉向来不错,话里话外就有点偏帮。

    杜荷白了一眼,这话说得就好像他那句话是在欺负虞玓似的。

    太子悠悠地看着虞玓:“还未好全?”

    虞玓今日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太子问及才欠身说道:“大夫说还需再些时日。”

    他的嗓音沙哑轻微,听起来没什么精神。比往日冷冽淡漠的声音倒是温和了许多。

    闲聊不过几句,议事进入了正题。

    “……三卫内的调动基本妥当。”赵节是个英俊的青年,对比起杜荷的高大俊朗,其实他的气质反倒是和太子殿下更为相似,“距现在的动静来看,陛下已经默许了剔除那些不合标准的卫士。”

    当然也只是看似。

    杜荷蹙眉说道:“朝廷中有几位对此犹为不满,如礼部侍郎……”他念了几个人的名字,“殿下,他们未必敢冲撞您,不过在旁的事上,怕是会有为难。”

    他不敢说得太分明,却也不敢不劝谏。

    虞玓听出了杜荷话里的斟酌。

    太子的行事雷厉风行,手段强硬荡除阻碍,却也容易留下不少漏洞后患来。杜荷虽然看起来更为粗犷,实则外粗内细,是一个极有野心却也谨慎的人。如果太子殿下一直一如既往地强硬下去,终究会逼迫得人不得不反弹。纵然他是太子殿下,可那一步之差仍旧是天壤之别!

    太子殿下淡淡地说道:“最晚在五月前会有个了断,莫说就连这个期限你们也撑不住?”那低沉闲散的嗓音透露着“做不到要你何用”的薄凉。

    杜荷苦笑不已,但好歹得了太子的允诺。

    这便是不会再有旁的谋算了。

    虽然太子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需要通过他们去做,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是最靠近的杜荷与赵节都无法断定。

    他们看不透太子。

    赵节接口说道:“魏王殿下召了诸多闻名的学士聚于府上,说书解经此事怕要成行。以魏王招揽的人手来看,应当是一项耗时许久的事业,虽成功后能博得好名头。此间倒也能分散魏王的心神……吴王殿下有些不大安分,在安州与几位……”

    旁听的虞玓鲜明地感受到了杜荷与赵节的分工不同,或许是因为赵节乃是公主之子的缘故,对于宗室内部的梳理与把握,他比之杜荷要更为清晰。而这两人与太子的关系必定亲厚,至少眼下太子殿下不再保留着那温柔的笑意,眉梢低垂半心半意听着的模样稍显淡漠。

    “虞玓以为如何?”一道突如其来的声响切入,让除他之外的三人都愣住。

    一直眼观鼻口观心坐得极为端正的虞玓慢吞吞抬起头来,望向上首方说话的人,“太子殿下,某以为,他们说得极是,并无某插嘴的余地。”他说得毕恭毕敬,因着声音的微弱,甚至没有从前的冷意。

    听起来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太子挑眉。

    小滑头。

    这滑不溜秋的模样……他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杜荷挑眉看着虞玓说道:“不知怎么听到虞玓这话,我这心里倒是颤抖了两三下,总觉得这一不小心就要被他怼得四脚朝天,连点皮面都不留。”

    赵节哈哈大笑,坐没坐相地倚着,“我看杜荷特想体会一二。虞玓,等你身体恢复后,可千万不要放过他,莫要让他心痒难耐啊!”

    杜荷横了眼赵节,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看是你自己皮痒了吧?”

    这需是正事谈完了,慎重的氛围才渐渐宽松下来。

    李承乾微合着眼,敛下的眼皮带着懒散的冷意,像是在驱赶什么害虫般摆了摆手,薄凉地说道:“别赖在这里,要作甚就各自做去,以为这里是你们休息的地方?”

    杜荷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只觉得太子就是个苛刻的周扒皮。赵节笑嘻嘻地松活了跪坐许久的膝盖,用下巴点了点虞玓,“殿下,这你可就不公了。这三天两头让虞玓来这丽正殿里,我们这稍坐坐就不成了?这可连两杯水都没讨到呢?”

    他说得没心没肺的,倒是让杜荷有点心悸。

    太子闷闷笑起来,漆黑的眼眸扫了眼赵节,兴致盎然地说道,“若你想留下来,倒也不是不行。虞玓。”

    虞玓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

    他多少明白今日太子打着什么主意,心里虽想着事,他脚步不停地穿行殿内至那熟悉的偏殿去。把原本借来的书籍归还,再在那好几排的书架前浏览片刻后,挑了几本又面无表情地走回去。

    等他慢吞吞走回来后,赵节眼睁睁看着虞玓走到面前来,塞了本书给他。

    赵节:?

