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线极淡，带着微微轻柔，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音色。
秦封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紧张地道，“天昭院秦封，见过云玄公子。”
秦封？
云玄一愣，早就听闻天昭院小公子与慕灵师妹之间有婚契，想必这就是秦小公子了。
他走下云席，鹤摆一点一点拂在地板上，最终停在秦封面前。
“原来是秦小公子，久仰大名。”
廊檐下悬挂的鎏金色铜铃叮当作响，窗外寒雪纷落，青松挺直，只看得见一点模糊的松影。
雅室里没有炭火，云席冰凉。云玄静静地跪坐青玉案旁，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他身上的云袖鹤摆自然地逶迤在席上，方才坐下时衣摆皱褶是何模样，如今还是何模样。
秦封跪坐在离他稍远些的竹帘下，紧张地挺直腰背。
青松的树枝被雪打了一次又一次。云玄睁开眼，浅色的瞳孔一转，落在秦封身上，“秦小公子不必紧张。”
他以为秦封是在紧张即将跟未婚妻见面。
秦封藏在袖底下的手指握紧，心里苦笑。林家作为四方城掌权者，想必早已知晓他是顶替兄长前来，以及天昭院的目的，这让他心里如何不忐忑。
“云玄公子……与慕灵妹妹师出同门？”
云玄长睫轻颤，垂下眼眸，“我同慕灵师妹自幼拜天机道人为师，称得上是自幼相识。”
原来是青梅竹马……秦封心底轻轻一叹。
他偷偷地去看一旁端正跪坐的云玄。窗外寒风凛冽，白雪皑皑。云玄的身影落在远处雪景上，朱衣鹤摆、乌发逶迤，仿佛红梅点缀于寒雪，又仿佛黑夜中一抹亮色，美得令人叹息。
秦封从未见过云玄，却听说过幻月城少城主的赫赫威名。
毕竟能同时位例“问仙榜”与“天下美人榜”榜首的人，无忧大陆有史以来，除了云玄，没有第二个人。
林慕灵姗姗来迟，她仍是披着那件大红色的素绒绣花斗篷，只是手上抱了一个精巧的暖炉。
她似毫不意外秦封也在雅室，脱下斗篷递给一旁婢女后，林慕灵上前行礼，“见过秦小公子。”
少女秀美的妆容惹人怜惜，秦封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云玄。云玄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一转，两人视线相触。
刹那间，秦封心如擂鼓。
·
来四方城之前，秦非人把秦封叫到跟前，告诉他：如果娶不回林慕灵，就不必再回北落山。
秦封诚惶诚恐，他已经被赶出了天昭院，不能再被赶出北落山。于是他坐上车撵，千里迢迢，从北方海城赶来，想要按照命令求娶林家大小姐。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自己会遇上云玄。
白雪未融，花园里枝叶上寒霜点点。
林慕灵左手持刀，右手执剑，在重重山石旁练武。她的身形飘逸，一招一式杀意凛然，叫人心惊胆战。
云玄站在一旁，目光随着林慕灵而动，时不时出声指点。
炫目的日光从枝叶缝隙中落在廊上，秦封看着两人，伸手从沙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学着林慕灵的招式比划。
他没有学过武，更没有用过剑，比划起来十分笨拙。
林慕灵眼角余光见他偷学，眼底露出不易察觉的轻视。庶子果然是庶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她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负剑于背，走到云玄面前，“师兄，你看秦小公子，好像没学过剑的样子。”
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秦封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握着树枝的手指发紧，抬头对云玄笑了笑，“我自幼身体不好，父亲从不让我学这些。”
林慕灵心底的轻视更甚，什么自幼身体不好，怕是被赶出了天昭院，秦掌教就没再管过他吧。
云玄没有说话，秦封紧张的心慢慢下沉，他低下头，手指发白，几乎要将树枝折断。
“你早已过了习武的年纪，根骨硬朗，不如慕灵柔软，学不来她的招式。”
云玄的声音出现在耳旁，秦封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漂亮冷淡的凤眼。
日光再耀眼，也不如云玄的靠近让他头晕目眩。
云玄静静地看着他，一只手落在他握紧树枝的手背上，轻声开口，“我教你。”
于是林慕灵站在廊下，看着云玄近身教了他一下午。
她面上赞扬秦封天资聪颖，进步神速，等回了自己的西楼，她表情一变，面目狰狞地砸碎满室器具。
“一个庶子也敢挡我的路。”林慕灵一把挥开桌案上的茶具，冷笑开口。
林夫人险些被她挥到地上的茶具砸到，她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向女儿走去。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林慕灵见是生母，收起脸上的狰狞，转身嗔道，“娘，你想到办法没有，我可不想嫁给那个秦封。”
“你就是想嫁，娘也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庶子。”林夫人握起女儿的手，保证道，“娘做事，你放心，定让那个秦封自己提出解除婚约。”
林慕灵目光一暗，似想起什么，“天昭院那边肯吗？”
“只要秦封撕掉他那一份婚契书，可由不得他们。”
“娘，趁师兄还在这里，你快点动手，我可不想顶着別人的未婚妻头衔去见他。您是不知道，就是因为有这个秦封在，师兄他这几日对我很是冷淡。”
“好好。”林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谁让你是我的心肝儿。”
她附耳对林慕灵说了几句，林慕灵脸色一变，犹豫道，“不行，若是让师兄知道了，他饶不了我。”
“笨女儿，等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他尝到了那味儿，还愁他对你念念不忘？再过段时日，你有了孩子，叫他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没有不肯的。”
林夫人越说越觉得可行，当下命心腹婢女去药房。
云玄在四方城待了数日，天机道人十分想念他，派人去林家接他回山。
“七公子，若无要紧事，还是随属下几人回山吧。”披着狼皮披风，长靴藏刀充满异域风情的年轻男人恭敬地开口。
云玄站在檐下，闻言微微侧头，“今夜是师妹的生辰。”
霜蛟脸色不变，“主人他十分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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