    他低头翻了翻,一看到字就有些头疼。不过看了两三行后,倒不是佛经与经典,却是极为通俗简洁的杂书。

    等他抬头,赵节就发现不仅是他的手里,就连太子杜荷的手中都拿着本书。虞玓却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抬手指了指门外的位置。

    太子颔首。

    虞玓欠身后,就抱着书离开了,而门外等候许久的內侍行礼后,就往前面引路去了。

    这就与往日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杜荷看了看手里的书,再看了看门外消失的身影,忍不住回头看着太子殿下,“就这?”他那惊讶的模样甚至盖住了刚刚那看热闹的神色。

    他还以为虞玓每每来此会有什么隐秘的事情,结果就这?

    就这?

    太子淡淡地斜睨他一眼,“不然呢?”

    赵节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嘀咕着说道,“这不就是白白被泼脏水了吗?以殿下的心性……”

    “咳咳咳咳——”

    杜荷猛地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抱着书站起身来扯着赵节行礼走人。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是异常快速,就宛如背后有猛兽在追赶那般,急切得赵节连行礼都有些囫囵不成模样。

    太子悠悠地看着瞬间就空无一人的殿内,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啧。

    ——《道德经》。

    他低头闷笑,谁说虞玓在他面前乖顺来着?这不还是个小刺头吗?

    道德道德……这是在提醒他怎样呢?

    殿外杜荷走得大步流星,赵节在后头一脑门官司没搞懂,“你是怎么回事?”杜荷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怎不问问你自己是怎么回事?方才你那话,难不成是打算质问太子殿下吗?”

    赵节微愣,“我只是……”

    “觉得虞玓惨了些?”杜荷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你也担心错了人。那小子猴精猴精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想?”

    赵节翻了个白眼,和杜荷并肩沿着宫道走,“莫要只说我,难道你不觉得奇怪?虽然虞玓那场风波被压了下去,那也只是近来那几个爱碎嘴的大儒朝臣都有着要事在身,暂时无力来盯着太子殿下。可到底泼过脏水的白纸不能轻易恢复白色,这件事分明……”

    “你以为此事太子不知?”杜荷闲闲地说道。

    赵节被他这话问得有点茫然。

    杜荷看着赵节这模样有些叹气,他其实是有些羡慕赵节的德行,对正事的敏锐半点没落下,可除此之外他简直就是个鲁莽傻乎的性格。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两者中迅速切换的?

    “今日我们和虞玓撞见难道是巧合?”杜荷只得再点了点。

    赵节:“……不是巧合?”

    杜荷默默看着宫道,深呼吸了好几下后,为了避免赵节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什么不当说的话,他压着暴打他的冲动:“我们是见证。”他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杂书淡淡地说道:“反正看起来,你的担忧倒是不会实现,还是先想想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要怎么办吧。”

    杜荷蹙眉,忍住了叹息的念头。

    他能看得出来,那虞玓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虽然太子殿下今日的举动对他来说应当是一件好事,可促使太子的想法发生转变的契机又是什么?如果寻摸不到的话……杜荷打了个激灵。

    有些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比如崇贤馆的人发现,虞玓虽还是会往返东宫,却不再是规矩般三日一次,而是每隔十天半月被太子突地想起来,就把他叫去陪同下棋。

    又或者是在偶尔些紧要的商议中,会让他来旁听一二。

    虞玓沉稳得很,不管这变动如何,至少从面上来看,是看不出他的想法。

    转眼到三月二十日,那夜虞玓正在奋笔疾书。

    最近几日虞世南给他出的题目甚为刁钻,考察的乃是虞玓在律法上的见底。而随着虞玓在崇贤馆的读书与自学,倒是没再像之前那么懵懂,可要纸上谈兵却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故而这段时间虞玓泡在书房的时间极长,往往到深夜都还能看到院子里燃着的烛光。

    “叩叩——”

    这是白霜来提醒他的第二遍了。

    虞玓看着已然有了大致思路的文章,幽幽吐了口气,把手边的碗勺顺手端起,另一只手取了烛台往外走。今日本来是休沐的时间,不过这一日的时辰,他都花在了书堆里了。

    “郎君可算是出来了。”白霜无奈地接过了虞玓手里的碗,“这都什么时辰了?”

    虞玓抿唇说道:“白霜姐姐,你别再等着。”

    白霜轻笑着看他,打趣地说道:“若我不在等着去提醒郎君,怕是现在还埋首案牍不肯起身呢。”

    虞玓安静乖巧地往前走。

    白霜在后头看着他那模样直笑着摇头。

    白霜说得倒也是没错,早前院里的人还被郎君的冷脸劝回去好几次,后头发现要是遇到难题,书房里头怕是那燃烛可以直接亮到次日早晨。

    这可就麻烦了。

    少年可不能空熬了身骨。

    以至于现在每当虞玓在书房久待不出的时候,至深夜会专门有人负责提醒郎君,一般提醒到第二次,郎君就会从书房里面出来了。

    白霜是亲眼看到虞玓进屋去了,才算是放下一半的心。

    至于那另一半,就得看正屋是什么时候暗下来。

    今日的时辰还算是早,虞玓估摸着还未到子时,他漫步走到屏风后去更换衣物,还未脱下外裳就听到外头白霜的一声惊呼,“流星——”

    虞玓微愣,猛地几步走到窗前,视野正对上了那星陨的尾巴。

    异常玄妙的画面。

    那颗闪亮的星辰如同坠落般消逝在漆黑天际,那拖长的尾巴散散淡淡,却犹有种微妙的怅然感。

    他蹙眉看着恢复如初的天际,那些固定的星辰如棋,散落在天空这张硕大的棋盘上。而那些摇曳不定偶尔出现的流星,就成为这黑夜棋盘的未知数。

    虞玓背着手在屋内踱步,脸色虽然平静,可蹙起的眉心看得出来是有些淡淡的纠结。

    片刻后,虞玓走到正屋的书架旁,解开那大箱子的锁头,弯腰在里面翻捡出了片刻,在那些无名的册子里找到了一本被他夹了书签的册子。他回身到桌案旁坐下,就着这淡黄的烛光看了起来。

    古怪的文字还是有很多看不懂,然虞玓勉强还是能辨认出一些字眼。

    “……不同……改变的事情……太子……有穿过者……”

    “……书籍记载……历史……”

    虞玓抬手揉了揉脸,有些困顿地发现那些如蛇扭曲般的文字若是解读太久了,就会眼前发困。他并不是完全熟知这种文字,只是单凭幼年时期阿娘的教导而死记硬背下来。能确定没错的文字数量是固定的,其余的那些只不过是他在这几年内渐渐靠着翻读的过程中摸索出来的。

    要彻底清楚文字的内容非常的困难,若是能把这几十册无名册子交给太子或是圣人,或许能翻出来更多的东西……但虞玓不会这么做。

    这与舆图不同。

    舆图是冰冷的图纸,是准确的测量,所展现的是真实的大山大河,海图疆域,纵然上头有阿耶阿娘的笔迹,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册子里面多少还是留着徐娘子的想法与意图,如果交由太子……那怕是会给虞家带来麻烦。

    冷冰冰的真实存在与带有情感的文字不同,虞玓不想给已然逝去的父母带来挖坟的可能,也不愿让虞家染上神秘的色彩。

    虞玓下意识抠了抠袖子,垂下的眉眼有些淡漠。

    孔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然虞玓这短短十几年中,怕是已经见了两桩。

    阿娘并不是普通人。

    从幼年的海上生涯,到最终在石城县落脚,徐娘子的手腕与才思是如此顺利的原因……在最后的日子里,在那偏远的石城县内,在安静的虞家里,徐娘子很坦诚。也或者是那时候的小虞玓太冷漠了,徐娘子非常喜欢逗弄他,说了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事情。

    虞玓本以为这就是最大的秘密了,没想到日后还冒出来大山公子这事。

    大山公子……

    虞玓有些出神。

    自从上次他的劝说后,虞玓再也不曾看过他的踪迹。

    那只孤傲而从容的猫不知过得如何了。

    只不过能吃下对猫来说有毒的草叶,飘散消失后还能重新出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

    虞玓偏头把自己缩在被褥里,那些解读零散的文字印入他的眼睛,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穿过者……”

    总感觉这个词有些微妙的错误了。

    齐鲁之地。

    一位年轻的男子背着手站在庭院中,不知已经望着漆黑的天色看了多久。不知何时从他身后漫步走来一位娇柔的娘子,把胳膊搭着的披风盖在他的肩膀上,“郎君总是这样,昨日不是刚回来吗?怎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年轻男子回过头。

    俊朗的脸庞瞧来赫然是当初在长安借着胡商车马离开的人。

    他名为刘世昌。

    “这不是刚好看到彗星了吗?”刘世昌笑着搂住了娇柔娘子的腰身,“白娘这么疼我,我可当真是高兴。”

    他凑到白娘的耳边轻笑。

    白娘微红着挣脱开来,“彗星是何物?”

    郎君总是爱说些新奇的东西,那些奇思妙想总是让白娘忍不住对他的崇拜与仰慕。哪怕他的身旁有着再多的红颜知己,白娘也相信自己必定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

    “啊,我忘了,现在应该是叫蓬星。”刘世昌揉了揉耳朵,望向刚刚流星划破天际的方向,喃喃自语地说道,“果然如常叔叔所的那般,是在毕、昴之间呢……这可当真是个好消息。”

    他微笑着低下头来,眉头蹙起的皱痕散开来。

    纵然眼下长安传来的消息,与历史的发展有所不同,可这种微妙的偏差倒也在刘世昌的掌控之中。不管是北面也好,南面也罢,大事件都从未偏差过。

    而唯一说得上不同的,只有科举改制这件事……那应当是李承乾一力推动。

    想来当初他们抛出张如是这张牌,刘世昌也没想到会被李承乾借力打力,当真做到改动科举的事情来。虽然这同样也是他的目的,可偏偏是一位他以为很快就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待定废太子完成的,不知怎的总让刘世昌有些微妙的不爽。

    现在是贞观十三年,距离太子被废还有几年的时间,可刘世昌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个画面了。

    就算现在的太子心性与历史有所不同,那又如何?

    这李承乾推动科举改制的过程中,可算是得罪了不少老牌的世家……人总不会默默地被动挨打,等到有朝一日他们忍不住了,届时这位太子殿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被拉下马?

    刘世昌定会为此助一臂之力的!

    他穿越而来,已经有十年的光阴。

    在这十年间,为了确保这朝代只有他这么一个穿越者,刘世昌整整蛰伏了七八年之久。在他开始掌握家中大权后,利用手里的渠道确定了这天下的大江南北没有所谓的“肥皂”“玻璃”“槍支”这种种便利的东西出现后,他可是高兴极了!

    但凡有穿越者,往往是先从这些理工基础的东西入手,虽然看起来是老套烂透的方式,可只要能吸金,管他是用什么手段,得用不就成了?

    刘世昌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虽然穿越到历史中对他来说也算是倒霉事,可也有好的地方……他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他身后温顺柔美的白娘,只要他想,女人权势地位都不是问题。

    好歹他现在也多少算得上是世家门第出身。

    可刘世昌不满足。

    世家只是名头好听,可若论权势,还是比不得握有实权的官员。

    可唐朝的科举还未完善,要凭借着走科举的道路攀登到高层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如果他投胎到了长安三品官的子弟身上,那多少还能走门荫,可他现在的世家身份虽听着高贵,却难以与朝中权势攀扯上关系。

    刘世昌可不是那等愚昧坚守的人,这世家门第的偏见终究是会崩塌消失,在这门第之上终究还有那无可比拟的权势……他可不想自己这辈子到头来还得和人卑躬屈膝!

    得不到,那便去抢!他倒是想看看,那唐皇李世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刘世昌踌躇满志。

    他对历史的把握与超前的知识,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

    李世民打了个喷嚏。

    长孙皇后淡淡地说道:“把几个孩子抱远些。”

    女官们立刻听命,忙不迭把几位小公主送回了各自的马车内,只余下一个晋王李治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娘,稚奴不是孩子了。”

    长孙皇后面带笑意,却是轻柔地说道:“可别被你阿耶给染上了。”

    李世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观音婢,我并无大碍。”他只是背后突然恶寒罢了。

    身为一国君王,李世民被人背后议论咒骂本就是正常的事。虽说无人敢冒犯陛下,可他也清楚这种背后咒骂的行径必然是有的。别的不说,那些被他削官的人必定是偷偷骂过他的。

    李世民陛下很是宽容。

    至少没指着他的鼻子骂。

    比如魏征。

    一想起这老货,李世民就忍不住牙痒痒的。

    李治看了看长孙皇后,又看了看李世民,低声说道:“阿耶,阿娘,这次不带大哥出来吗?”李治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话有点蠢,可这一次陛下不仅带了长孙皇后出来,连带着李泰、李治、晋阳等好些王爷公主都一同伴驾随行,这让晋王殿下觉得一人留守大兴宫的大哥有些寂寞。

    长孙皇后冲着李治招手,他的小脸板正,耳根却微微红了起来,悄悄地靠了过去。

    阿娘搂着他的柔软总是会让晋王殿下有些高兴。

    “高明是在帮你阿耶分担重任,这也是他身为太子的责任。”长孙皇后轻笑着说道,“不过稚奴说得不错,只留着高明独自在宫内想来也是有些寂寞。那稚奴这几日要多想想,多看看路上的见闻,到时候把这些都写到书信里头去,也好让你大哥能看到稚奴的所见所得。”

    长孙皇后的话语让李治登时眼前一亮,那严肃的神色一下子就消失了,小脸露出忍不住的高兴来,“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晋王殿下非常有礼貌地同圣人与长孙皇后道别后,出了御驾后就让侍从牵了匹马来,熟练地翻身上马后,李治决定这段时间能骑马就骑马,一定要把路上的见闻都给大哥记录下来!

    目送着李治离开后,李世民叹息着说道:“稚奴平日就爱绷着张脸,也不知道学了谁去。那聪慧劲时有时无,着实让人担忧。”

    他那模样看来,也就是个普通的父亲。

    长孙皇后理了理膝上的毯子,宽柔地笑着:“稚奴若能一直这般,也是好事。”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还未如何眼前就递来一茶盏,让她的神色也不禁柔和了下来,“陛下不必担忧,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这一次李世民去九成宫,多是为了能让皇后散心,为此还特地带了几位王爷公主一同出行。

    因着这一回离宫的贵人不少,一路戒备极为森严。

    而长安内,伴随着太子监国,不少老臣又开始头疼起来。

    这一切,多少和虞府还是有点关系。

    虞陟是起居舍人,需要记录着陛下的一言一行,圣人离宫他自然是随行。对于一个刚完婚不到一月的新郎官来说,多少是有点残忍。在自家娘子的面前,虞陟装得很大义凛然,实则背地里已经找虞玓狠狠地哭过一场了。

    新过门的大嫂性情很宽和,说话作派极为端庄正派,对虞玓这个小叔子也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过白霜同他说过,虞陟院里的人都称赞两人的感情,到底新婚燕尔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不得不离开去九成宫也确实有点凄凉。

    不过虞陟这么一走,虞玓的院子就有些冷清了。

    虞玓与旁人不同,他所结交的朋友基本都比他大了不少,虽然还是会被友人邀请出去走动,然伴随着身旁一个个年长郎君开始成家立业,他外出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他对此没什么感觉,不过好像叔祖与大伯娘会有些担忧,因而虞玓偶尔还是会出去转转。上一个休沐日因着手头的文章难得有思路,虞玓泡在书房里过了一日,直到傍晚才从里头出来。

    等下一日的休沐,还是找个时间出去溜达吧。

    虞玓这般想着,今日上值的学士宣布下课,寂静的屋舍内一下子就聒噪起来。

    虞玓出门都时候,十几日不见的小内侍正在门外等候。韦常在后头不咸不淡地说道:“哟,又被太子殿下寻去下棋了?倒也是,有点出彩的地方,自当是要好生利用的。”

    其实也就是将近两月不到的时间,崇贤馆多少都以为虞玓是被太子殿下稍稍疏远了。虽然偶尔还会想起这么个人叫过去,到底没了之前有些诡异的亲厚。

    如此反倒是让虞玓周身的氛围变得融洽起来。

    常人一贯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警告……虽然不知为何,却也会下意识远离虞玓。而现在一切变得正常起来,那种微妙感不知不觉消失了,自然而然隐隐的排斥感也消失了。

    虞玓被内侍引进殿内,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句稍显尖锐的声音,“太子殿下,刺探帝踪是大罪!”

    杜荷紧皱着眉头正要再说,却因着门外的脚步声而猛地停下了动静。

    殿内的人齐刷刷地往门口看来,那一道道各色各异的视线全数扎在虞玓的身上。

    虞玓:……

    若是视线有实体,他现在估计被扎死了。

    虞玓停住脚步,微蹙着眉头。今日的商议……不是他应当踏足的领域,他漫不经心地看过这殿内的人。

    杜荷,赵节,贺兰楚石……多少都是太子信重的人。

    “虞玓。”那懒懒坐在上首的俊秀郎君挑眉,平静地说道:“在门外磨蹭什么呢?”

    罢了。

    虞玓迈过了那道门。

    迎着针扎般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漫步到太子面前欠身:“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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